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莲心玉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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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空气中带着一丝雨后的清新微潮，细碎的阳光薄薄地照落一方天地。
楚云秀睁开眼，起身颇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洞外已然天光大亮，正当恍神之际，尹笑尘携着一身微凉清润之气逆光走回洞口，“楚姑娘醒了？”他将竹筒摆在她面前，十几颗用青翠宽叶拢着的淡紫色浆果散发出清淡的香气。
“你没事了？”她将散乱的长发重新绾好，见尹笑尘精神十足如常，不由疑道，“伸手。”“已无大碍了。”他淡笑拒绝，昨夜唐冽羽在她睡熟之后来送过伤药，虽无大碍，但却也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再使用门派掌法。楚云秀见他面色虽然苍白但却气息平稳，练武之人本就恢复得快，便放下了心不再勉强。
待楚云秀收拾好后，两人便起身准备离开。走至洞口她才真正好好看清眼前的景致，一片开阔葱郁的树林，挺拔茂密，只余零星的阳光落下，远处隐约能看清的，便是那条狭长的河流。
“走吧。”尹笑尘拍了拍发愣的楚云秀，淡笑道：“我方才四处巡视了一番，发现前边有一条小路大约可以绕回崖顶。”“哦，好……”楚云秀似懵懵懂懂地回应了一句，乖巧地跟在尹笑尘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林中，空气微冽带着清甜的气味，不由地让人心神舒缓。“我们……还要去浩气据点吗？”楚云秀看着尹笑尘的挺拔如竹的背影，咬着唇问道。“不了。”他顿住身形回头望她，目光中似流转过一丝无奈，“我们去洛阳城。”
楚云秀心下一轻，如卸下了一块巨石，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丝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不敢丢下我。”一丝极低的轻笑逸出，尹笑尘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赶路。楚云秀拈起一枚浆果塞进嘴里，含糊道：“这是什么果子，味道挺好的。”果肉柔软，酸酸甜甜的十分符合她的口味。
“普通的野果罢了，通常长在湿润的山谷里。”他回答，“有一种鸟儿好食这种浆果，顺着它们的鸟叫声很容易找到。”楚云秀暗自咋舌，奇道：“你怎么懂这么多？”尹笑尘轻笑，“我从前养了一只隼，所以对鸟类的习性有些了解。不过它脾气很坏，经常离家出走。”
“隼！是不是特别威风凛凛的那种！”楚云秀双目放光，“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你对它不好吗？”尹笑尘笑答：“它叫白凤，的确是很稀有的上品。不过大概是逝水经常在我不在的时候，强迫它吃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所以才离家出走的吧。”
楚云秀被噎了一下，扶额道：“那……你也不阻止他吗？”只听尹笑尘突然冷笑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素来温和的语气里都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那小混蛋知道事情败露之后跑去跟龙吟恶人先告状，被龙吟罚去练兵三个月，这事就揭过了。”现在想想怎么看都是龙吟偏袒那小混蛋。
楚云秀：“……”她忽然对这个传说中的叶逝水充满了好奇心。
走了约莫两个多时辰，眼前的视野渐渐开阔，熟悉的荒野小道出现在眼前。楚云秀微微喘了一口气，手脚发软地靠在身旁的一棵树上，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走这种山野崎岖小路简直比平日练功还累。
“还好吗？”“不好……”楚云秀恨恨地看着一身清爽，气息依然平稳的尹笑尘，暗叹人与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那你在这等着休息会吧。”尹笑尘含笑摇摇头转身离开，山路陡峭，她能不抱怨坚持走完已经很让他惊讶了。
不多时尹笑尘便牵着马车回来了，“咦？”楚云秀奇道：“竟然没丢啊？”尹笑尘点点头，扶着楚云秀坐上马车，“冽羽离开前将它栓好了，东西都还在。”“他还挺细心地嘛。”楚云秀赞叹一声，第一次觉得有马车的感觉真好，这回即使再颠簸也不嫌弃了！
尹笑尘回答：“他一直如此。”深沉细腻，难以捉摸。“那他这是相信你了吗？”楚云秀歪着头看他，扬起的风消散了一丝身体里的灼热感。尹笑尘摇摇头：“他帮我只是因为他暂时还不能够确定而已，一旦他心中有了明确的答案，那即便是血缘至亲，他也会毫不犹豫下手的。”
“那你是么？”是那个叛离兄弟好友，为天下人所不耻的狡诈之人么？她低声问，眸中的神色十分认真，紧紧盯着他冷峻的侧颜，深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流露。尹笑尘淡淡一笑，不再作答。
