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进南阳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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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这座淳朴的小城，有两种很名贵的石头——一种是独山玉，一种是黄石砚。南阳人几乎没有一家不懂玉的，也几乎没有一家不会雕玉的。据说，在南阳，玉石行业最盛行的时候，雕玉的声音叮咚婉然，十分动听。而黄石砚的价值，并不比独山玉低。
“那南阳人岂不是都很富有？”听了宁仲的介绍，辛四娘惊叹道。
“恰恰相反，”宁仲道，“对于百姓来说，有一块肥沃的土地，比什么都好。而南阳最缺乏的就是适合耕种的土壤。而玉石的资源是有限的，在以前，它掌握在楚国皇室手中，现在大概是归北魏拓跋晖所有了。”
辛四娘想到了那座行宫：“所以，南楚皇帝建造行宫，是因为独山玉？”
宁仲点头，道：“这是原因之一。至于黄石砚，大概是比玉石还精贵了，它质地细软，每一块都是需要采石人小心开采，不容一丝疏忽的，而砚台制作，也并不比雕刻玉石简单，其中种种繁杂之处，难以细说。好的砚台就和好的玉器是一样的，可遇而不可求。”
和宁仲相处越久，辛四娘越发现，这是一个不简单的男人，他涉猎颇多，而且每一样似乎都很擅长——这很少有人能做到。因为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他不可能样样都钻研啊。
不过，辛四娘对此很高兴，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有一个对事事都了如指掌的同伴，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也是她跟阿肃两人和宁仲坐在一辆马车里，前往南阳的原因。
驾马车的是一个小个子男人，面貌普通，细眉小眼，只是那小眼睛，乌黑明亮，常含笑意，让人见之难忘。辛四娘看了第一眼，就评价道：“总觉得他时刻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宁仲笑道：“这是赵钱，他的眼睛可是用灵山的圣水洗过的。”
辛四娘就瞪圆了眼睛看向赵钱：“是西天的灵山？”赵钱觉得，如果自己点头，这小公子一定会扑上来的……
“您可真会说笑，哪能是西天灵山啊，是南阳的灵山，我家就住在灵山脚下。灵山高达一百五十多丈，山顶有一湖圣水，清澈无垢，我小时候为了练功，每日晨起，跑到灵山山顶，用圣水洗眼，所以眼睛明亮，眼力过人，能百步穿杨。”
阿肃在一边跟着笑，突然就问了一句：“你有个兄弟叫孙李吧？”
赵钱呵呵傻笑，问：“为什么啊？”
阿肃道：“因为赵钱孙李呗！”
赵钱：“……”
宁仲的马车很宽大舒适，三个人坐在一起一点都不挤，哪怕再来三个人，也还是绰绰有余的。赵钱驾车特别的稳，细小的颠簸都成了催眠的摇摆，辛四娘靠在阿肃肩上，渐渐阖上了眼睛——睡眠虽然不是必须的，但也是一种享受。
宁仲坐在靠近车帘子的位置，背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这对主仆虽然身份不明，但至少没有恶意，何况这两位的武功不俗，宁仲这次前来南阳，自知凶多吉少，带上这两位，或许可以化险为夷。
到了南阳城城门外，果然有士兵对南楚人进行盘问。不过北魏拓跋晖对于归顺的南楚百姓一直很仁慈，况且宁仲作为商人，是有官凭路引的，所以，城门口的守卫只不过看了宁仲出示的证明和几人的样貌，确定不是通缉犯，就很快放行了。
城门处倒是有一段小插曲。宁仲下了马车，递上了官凭路引后，那守城的士兵便掀开马车帘子查看，彼时车里的辛四娘正歪歪靠在阿肃肩上，那雪白的狐毛领子虚掩着下巴，只露出素白剔透的半张脸，细绒绒的雪白狐毛在她清浅的呼吸下簌簌发抖，垂下的两排眼睫细长乌黑，在脸颊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这般恬静安详的画面美的太直观太逼人，以至于那士兵来不及计较她男子一样竖起的乌发。
站在士兵边上，见多了美人的宁仲，也被这种不染尘埃的素美画面怔住了——可惜是个男子。宁仲只有这样惋惜。
那士兵回过神来时，一张黝黑的脸已经热的发烫了，心想，北魏女子的确有奔放的美，但这南楚女子素面朝天竟也可以美得这样动人心魂。这种美大概是他此生第一次见到，以后恐怕也难以忘怀。
宁仲恐生事端，于是脸上刻意露出不快的神情，对那士兵道：“拙荆身体不适，不知这位兵爷还有何吩咐？”
那士兵讪讪地放下帘子，在厚重帘布缓缓垂下前，他看到那嫩黄衣衫的侍女婉转瞥来的眼神，妖艳妩媚。轰的一下，他觉得自己是从头到脚都烧着了。
马车进城后，赵钱问车里的阿肃：“你告诉我，你们少爷到底是不是个小姐啊？”
阿肃一副无辜茫然的神情，问道：“怎么会这样问啊，少爷当然是少爷啦。”
赵钱道：“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呢！”
辛四娘本来就睡得不深，听赵钱这么说，气愤地一挑帘子，对他道：“你竟然敢说本少爷长得像女人，有种你和本少爷打一架，看到底谁是女人！”她这神情将一个漂亮蛮横的少爷演绎的淋漓尽致，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大概只是一个经常被误认为是女人的好看男人。
“我可不和女人打架！”赵钱悠悠地赶着马车，丝毫没有被激怒。
“是男人就比试比试呗！”辛四娘直接弯腰走出去，坐到赵钱边上，一只脚搁在车辕上，一只脚随意搁在外面。
