《金莲》尉洛子

21、21

　　且说这一晚叔嫂二人“冰释前嫌”，武松一夜未眠，次日醒来，与哥哥吃了早饭一起出门，走到分路口，武松拜别哥哥，“晚来相见。”
　　大郎道，“兄弟晚了，早早回来，和你相见。”
　　兄弟二人笑着道了别，武松怎样不提，大郎自是欢喜非常，到了摊子地方，与那卖冻梨的小哥说起了自己兄弟，说个不停。
　　此时残冬将近，天色回阳微暖。
　　金莲叫迎儿将屋里所有被褥搬下楼，去后院晒一晒。
　　炕上没有被褥，她睡不着，索性掀开炕头窗子，用叉杆顶着窗户帘子，一面嗑瓜子，一面看街上来往人，看旁人衣裳首饰如何打扮。
　　迎儿上楼来扫瓜子皮，问她娘，晚间吃什么饭。
　　金莲一看外头日色，竟也偏西，她常要在大郎回来前吃饱，待他回来好方便服侍他，便道，“下碗汤面吃来。”
　　迎儿应声去了。
　　金莲想着那兄弟两个快要回来，恋恋不舍要关了窗户，自先向窗户前来取那叉杆。
　　也是这日合当有事，武松恰好在另一街办差，顺道从那边回来，因此金莲并未从他常回来的地方见到他，而是打另一边走过，恰走到了这窗户下。
　　自古道，“没巧不成话。”
　　就这一个错眼，金莲那叉杆没拿牢，失手滑将倒去，不端不正，正好打在那武松头巾上。
　　武松心里想的全都是嫂嫂，眼看到家门口，猛不防似被人敲了软软一闷棍，立住脚伸手抓住那叉杆，回头就要发作，转脸却没见身后有人。
　　他心跳如擂鼓，抬头，竟见嫂嫂一张花容失色的面庞从那窗户里伸出来。
　　武松听见嫂嫂一声娇呼，他如今眼中全是嫂嫂吓极了的模样，自先酥了半边，怒气好似直钻过爪哇国去了，变作笑吟吟脸儿，抬脚就回了自家屋里。
　　那金莲情知自己的不是，下楼来亲自接了小叔进屋里，在那门上叉手深深倒了个万福，愧疚道，“奴家一时失手，叔叔休怪。”
　　武松一手扶起嫂嫂，另一手中还握着那叉杆，在嫂嫂面前晃了一回，笑道，“嫂嫂当真恨武二，要谋杀武二么？”
　　金莲把脸一红，不敢叫他扶着，请了他进屋换衣裳，道，“叔叔自去，奴家替叔叔倒茶赔礼。”
　　武松虽舍不得放手，却仍旧顺着她的意儿松手，将那叉杆立在门口，道，“不妨事，不妨事。嫂嫂是个心善人儿，定舍不得武二，当真要武二死，也不该这等没头脑死法。”
　　金莲听他说话轻浮，心中不免恼起来。
　　可恨今日却是她做得不妥。
　　金莲道，“叔叔不要见责。”
　　武松今日见她听自己的好话，非但没有翻脸，竟还好声好气哄着，心里如同吃了蜜一般，见好就收，听话回了楼上换家穿的旧衣裳，临去时，总回了七八遍头，将一双眼往嫂嫂那身上觑去。
　　金莲不敢与他对视，不知该怎样动那叉杆，犹豫着等会儿再上楼回自己屋里。
　　等武大回来，金莲立在门口等着，不敢说别的，只问他今晚用什么饭。
　　大郎笑道，“我兄弟可回来了？”
　　金莲道，“楼上待着。”
　　大郎将挑担放下，不让老婆劳动，喊了迎儿来收拾，道，“我今日寻了个老郎中，明儿带你去那里摸个脉，吃几方好药，兴许翻过年咱们也能有好消息。”
　　金莲心中为了生不出孩子苦恼，面子上笑着应了。
　　到了次日，金莲果然与大郎去看了那老郎中，取了三付药回来家里服用。
　　可不知是药不对头，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过了年翻过一个月，金莲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郎忍不住问二郎，“难不成是哥哥的毛病？”
　　武松摇头，劝道，“兴许是缘分没到。”
　　但翻过来这一边，大郎与金莲成婚已经两年了，若是有缘分，早也该有了的。
　　大郎心烦意乱，等着下个月看可有动静。
　　金莲连吃了好多药，之后大郎也吃药了，可到底没什么用。
　　大郎不免心灰意冷，想着僧道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春二三月时，大郎不敢在家说这事儿，与弟弟在外头茶寮叫了浓浓的茶来，两人悄悄说此事。
　　奈何武松差事多，哪里有功夫陪着哥哥慢慢磨，只两句打发了哥哥，道，“弟弟在衙门见多了这般苦事。自古道，‘骏马驮痴汉，美妻伴拙夫。’哥哥能娶得嫂嫂这般贤惠人儿，已是难得之事，便是没有子嗣，也没个奈何。弟弟我的婚姻都不知在哪里，不说嫂嫂这般好样的，便是平头夫妻，都难寻也。”
　　大郎垂头丧气，不知如何是好。
　　那茶寮的王婆子来添茶，问道，“武都头就走了？”
　　“他差事忙，可不走？”
　　“到底是官家的差，威风凛凛，又是徒手打死大虫的英雄，啧啧，大郎好运道。”
　　大郎呵呵笑着，“王干娘，多少茶钱”
　　自他这弟弟来了家里，左邻右舍对他好了许多，他也渐渐敢在邻里之间走动。
　　那王婆道，“不多，由他歇些时却算。”
　　大郎笑着继续喝茶，问道，“干娘儿子跟谁出去？”
　　这茶寮本是王婆夫家的，奈何夫家人都死净了，只有个儿子不成器，她镇日在这里卖茶赚几个生活钱。
　　听得武大问，王婆叹道，“说不得，跟一个客人淮上去了，至今不归，不知死活。”
　　大郎好奇道，“成家否？”
　　王婆笑呵呵起来，“他才多大孩子，不急成家。”
　　说道这里，那王婆觑看大郎，想起方才听见的话，这大郎与他那天仙一样的老婆至今没个孩子，似是急的不行。
　　可她没开口。
　　大郎喝完了茶，给了茶钱走回家去。
　　家里炕上，金莲躺那里眯着。
　　大郎闷闷坐在旁边，想说不敢说。
　　金莲也不理会他。
　　到了半夜，大郎又悄悄摸过来。
　　金莲嫌弃不肯，总是推他。
　　大郎知她好想要个崽儿，却总不能成事心里很不痛快，因这小半年的折腾，两人都疲惫不堪，他不得手，就罢了。
　　过了会儿，大郎下炕出了门，下楼去寻酒来喝。
　　金莲又听见隔壁屋子一阵动静，那武二也从屋里出来，似是跟着他哥下楼说话去。
　　大郎猛地看见二郎来了，想起从前听的那些闲言碎语，心中一动，抓住弟弟的手，“好二郎，你是我亲弟弟，如今只有你能帮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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