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纯耶

26、26．色不异空（大结局）

　　“玉帝您看？” 昊天金阀弥罗天宫内，金座的旁边站着太白金星慢悠悠的抚摸自己白白的须眉提醒道。
　　坐于金座上玉帝低头思忖。
　　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是玉皇大帝的全名，正好他平生的一大爱好，就是爱听众仙唤他的全称。
　　他的全称连起来一长串，众仙每每被其搞得头晕目眩，只有他自个儿甚是满意,深觉此乃比任何恭维他的话更来的舒心。而整个天庭肯每回不顾麻烦，且春风满脸的叫他全名的只有紫微大帝一人，因此玉帝平日里非常待见紫微大帝，每回见他都是笑眯眯的。
　　天庭中的天规都是玉帝亲自拟定的，不过一般而言，众仙从不把它们当回事，它的存在纯粹就是摆设，面上好看罢了，而其主要原因还得归咎于玉帝的作风。
　　他从不用天规束缚众仙，可对于那些犯了过错的神仙，相对于玉帝给他们的额外“恩赐”，他们还是更喜爱冷酷无情的天规，不为其他就为玉帝的缺德，为此众仙背地里总称他“小人”。
　　此缺德非彼缺德，而是指玉帝他的性格缺德，之前紫微帝君和天璇星君的事儿就是他暗中作梗，美其名曰顺水推舟。
　　在天庭平白无故的丢了一位大帝，那是大事。
　　紫微大帝刚失足下凡不久，天庭众仙不知他的去向，大都急的团团转。
　　只有玉帝悠悠哉的照样品茶赏花，偶尔执手装腔作势的掐算一番，安抚众仙友，至于掐算的什么那真是只有天才知道。
　　当初，看天璇星君心急如焚的模样，老实说他是挺享受的，于是灵机一动，便谎称即使是自己也找不到紫微大帝的踪迹，让天璇星君下凡寻找，又在他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之时，下达了助紫微大帝渡劫的旨意，说的通俗点便是给转世成毕平庸的紫微大帝设立大大小小的障碍。
　　紫微大帝不比别的神仙，仗着自身仙气的强盛，天劫对他来说那叫一个小菜一碟，也许还没回过味儿来了，就晃悠晃悠的回到了天上，稀里糊涂的度过了凡间几十年没半点感触。
　　毕竟是几千年宛如兄弟的交情了，不帮衬著点，如何说得过去。至于是不是越帮越忙，帮得倒忙，那不是他玉帝关心的事儿。反正越帮越忙，那正好，他也乐得看戏。
　　“玉帝。”太白金星暗自擦了把汗，在旁又唤了一声。紫微大帝如今归来，以大帝对他千万年下来的了解，保准猜到当年的那个馊主意也有他参合的一份。
　　那阵子他正好死皮赖脸的向命格星君借了他的宝贝命盘来玩几天，所以也算是最早知晓大帝下凡历劫的神仙之一，方赶到昊天金阀弥罗天宫便听到玉帝正在对众仙抚内招安。
　　原话如下：紫微大帝贵为帝君，哪有这么容易出事。都散了罢，你们该干嘛的干嘛去。听的众仙直翻白眼，听的太白金星嘴角抽搐。
　　待众仙径自散去，太白金星才赶到他跟前，还未说话，玉帝看了眼他手中奉若珍宝的命盘，就打断了他，而最初让天璇星君下界寻紫微大帝的事儿也是太白金星他一手点拨的。
　　玉帝回过神，径自一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一切随缘。”
　　太白金星一听，差点晕过去。虽说你玉帝老儿平日和西方如来佛祖那伙交情不错，但也不能像他们那样一切皆空啊！现在要做的应该是防患于未然才对。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太白金星觉得还是得先去主动承认错误，常言道平时温和的人爆发起来更是可怕，他可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眺望远处乳白的石阶，远远便看见云端出那张绝美脱俗的脸庞，令他这个老头都不禁呼吸一窒，老心荡漾。
　　紫微大帝一挑眉，原地站定，较有兴趣的看着施施然迎面走来的太白金星。
　　“大帝——！”太白金星无限殷勤的叫着他的名儿，眼看就要飞扑过来，紫微大帝似是早已预料，身子一侧，手臂一伸，阻止了老头的猛扑，微笑的咬字道：“太白金星别来无恙。”
　　短短一句话，说话的人笑容满面，背影却是肃杀无限。
　　太白金星一滴豆大的冷汗从脑门滴下，神情颇为尴尬，打哈哈道：“大帝，好说好说。”
　　“除了和玉帝老儿串通一气的事，太白金星您老还有啥要交代的可得说清了，过时不候。”帝君老神在在的说。别以为他不知道唆使子钰利用法术变成自个儿的模样的是他。别以为他不知道通风报信，迫使子钰不得不动手的也是他。
　　太白金星虚汗直冒，料想帝君已把前因后果猜得八九不离十，偏生他此刻好死不死的补了一句：“您老在下界的人缘也挺不错的嘛。”
　　神色不咸不淡，把一把年纪的太白金星吓的心惊肉跳，连声道：“老头子我也希望帝君您和天璇星君能早日天上团圆嘛！”心里却道了声，罪过罪过。
　　李傲榭当初在天庭时私下就和他老头的关系挺好，后来主动请命去仙籍，用一身的仙术，换得永生，下界游历，两人还时常有往来。太白金星再怎么闲也不可能一天十二时辰的督促天璇星君完成玉帝的旨意，帮其谋划皇室兄弟见离之计，这份功劳多半归属于爱扯谎的庸医李傲榭。
　　见太白金星被自己说的尽是愧色，紫微大帝心里头总算舒坦了点，不再理会他，独自走上似是无穷无尽的阶梯。