南阳的街头多数还是南楚百姓，偶尔也有北魏人走过，因为南楚并没有誓死守城，反倒使南阳城损失不大，街两边摆摊叫卖的，店铺里迎来送往的，很是热闹。
“比以前还热闹。”赵钱看着南阳的街景，叹了口气。
辛四娘也惊叹道：“好多人啊，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人！”
阿肃也从帘子里探出头看：“真的好多人啊，少爷！”
宁仲耳边不断响着那主仆二人接二连三的惊叹，不禁有些怀疑这两人其实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那种隐世门派大概都是坐落在人烟稀少的地方。
赵钱连连鄙视这二人的少见多怪：“辛公子，你们以前住的是哪儿呀，这哪算人多啊，你们是没见过楚京……哎，可惜从此这世上再不会有那样的楚京了。”
赵钱想起，曾经有诗人是这么说起楚京的，不禁晃着脑袋吟诵道：“瑞气祥云初盛，诗情画意正浓。喜看百花齐放，笑闻百家争鸣。”
辛四娘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如果南楚这么好，那怎么就没有百姓想起旧国呢？”
宁仲沉稳舒缓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也曾有的，早先的时候，南楚百姓惊恐于北魏蛮人的统治，携家带口向南逃亡，却全部止步于乌渡河。北魏并没有拦截他们，但南楚却抛弃了他们，沿河驻扎的军队禁止百姓登岸。”那时候，死在南楚士兵兵刃下的无辜百姓倒有不少。
辛四娘曾听良珖说起过人类的冷漠，良珖告诉辛四娘，这世上，最无情的就是人了，他们对待同族都可以兵刃相接，何况是对待我们这些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杀之而后快，这些不过是借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才是他们一切罪恶的根源。
辛四娘不知道良珖为什么如此恶意揣度人心，但现在她知道，人心有时候真的是很自私的，那些南楚百姓肯定是抱着希望渡河的，可惜却被自己所信任的同胞无情抛弃……
“可是为什么呢，南楚皇帝这样做，岂不是将自己的子民都推给敌人？”辛四娘不解。
宁仲解释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先不论若数百万计的百姓都涌向南楚，在南楚将会引起何等混乱，首先就是住所和食物的有限，就算这些不是问题，但北魏细作很有可能混入流民之中，每一个北魏细作都是插在南楚身上的一把匕首，叮上南楚的一只毒虫。流民还未安抚，南楚剩余百姓就会大乱，要知道，民心是很不稳定很难掌握的东西。南楚外患未平，已经经不起内乱了。”
辛四娘道：“这些都是借口吧，如果南楚皇帝真的爱民如子，又怎么会拒绝自己的子民来到身边。为什么拓跋晖就可以接受南楚百姓，而南楚皇帝却连自己的子民都可以弃之不顾？而且我记得圣人曾说过，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亏得南楚还以文见长，怎么连安抚民心，教化百姓都做不到？其他的百姓见到南楚皇帝如此对待自己的子民，恐怕只会更心寒吧？”
宁仲缓缓掀开车帘子，略微探出身子对辛四娘道：“你这样说话，可见不是南楚人。”
辛四娘不以为意，侧身对身后的宁仲坦白道：“我不是南楚人，也不是北魏人。”
宁仲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盯着辛四娘如黑玉石般纯然美丽的双眼，问：“那请问辛公子是何方人士？”
辛四娘重新坐正身子，对身后的宁仲道：“你知道乌渡河的源头是哪里吗？”
“乌渡河的源头！”宁仲看着辛四娘削瘦的背影，真的是有些震惊了。
没有人到达过乌渡河的源头，但没有人不曾听说过乌渡河的源头。因为在那里，住着最接近神的子民，他们是上古女娲留在人间，保护乌渡河的人，拥有无人知晓的力量。
宁仲不敢肯定说这只是个传说，因为的的确确没有人成功靠近过乌渡河的源头。
辛四娘感受到身后宁仲呼吸起伏的变化，不过这变化不易察觉，因为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辛四娘倒不指望他马上相信——相不相信也无所谓，辛四娘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告诉宁仲，自己无论是和北魏还是南楚都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自己有“乌渡河子民”这个身份，出门在外就方便许多，行为上有什么奇怪之处，都可以解释——我们乌渡河人都这样啊！
至于会不会被拆穿，辛四娘可是从未考虑过。
显然，正如宁仲看出了辛四娘不是南楚人，辛四娘也知道，宁仲不仅仅是南楚商人，或者不仅不是个商人，恐怕在南楚，身份还不是一般的简单。
辛四娘道：“我就是从那里来的，因为乌渡河染血了，所以我们需要知道，是谁的血，或者说，是谁的罪恶，又是什么引起的罪恶。”
宁仲道：“是拓跋晖的野心。”
“或许吧。”辛四娘淡淡道。
赵钱坐在他边上，眼角瞥向辛四娘，突然觉得他有点高深莫测了。
阿肃看着辛四娘镇静的坐姿，对她居然能面不改色的歪曲事实很是佩服：如果辛四娘曾经嫁给乌渡河小河君，她现在或许还真的就住在乌渡河源头，接受乌渡河子民的朝拜了，但现在，任何一个知情的乌渡河人都可能拿起武器追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进南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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