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欢记》七筒

11、使唤

　　苏宴没睡着，他心中在想着事。
　　这个小姑娘，他确定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她在战场上翻死人，找吃的，抬头看他的时候，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黑的像是整个眼睛全是眼黑，几乎有点让人心惊。她长得很漂亮，尽管脸色苍白，皮肤薄的吓人，但是有一副很精致的眉目五官。目光给人一种水光潋滟的错觉。
　　可惜她是个哑巴，从来不会说话，苏宴曾经问过她，但是她不开口。
　　她总跟着军队走，平时躲着，一到战斗结束就从藏身的草丛里跑出来，跟士兵们一块翻捡尸首。一块面饼，肉干，或者一件保暖的衣服，就这些东西，别的她也不会拿。珠宝金银，昂贵的物什，她找到了就交给旁边的士兵。有一次她跑到苏宴面前，怯生生塞给他一个东西，苏宴以为是她捡到的什么好东西，低头看，却是一块手帕。
　　一块手帕，上面绣着蝴蝶，绣的不怎么好看，只有一种颜色的线，黑色，但是质地很好。
　　她的眼神充满期待，苏宴不知怎么的，就收下了。
　　那双眼睛太美，换做任何人都没法拒绝她。

　　自那以后小姑娘就黏上他了，他去哪，她就要跟哪，他打仗骑马到处跑，她很厉害，竟然从来没有跟丢过。他经常感觉到小姑娘在偷偷的看他，有一回他在草坡上睡觉，醒来时她就跪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傻看。
　　他后来知道女孩子的手帕是不能随便收的，哪怕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子，收了就要对人家负责任。
　　可是他当时哪知道啊，明明是个小女娃，她还讲这个？
　　苏宴知道小姑娘很喜欢他，堪称是爱慕，但是实在有点想不通。这才是个多大点的孩子啊？
　　有十岁吗？没有十岁，七八岁，小小的一个人。
　　苏宴一直挺纳闷的。

　　从狼头山逃出来，是这个小姑娘救的他。
　　他身受重伤，被她藏在稻草里。她给他拔掉身上的箭，给他止血，给他煮米汤喝，细心的照顾了他半个月。
　　睡觉的时候她也是抱着他的脚，放在自己的怀里。
　　苏宴没有听她说过一句话，她是真的哑巴。
　　但是他能看懂小姑娘的心思。

　　他受伤生病的日子，她夜夜抱着他睡觉。
　　他忍不住就想摸一摸她，像摸一只小动物那样。
　　有一天她高兴的时候，很害羞的亲吻了一下他脸颊，他莫名的有点感动，答应以后会照顾她保护她。
　　但是当天她就死了。

　　小姑娘是为救他丢的命。
　　那天晚上，他确定她已经死了。
　　他不舍得让这个可怜的小女孩露尸荒野，被野兽吃掉，带着她的尸首逃命，没想到中途，她又活过来了。
　　不但活过来了，竟然还开始说话，一整夜胡言乱语，叫他“大将军”“大将军”，第二天，她就醒了。伤全好了。

　　他没有遇到过这种奇事，可是他对小姑娘心有愧疚，她活着，他自然高兴。
　　尽管那之后，小姑娘已经完全跟以前不是同一个人了。
　　她竟然还有名字，还跟自己说这说那。

　　不过说变了一个人，也不是，她只是会说话爱笑了，其他地方还是没变，还是很黏自己，很爱自己。
　　他一直懂得的道理是，人不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他身边对他好的人有很多，但他们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可是这个小姑娘好像什么也不懂得，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的为他出生入死了。
　　他有什么值得让她这样做的呢？

　　苏宴的脚抵着她单薄的胸口，感觉到她两只小手紧紧拥抱的力量。心中有些感慨，苏宴到底不忍心，将她去弄过来一起睡。他手刚一触碰到她，她就本能的手脚全抱过来。苏宴将她安放在自己的胳膊上，睡了。

　　唐川睡的十分舒服，整夜香甜好梦。
　　醒来的时候苏宴不在，堡兵说是被云五郎请去，她收拾干净了便去找石超。
　　她遵照苏宴的要求把头发束起来，成个小道姑，换了男孩子样式的粗布衣服，靴子。到了地方石家兄弟还在睡觉，各自卷着被窝共据了一张大炕，两个人睡成两只猪。唐川等了有半个时辰，这两家伙还在睡，实在忍不住上去推了推，这一下就把石超推醒了。
　　石超起床气很大，没好声气道:“你谁呀，干什么呀，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唐川道:“正午了，小侯爷让我来找你。”
　　石超听着苏宴，直着眼睛愣了好一会，一脚把背后石勇踹醒了。踹的石勇“嗷”的一声，这才爬起来穿衣洗漱，指挥唐川给他递衣服，端洗脸水。
　　唐川道:“小侯爷让我来找你，不是让我来伺候你啊。”
　　石超喝了口盐水漱口，反问道:“你不伺候我你跑来干嘛？你不伺候我跑来让我伺候你啊？”
　　唐川心道:得，这是位大爷，口才真好，当兵真浪费。不过昨天还挺和蔼可亲的，怎么今天就这么凶。
　　唐川遵照吩咐给他端水递帕子，把石勇一块伺候了。

