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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与尸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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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高庸心底如何惊涛骇浪,他面上就已经被班德靖吓得扭曲了。
连围着他们的那些黑衣人,也听得手发颤。不等那领头人下令,班德靖如有神助一般,一甩水袖,双手呈爪状,紫黑的指甲暴涨,往空气中挥舞几下,聊聊生风。
班德靖几个跳跃之间,几声的噗通,好几个黑衣人从马上坠下。高庸顾不得惊诧,提剑就上。
几息之间,地上一地尸体。
高庸看得心底发毛,那些死在班德靖之手的黑衣人脖颈间都有一道深深的割痕,黝黑的血泊泊往外淌。高庸又转头看向他走来的班德靖,脚底发凉。
班德靖已经收起了指甲,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些紫黑的指甲,已经变得乌黑。
高庸将剑往挂在腰间的剑鞘里插,对了好几次对不准。班德靖嗤笑一声,“德行。”
高庸好不容易将剑放好了,看左看右,就是没胆子再打量班德靖,他现在就怕一句不对,惹怒了她,她就给他那么一爪子,他就也躺下了。
“我阿弟--子嗣可丰?”班德靖问。
高庸提醒吊胆答,“太祖陛下嫡子两人,庶子一人,大皇子已御极二十八载,二皇子镇守边疆,三皇子封福亲王。”
“阿弟晚年何如?”
“太祖陛下...”高庸提眼看了看班德靖,没太敢说。
“恩?”班德靖转头看他。她的眼睛复又黑白分明,若是初见,只会当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说。”
高庸没胆子说假话,只能闭着眼小声说,“太祖陛下中毒身亡!”
班德靖身边霎时阴风阵阵,煞煞作响。
“西元屡屡犯边,太祖陛下年逾六十尚可亲征,西元贼子买通了镇西将军王富贵,王富贵与陛下相识于微末之时,陛下幷不设防,被那贼子下了毒!中毒身亡!”高庸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好个贱人。”班德靖咬牙切齿。相识于微末之时,那王富贵不就是隔壁王家婶婶的大儿子吗!好个贱人!
高庸牵着马缩在一旁,没敢吱声。
好一会儿,班德靖才又复天真少女模样。
“往阿弟坟头去,需几日?”
“姑娘..”高庸这么一叫,感觉不对,又改口,“殿下..”这么叫吧,还是感觉不大对劲,毕竟这个殿下水分有点大,就算她说她是班德荣的姐姐吧,这也证明不了啊。“非皇室子弟不可擅闯皇陵,您看,不如您先与我回京城,我求我爷爷上奏去拜见先帝?”他小心翼翼的说。
“不必,你带我进京,可能让我面圣?”班德靖问。她心情着实不好,救了他的命,谁知他还得回去求他爷爷,还不如她自己直接进宫。她总不会治不了她的侄子。
高庸目瞪口呆。他想拒绝吧,班德靖就这么盯着他呢,他没那个胆子啊。
两人只能共骑一乘,直指京城。
往京城去的路上,路过州府皆繁华,已有盛世之兆。班德靖死前连村子也没出过,更别提这样的大场面,只是她心有所念,并不太在意这些外物。两人每路过一府,只稍作整顿,补充高庸一人吃的口粮,便策马离去,连休憩,也是在野外。只是高庸也算是有福气,有班德靖在,班德靖醒来之后,各样本事每日每日的慢慢也醒来。她不用进食,也不需入眠,有班德靖在,连蚊虫也不敢靠近。是以高庸就算在野外,也睡得很是香甜。他并不算是娇生惯养,也随军外出过,所以日夜跋涉并不觉得辛苦,只是有班德靖这大杀器在,他精神略有紧绷,故而整个人有些萎顿。
到京城外时,已是十日之后,那匹被班德靖吓得半死的马,不愧是马王,这样也没跑死。只是到了城门外时,已是气喘吁吁。
入了城,高庸策马直奔忠勇公府。一路引来不少目光,毕竟坐在他身前的班德靖姿色委实不错。
到了府前,高庸下了马,敲响了大红的府门。
门房探头一看,本有些聊赖的神情霎时一变,一下又将头缩了回去。高庸等了好一会儿,门还是没开。正想发火,他兼程跋涉数日,现在到了家门口,想念得紧,却不想连个门也不得进。
不待他再敲门,大门已经长长的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了,门后一阵熙熙攘攘的叫闹。高庸只隐隐约约听到几句“大少爷回来啦--”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门刚打开,从里面飞奔出一位脚步稳健的妇人,那妇人作哭闹状,正要揍久不归家的高庸,却一下子瞄到了还在马上的班德靖。那妇人话音一转,也不打算再哭闹,只是横眉竖目,上手就是一个大耳光,“好你个败家子!久不家来!竟是在外被甚乱七八糟的东西勾得没了魂魄!”
高庸听他娘说得越来越离谱,只差给他娘跪下了,他赶忙牵着他娘的手,“娘啊,进门再打啊,进门再打!”拉着他娘就要往里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站在门口,给他挤开了一条道,高庸一吹口哨,驼着班德靖的马也跟着走了进去。
高庸他娘还在骂骂咧咧,门房赶忙关了门,外面可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哪,再不关门,公府的脸可就丢尽啦。
“娘啊!儿子还有要事找我爹和我爷爷商量,今晚再打!”门一关上,高庸就开始哄他娘,他现在就想问他爷爷拿主意,该拿马上的祖宗怎么办!