　　“紫微贤弟，你可回来啦。”还未走进，就听到玉帝沉稳的声音自内殿响起。玉帝和帝君关系极好，两人私下来往从来都是贤兄贤弟的不亦乐乎，还经常聚在一起下棋博弈，只不过玉帝他从未赢过罢了。
　　紫微大帝笑得春风沐浴：“那是自然。此事还得多谢贤兄的关照。”
　　玉帝忽悠别人忽悠了千百来年，等级自不是众仙能够比拟的。
　　他红不上脸的接道：“咱俩啥关系？贤弟你的事我自是多多关照。况且我也不知天璇星君的最后一劫会是……”
　　是时，天璇星君刚接到旨意，下凡寻找他紫微大帝之际，太白金星拿着命盘琢磨，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象征天璇星君的天劫星门正缓缓开启，遂急忙跑到南天门，想去阻止，但不想还是迟了一步。算漏了一桩，星门全开，一切已成定局。玉帝闲敲棋子落灯花，对此只有四字评价：顺其自然。
　　“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法术精湛，又德高望重，怎会算不天璇星君的最后一劫？”紫微大帝面上和气，含笑的反讽道。他玉皇大帝明摆着算计他和子钰。
　　玉帝却不尴尬，反而很受用的赞同道：“紫微贤弟如此抬举，我深感欣慰。不过——！”又话锋一转，缓缓提醒道，“现下该上心的不是这件事罢？贤弟不想知晓天璇星君的下落？”
　　“你会告诉我么？”用脚趾头想都是不可能的。帝君在心中有默默的加了一句。
　　玉帝答非所问：“天璇星君触犯天条，私自施展法术，篡改凡间生死簿，扰乱生死轮回，乃天庭重罪。”
　　帝君心头咯噔一沉，他早该猜到子钰用仙术迷惑合源皇帝改其圣旨，使本该死去之人延寿，等于间接修改了阎王殿的生死簿，扰乱了天地间的平衡，实属罪加一等，罪不可恕。
　　“你把他怎么了？”紫微大帝心中沉甸甸的，迫不及待的追问。
　　玉帝平和的看了他一眼，道：“天璇星君返回天庭后，已来负荆请罪。”说到此处，他又停了片刻，状似暗叹道，“朕虽想从宽处置，奈何天璇星君的罪过实在是严重，足可令他永不超生。”平和的语气中隐隐有种不容于世的威仪。
　　紫微大帝听罢，道：“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何时也学会遵照天规执行了？”
　　玉帝无辜道：“此事可不是朕的主意，完全是天璇星君自己的选择。比起朕提出的处罚，他情愿按天规处置。”
　　闻言，帝君心里低咒了一句，退开一步，以天庭的君臣之礼，郑重的向玉帝声明道：“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臣紫微大帝愿与天璇星君共同承担此罪，望玉帝开恩。”
　　玉帝面容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沉声道：“紫微大帝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生生世世永不超生的重罪。”