楚云秀眸中神色几经闪烁，阖眸掩去眼底掠过的一道冰凉杀意，以及一丝她自己也未留心到的失望。她从来没有忘却过初见他时的那个念头，生死有命，她既然有缘救了他，便不会后悔。但若他真的有悖于天下正道，行穷凶极恶之事，那么她是否还能坚守本心，亲手杀了他……？
楚云秀猛然睁眼，心中掀起了一片惊涛巨浪，震惊错愕中又带上了一股深深的茫然，因为她忽然发现，对于心中所想的那个问题，她似乎早就产生了动摇，没有答案。
…………
天策府。
明容闭目在案前静坐，桌上摊开一卷长轴，墨迹未干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一阵轻重有礼的敲门声响起，一道纤娜的身影推门而入，她身姿轻盈，宛若流风回雪。明容睁开眼，眸色平静如水地看向来人。
高回雪轻身走近，目光扫过他桌上的长卷，视线随处一落，便不禁小声念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众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我之名号一经其耳，众病悉除，身心安乐……”
众病悉除，身心安乐……她轻摇头，淡笑道：“你又在抄佛经。”兴许是每日在替那人祈福诵经罢。明容不可置否地点点头，问道：“何事？”
“龙吟……聚各门派高手前去议事。”她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明容淡淡地看着她，依旧是那般宛如实质洞彻人心，又仿佛什么都不存在般平淡似水，那视线令高回雪不由微微紧张，半晌，他收回目光起身：“我知道了。”
见他起身离开的背影，高回雪轻舒了一口气，放下高悬的心，掌心中竟然有了些微汗水。
两人相携走进议事厅，只见众门派高手已经聚齐，见了明容和高回雪，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这边。明容目不斜视地坐下，似乎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和低低絮语。
他身上仿佛有一种独特的特质，如远山薄雾，超脱世俗；似寒潭幽涧，清冷出尘。即便是在如此人多汇集的地方，也能让人在见到他的瞬间心境平和宁静。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便开始吧——”一道温和沉稳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带着一丝微哑，然而那似与生俱来的威慑感却也不容忽视。明容目光微转，便遥遥落在坐在高位之上的那人身上。
红袍银铠，赤金流纹。眉星剑目，雍和从容。明容不轻易察觉地微微蹙眉，他似乎是重伤初愈的模样，脸色苍白带着病态，英挺的眉骨染上了一丝阴郁冷彻，靠在宽大的楠木椅里，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那张熟悉容颜一如从前，三年未变，然而却始终给明容一种陌生违和的诡异感。他低下头端起眼前的茶杯，氤氲的雾气遮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茫。
“今日聚大家来，是为了两件事。”龙吟开口，环视了一遍众人，所有人的目前齐齐地落在他身上，“第一，感谢各位浩气盟的同袍们在危难之际对天策府施以援手，诸位想必也有所耳闻，两年前我受命秘密护送皇族宗室前往关外，却没想遭同盟叛变，无数弟兄葬于昆仑，这件事，的确是真的。”
他顿了顿，目光寒如利刃，“商梓邑投靠恶人谷天下皆知，而尹笑尘……”他起身褪下银铠，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被掩在衣裳下那具满是伤痕旧疤的身躯触目惊心，左侧的肋骨处皮肤微微凹陷，似被惊人的外力打断过。
席间忽然炸开了锅，爆发出一阵吸气声和一声惊呼：“莫非是丐帮的降龙掌法！？”龙吟神色冷凝，点头道：“此等叛徒不除，如何向死去的弟兄交代！”
“捉拿叛徒！！”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所有人的情绪在此刻被点燃，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沸反盈天，喊声不绝。龙吟似乎很满意众人的态度，他拢好衣服安抚道：“第二件事，前线战事逐渐明朗，叛军必败无疑，请诸位继续借天策府一份力，守护我大唐河山！”那话语掷地有声，又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
喧嚣吵闹中，明容仍旧沉稳如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独自坐拥一方天地。他淡漠地看着那个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男人，以及一直坐在龙吟身侧沉默不语的高回雪，霎时的四目相对，她那脆弱惊慌的表情，一闪而逝恐惧，被他不动声色地全然收之眼底。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莲心玉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