“殿下您看?”高庸转身牵着马,细声细气的问还在马上的班德靖。
班德靖扫了一眼围在高庸身边的三姑六婆,并不作声,跨下了马,只对已经正色的高夫人点了点头。
“不知这位殿下是哪一位?”高夫人听到她儿子那一句殿下,便暗自奇怪。她是国公世子夫人,皇室的几个殿下和她都有交情,但是这位殿下,她却是没见过的。
“我姓班,名德靖。”班德靖并不打算躲藏,她看高庸别别扭扭的不开声,便自己说了。
高庸压根儿就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娘说这个事!
老国公和国公世子刚至,便听到了班德靖这一句。
老国公本是听到久位归家的嫡孙平安归来,还带回来了一位姑娘,喜上心头,方起身亲迎。谁知一到,就被班德靖这一句话吓得倒抽气。
把他的老儿子吓得不轻。
一阵人仰马翻,老国公好不容易顺了气,定下心神,问班德靖,“姑娘可是说笑?”
班德靖绷紧了脸一个目光飞来,眼睛隐隐又有变黑的征兆。她现在就好像一觉醒来,故人全部已去,连自己的身份也被质疑了。她很恼怒。
“你又是我阿弟何人?”班德靖轻声说,听得高庸心惊胆战。
“高庸!你给我过来!”国公世子,老国公的老儿子,横眉竖目的呵斥高庸,待高庸愁眉苦脸的小步挪到他跟前,他才压低了声问,“这姑娘到底是何人?”
一群人都竖着耳朵听。
“爹啊,咱们进屋再说啊,进屋说。”高庸擦擦额头的汗,这一堆人就这么堆在庭院,像个什么事儿啊。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堂屋挪。
老国公惊疑不定。他在太祖微末之时便已和太祖相识,是听太祖圣德皇帝念叨过他亲姐姐的,他也早有耳闻。班德靖!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烈女。只是死得惨。老国公倒没见过班德靖,但是班德靖眉目之间与太祖年轻时略有相似,且气势十足。
老国公又气又吓。照交情说,他和班德荣是生死之交,碰到孙子带回个姑娘,张口就说叫班德靖,这不是装神弄鬼借着太祖已逝姐姐的名头来坑蒙拐骗吗,老国公自认和太祖交情十分不错,自然气愤。但是高庸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就这么随便带回来个骗子,再说了,太祖有个姐姐的事,除了他们这一群半边身子已经躺进棺材的老骨头知道,再没人知晓的了,要是这姑娘真是死而复生,那又该如何算?她是人还是鬼?为何复生?可是心有怨气?
老国公老了老了,前辈子跟着太祖戎马半生,晚年也算安稳,但是现在皇城已经快乱啦,太子与三皇子争权夺利,皇帝已经病入膏肓,他本来就不是个有多大心机的人,能位极人臣,就是用前半辈子的命换来的。高庸被卷进权利漩涡他就已经开始提心吊胆,现在又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班德靖,老国公真是愁死了。
老国公坐在堂屋首座,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班德靖,这要真是死而复生还好说呢,要是太子还是三皇子搞鬼,那真是死了。
班德靖撩起水袖,端起桌上的茶盏,拨弄着茶盏里浮起的茶叶。
落座的高夫人和高世子倒抽一口凉气,被班德靖那双乌黑乌黑的指甲吓了个透心凉。
老国公老眼昏花,只顾打量班德靖的脸了,现在才看到班德靖的指甲,再慢慢打量班德靖身上的大红嫁衣,已是将信将疑。无他!太祖即位之前,曾命人赶制一套流云缎裙,用的大红衣料,还问老国公借了两只金镯子呢,现在那金镯子就在班德靖手上挂着呢。
流云缎及其珍贵,每年也只能出那么二十匹,光赶制那套缎裙,就用了五匹缎!当年班德荣娶皇后也没这个架势,敢情是到班德靖这儿来了。
但是老国公转念一想,说不定是被人给偷了呢?
但是又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偷这样的东西?
老国公眯着眼喝了口茶,摇头。真是奇哉怪哉,若她真是鬼怪,老国公自觉能在有生之时见一次志异,也不坏。只是她若是鬼怪,为何如此光明正大便现身皇城?
国公大抵是想不到,班德靖早已是生无可恋,死也无甚可惧的了。
坐在堂屋里的五人神色各异。其他人都没能进屋,老国公回过神时就只让他的老儿子和儿媳妇进来了,高庸是当事人,也算进来了。
“不知姑娘生龄几何?”老国公突然发问。
班德靖神情有些恍惚,片刻后才答,“吞药之时,我将将十六。”她低头轻笑,实在是想不到还能再醒来,只是非人非鬼,不知天地还能不能容她。她放下茶盏,气势一变,“我阿弟坟头在何处?”
高庸听得牙疼,坟头坟头,怎么就不能改口叫皇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