　　“罪臣明白。”紫微大帝深吸一口气，说的铿锵有力。
　　玉帝的脸色缓和，眸中闪烁着骇人的亮光，道：“既然是两个人分担，惩罚自是一分为二。天璇星君已被朕打入凡界，六道轮回，生生世世永不休止，除非……”
　　帝君果然是被他蒙住了，抬头歪着脑袋，摸不透他打的什么主意。
　　玉帝心中贼笑，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神态庄重道：“紫微大帝听旨——
　　命你下凡寻找天璇星君，不得借助冥府，需凭一己之力，直至寻到为止，否则不得返回。”
　　紫微大帝显然没料到玉帝如此做法，怔了片刻，方才回过神：“谨遵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圣旨。”
　　施完礼，大帝顺了口气，眼中闪烁着明了的光道：“你早知我会如此？”前后几句话一联想，事先唬他几句，使他乱了方寸，便趁机对他下套。玉帝分明是早已算计好的。他被他摆了一道。
　　“天璇星君自个儿要求按天规处置。这，我可没骗你。”玉帝无辜的眨眨眼揶揄道，嘴角微弯，掩盖不住的奸诈。
　　他是谁？宅心仁厚、德高望重、神机妙算的玉皇大帝！怎会骗人？他只不过在天璇星君说出这句话后，提出了一条赌约，仅此而已。
　　“那——？”帝君更为不解。
　　“剩下的贤弟你自个儿琢磨罢。”玉帝一副“不告诉你，你奈我何”的奸诈样，脸上还硬是逼出关切之情，悠然的拍拍身旁之人的肩，步履稳当的转身朝里间走去……
　　那日，被锁仙骨的天璇星君跪于他座下，诚恳的表示犯了天条，用法术私自迷惑凡间皇帝更改圣旨，该死之人不死，扰乱生死轮回，实属罪加一等，甘愿接受天规处置，至死不渝。
　　他默默的看了低头下跪的他半晌，终于开口提议道：“天璇星君，你我来打个赌可好？”
　　座下之人的眉峰动了动，半抬头，露出一双魅惑的紫眸，疑惑的看向他，喉结咕噜了几下问道：“玉帝何意？”
　　而他只是笑了笑，故作颜色的对他说：“倘若紫微大帝因你的事来向朕求情或是别的……”
　　“他那个没心没肺的怎么可能会为我……”天璇星君情绪激动的打断道。
　　“天璇星君，话先别说的这么满！如若你输了，这罪可由不得你说的办，还是得照我说的做怎样？”他循序利诱道。
　　星君可有可无的淡淡点头，玉帝脸色稍缓道：“你的历世之苦不可懵懂不知，你每回投胎都会记得今生的一切，记得你犯得过错……朕会在你身上下两重仙咒，一重能隐藏你体内的仙气，一重是以防你泄露天机……”
　　天璇星君，这局你可输了哟。
　　玉帝颇为自得的喃喃。这回他总算报得与紫微贤弟的棋奕败局之仇。
　　又思及他事先很有先见之明的责令天璇星君先按他的方法处置，最终处罚结果等紫微大帝归来后再做定夺。那时星君已不再天庭，即使紫微贤弟没来为他求情，只要他玉帝一口咬定，他天璇星君也不知真假，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他胜？玉皇大帝促狭的打着如意算盘，不无得意的想。
　　玉皇大帝。
　　乃真小人是也。