　　石勇就是个石超的翻版，长的更有男儿气派，当然也就不及他兄长美貌。唐川心里腹诽说，这两是龙凤胎，绝对是！
　　石超一边洗脸一边打量她，嘴里说道:“你怎么打扮成这个德性？男不男女不女的，我最讨厌这种了，看了就生气，你既然呆在我跟前，就要听我的规矩，女儿就要有个女儿样。”
　　石勇看见了，也附和道:“打扮漂亮一点嘛，人生的又不丑，本来还挺好的，干嘛弄成这样来膈应人。这破地方连个母猴子都不好找，好不容易有个好看的姑娘可以玩一玩，你还这样让人没趣。”
　　唐川一口血又要吐出来，石家兄弟已经跑出去吃早饭了。唐川忍着气跟上去，等他二人吃完饭。

　　哪知刚吃过饭，苏宴那里叫了人来找石家兄弟过去。
　　唐川要跟去，石超笑嘻嘻拦住她:“你瞎跑干什么呀？帮我跟石勇把衣服洗了啊，回头给你吃糖。”
　　唐川无奈，只好答应给他洗衣服。石超找到了个小仆人伺候，乐滋滋的，立刻把兄弟两窝藏了半月的脏衣服全给找出来了，用个大筐子装着，一股脑儿塞给唐川。拉扯着“哎哎”叫唤的石勇转眼跑的没影。

　　留下唐川一个人望着一大筐的脏衣服发呆。
　　石勇中途又跑回来，看唐川还站着，脸有些红，故意很严肃:“那个，谁，衣服你不洗也行的，回头我们自己洗。”
　　他比石超脸薄多了，唐川道:“没事，勇哥，你去吧，我反正闲着。”
　　石勇难为情的抓了抓脑袋，从筐子里的脏衣服里翻出两条裤子又藏回床上去了，然后又跑了。

　　他回去追上石超，石超问道:“你跑回去干嘛呀？”
　　石勇有些不高兴:“大哥，你干嘛让她洗衣服啊，她是女的。多不好。”
　　石超翻白眼:“女的不洗衣服让男的洗啊？”
　　石勇道:“我自己洗啊，你不愿意洗我帮你洗呗。让个小丫头片子洗，又不是咱们媳妇。”
　　石超骂他：“没出息，傻脑子。”石勇嘀咕道：“就你聪明，什么活也不干，专使唤人。”石超要揍他，石勇连忙道歉：“你都对你都对，我不说了，你是大哥。”一路嘀咕着去找苏宴了。

　　苏宴问起唐川，石超怕苏宴说他使唤小丫头干活，就说:“她自己玩呢。”
　　苏宴随口一问，并不注意这个，转而说正事:“你们这些日子有没有让人去给我父亲送信？”
　　石超诧道:“我们没找到大公子你的下落，哪敢去给侯爷送信啊，要不现在就去？”
　　苏宴点头道:“赶紧去办，免得父亲担心。”
　　石勇当即去找云五郎帮忙，安排人往雍州走一趟，云五郎自然无不答应，立刻找到可靠的人选。“只是现在并州乱兵四起，这信也不知能不能送到。”云五郎担忧说。苏宴只祈祷道:“但愿能早日跟父亲取得联系。”
　　现在朝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雍州的情况也全不知晓，实在让人心中不安，他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可是却一时也茫然无绪。他现在要联系上雍州都不容易，担忧也只能是干着急。
　　云五郎道:“此事只能慢慢等消息，我带小侯爷还有两位义弟到堡中四处转转吧。”
　　苏宴道:“也只能如此了。”

　　唐川问了堡兵哪里有河，拖着筐子去河边了。洗衣服。
　　这个季节河水不大冷，洗衣服并不是个艰难的劳动，不过石家兄弟的衣服实在太多了，足足洗了一上午还是没洗完。唐川累的腰酸背痛，心中直想骂娘。石超这家伙也太不要脸了，自己的衣服不洗就算了，连穿脏的大裤衩子也丢给她。还有抹布一样的脏袜子，真是够了。他怎么不学学他兄弟石勇姜呢？早上她可是看见石勇跑回来把自己的裤衩子捡走了。
　　这才是有羞耻心有道德心的好孩子啊！
　　石大兄弟，属于极度不要脸。
　　石二哥，脸难看了点，人还厚道些。
　　唐川下了结论。

　　唐川想着反正也是洗，休息了一会又去苏宴的地方看看，看他有没有要洗的，苏宴人不在，换下的衣服搭在架子上。
　　唐川把所有衣服洗干净，让堡兵帮他搬回居住的地方晾晒。

作者有话说

　　这个文，怎么说呢，我想写乱世，奋斗，苏宴是个曹操一样的人物，会走上类似曹操的地位。因为我自己是爱男人戏，觉得男人戏更大气，就算写宫廷都是写前朝，基本受不了后宫戏，所以本文走的就是争霸路线，还有这个过程中苏宴和唐川的爱情，对我来说这种爱情比较动人。但是这个题材貌似比较冷，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怎么样，只能说我自己很爱它，会努力写的。可能会月满东宫和皇兄都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