　　钉在板上的事无从更改。
　　再是感慨被耍，被那真小人摆一道，也无济于事，况且这也不是紫微大帝的一贯作风。既然他那 “小人”的贤兄圣旨已下，还不如早早下凡，寻找子钰的下落。
　　甩了甩宽大的紫纹衣袖，紫微大帝转身向外走去。
　　“帝君！帝君——！”刚走出昊天金阀弥罗天宫，身后就传来太白金星特有的夸张呼唤，由远及近，帝君连头也没回，脚下生风，头一歪，习惯的一个侧身，与身后伸来的手擦身而过。太白金星向前冲了几步，停下身形，手捧一面镜子，气喘吁吁。
　　“这是……？”紫微大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老头手里的古镜子。这是一面雕刻着祥云龙纹的古镜，奇特的是镜面上波光粼粼，闪烁着微光。
　　太白金星见帝君盯着自己手中的古镜看得目不转睛，便知有戏，说道：“不错！帝君慧眼识物，此乃龙宫至宝之一的水镜。”水镜，取自镜花水月之意，能看到持有者心中挂念之人事。
　　紫微大帝挑挑眉，并不答话。
　　太白金星爱宝贝和他爱寻美人双修般，是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这件世间难得一见的宝贝，他用太白金星的脑袋瓜子打赌，这面水镜肯定是被太白金星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从龙宫里骗来的。当年他铁定也把此面古镜暂借给了子钰，害他平白无辜的蒙受冷战之冤。
　　念及至此，紫微大帝心里头更加不爽了。
　　太白金星看帝君的面色越来越沉，暗道不好，忙将古镜捧到跟前道：“我曾将此水镜借于天璇星君……”殊不知他不说还好，一说还坐实了帝君的猜测，简直是雪上加霜。
　　紫微大帝心里头暗暗的记下了这笔账，语气波澜不惊道：“要水镜有啥用？玉帝的法术难道是摆着好看的？”想想那真小人的缺德个性，他也料得到玉帝必定会在子钰的身上下隐踪咒。
　　太白金星自知心虚，连忙道：“玉皇大帝的法术再高明，也可不能永远密不透风。再说了，天璇星君接触过水镜，水镜里头藏有他的一丝气息，时间长了总会有蛛丝马迹，那……”底下头的话不言而喻。
　　大帝眼睛徒然一亮，皮笑肉不笑道：“你倒是有心。”
　　“老头子我不是将功赎罪么？水镜我老头子就暂借给你。”太白金星被他看的心虚得要命，拍拍胸膛道。
　　介于太白金星如此诚恳的将功赎罪，帝君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把那面水镜给私吞了。当然，这时太白金星还不晓得他卖大帝的人情是血本无归的。
　　太白金星一路送帝君至南天门，思忖了半晌到底忍不住，好奇道：“帝君你真不再在意天璇星君的相貌了？”
　　天上地下谁都知道，紫微大帝他爱美人是出了名的。
　　当然，他不用脑袋想也都想得到玉帝那位真小人绝不会就这样便宜了帝君，让他随随便便的下界晃荡几圈，就轻轻松松找到天璇星君，携他凯旋而归。太白金星假惺惺的为天璇星君历世的相貌甚为担忧，据悉玉帝的审美是非常独特且千奇百怪的。
　　大帝望向南天门下繁华的凡间烟火，从怀中掏出冥神托冥王带给他折叠过的一张小字条。打开来，上面只有一句话：今夕是何年。
　　忽地忆起冥神曾调侃过他和子钰的话：“你们俩都该庆幸做了神仙，若是各自身为凡人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只怕是你们俩刚起了个头，茶还没凉，人就寿终正寝了。” 今夕又是何年。
　　远离天庭的西天极乐净土上，菩萨们一个个端坐于莲座，诉说着广为人知，却始终难以为世人所参透的禅意。
　　佛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他想他这一生是做不到了，但他也想他是做到了。
　　空不异色。他做不到心中空无一人。
　　色不异空。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都不曾与他说，当他真正在乎一个人时起，才有如斯意境。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帝君兴致颇好，微微笑答，引用了他在凡间历世曾读到过的一句千古名句。
　　是美是丑又何妨？
　　只要壳子里的魂是他子钰，管他面上的壳子折腾成什么子丑午。

　　往后的事谁也说不清，也许他和他的缘分或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或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或是一回回永无止尽的阴差阳错……
　　拨开云雾，夜色当空，银河瑰丽，山清水秀，重峦叠嶂，烟波浩渺，万家灯火，照彻整个凡间。

　　【完结】
　　初 稿：2010年3月04日
　　第二稿：2010年3月07日
　　第三稿：2010年3月14日
　　第四稿：2010年4月30日

作者有话说

　　修改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