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篮球]Comeuppance》_原一

9、Ⅷ. Liars

　　死寂黑夜，赤司征十郎那声命令突兀得很，但它的出现实在及时。若是命令晚个半秒，浅井由崎反应个半秒，大概逃不过见血的命运。
　　浅井由崎对于枪手什么人什么身份毫无任何头绪，但赤司或多或少猜着了，也可能正在猜。
　　乱世如此。奇迹的世代、权政派、民政派，三足鼎立，单论“丰功伟绩”谁也攀不上奇迹的世代这个新生集团。然而，哪怕是小分支自不量力试图闯出一片天，民政派作为大敌之一，也绝无可能获得他们的活动据点。
　　首先，奇迹世代内部的保密措施大约如同铜墙铁壁，黑子哲也的信息技术究竟多么令人无法想象，浅井由崎知道，因为她确实无法想象水蓝发少年手中的科技网。
　　至于赤司家，所有人无一例外忙着自己的工作，况且彼此至少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没有理由……
　　浅井由崎却越分析越没了底气。
　　赤司家的大将们团结一心无法否认，但除此之外她甚至不知道名字的人呢？她凭什么说其他人同样一心一意众志成城？
　　假如有幸逃脱的话，她一定要多花些心思在内部上，至少必须记住每个人的名字以示尊重。
　　假如，泄露情报的人真的在赤司家肆意行动……
　　她不敢继续探寻下去，软弱促使她推后这伤人的想法。
　　不过那属于后话，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护着孩子逃出去——她分明感受到怀里的孩子正颤抖着，女孩坚强地强忍泪水紧咬下唇。赤司真寻好歹是赤司家的一份子，她明白她此时此刻应该做什么。
　　然而，奇怪的是，那一发子弹后场面出奇安静。一点风吹草动的痕迹也没有，气氛倒是变得尴尬诡异。
　　若不是子弹确确实实朝向自己，浅井由崎甚至会将那当做一场由于杞天之虑引发的幻觉。她轻抚怀中的赤发女孩，试图以此安慰这个从茫茫黑暗中苏醒的孩子。
　　她寻找出路逃出封闭自我的黑暗，却迈进另一片，经所有人类之手玷污的，缠绕世界的，近乎疯狂的黑暗。
　　在下一发不友好的子弹飞来之前，没有人擅自打草惊蛇。赤司征十郎没什么动静，矗立于黑夜，似是不畏惧死亡。
　　浅井由崎有点担心。要是下一发子弹的目标是他怎么办？茫茫黑夜，我明敌暗，哪怕他有近距离逃子弹的本事，说什么她也不信这种不知晓源头的子弹他能有通天的本事躲过。
　　赤司征十郎不能白白被人杀死。
　　所以她鼓起勇气，她要提醒他。
　　“别说话——”
　　然后她只好把一肚子的话吞了回去。

　　如果没错的话，对方大约是利用热传感器进行目标捕捉。夜晚漆黑，除非那人持有超能力。况且宅子方圆五百米是空旷的土地。当初选定这块地正是看中它的环境，周边没有路没有店面，更别说用来藏身或者是能够在普通视力下穿过黑夜的绝佳视角。
　　她下意识瞥一眼那个男人，一片混沌中，他仿佛正在等待时机。

　　“嘭——”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这明显是从远处传来的，音调甚至泛着一丝颤抖——好像人类濒死前无助的哀嚎——却一点不比先前楼上的爆炸声令人惧怕。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引导她，危急存亡之时她竟然不去观察远处的爆炸，倒最先关注赤司的反应。事实同样证明，那种不知名的感觉是对的，因为他正传达什么。
　　虽然月光如水，可究竟是微弱，浅井由崎甚至看不清楚他的唇语。
　　不过，她大概能猜到。

　　“跳下去。”

　　带着真寻，从窗户那边跳下去。

　　这就是他的命令。

　　既然如此，那声巨响该是紫原的杰作。
　　严肃的是，假设现在浅井由崎跳下去，接应的不出意外是黄濑或者青峰，这属于自投罗网。对于奇迹世代任何一个而言，浅井由崎和农村里随便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没任何区别。
　　搞笑的是，她不假思索迈开双腿。

　　三楼的高度不是说跳就跳，迫于局势，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光凭半秒不到的思考时间她最多用来下定决心，不是什么人的脑袋都可以当电脑用，更不是每一台电脑都能够瞬间得出答案。
　　他是赤司征十郎。

　　将近十米高的楼房于浅井由崎不算挑战。她虽不是武将，不能保证潇洒落地，但至少不会摔得断胳膊断腿。
　　由于怀里抱着个孩子，她落地的姿势实在不美观，甚至滚了几圈吃一鼻子灰。背部剧烈撞击使她眩晕，但不足以造成过大身体伤害。
　　所幸，赤司真寻仅仅喊了一声，她被人抱得紧，安然无恙。
　　“浅井小姐！”
　　这声音……是黄濑凉太？
　　适应黑暗后的眼睛十分容易找到黄濑凉太那嚣张的金发，他坐在一辆凭外形而论的跑车主驾驶座，甚至没有任何一丝伪装。
　　所以说黄濑凉太是接应者吗？方才她盯着赤司征十郎那么久，眼皮底下的事实，他绝无可能发号施令。
　　“！？”
　　正当浅井由崎挣扎后爬起来，她完全来不及站稳便一把被扯着跑动。
　　哪怕出生战争年代，除非精锐，不会有什么人成天摔自己未雨绸缪，她自然没有瞬间甩开眩晕的技能。
　　只是被抓着，那是一点也算不上温柔的力道称为“拉扯”。然后又硬是被塞进后座——说实话赤司也会有一天做出如此粗暴的事情她简直接受不能。
　　啧……
　　赤司的动作凶悍是凶悍，可浅井由崎唯独不敢直视自己不知道用什么诡异的姿势单手带着赤司真寻。女孩不重不高，可好歹也十多岁，再者伤着孩子怎么办？
　　她赶紧察看赤司真寻的状态，女孩大概是受到过大冲击意识模糊，却在大幅度喘息，小脸蛋沁出汗水。
　　浅井由崎看着真寻一脸难受，心中刀绞似的疼痛又无力。
　　另一边，黄濑凉太立刻启动车辆，“小紫原，这边OK。”，随即一口气踩下油门。
　　车子瞬间飞驰的所需时间快得惊人，一百公里加速甚至不超过眨几下眼的时间，车速也一直保持在大约三百多公里可怕的高度，浅井由崎甚至怀疑绿间真太郎或者紫原敦是不是往车上装了喷气装置。
　　“啊——终于好了啊。幸好我带够了零食……”紫原敦声音一如既往懒洋洋的，似乎还在咀嚼什么口齿不清。但一瞬间的功夫，以赤司宅为原点半径五六百米内包含的建筑相继爆炸。轰鸣声接连不断，好几栋小型建筑甚至被炸飞出几块燃着火的木头。
　　赤司宅是最后一栋，也是占地面积最大高度最高的楼房。遭受二次炸弹袭击，二三楼首先坍塌，以漆黑的空气为底，碎石如同散落的流星划开一道道花火。
　　热焰张牙舞爪，燃烧空气的噼啪噼啪声响被冲天热量掩盖。不知哪根房梁塌落，北方一幢房屋顷刻化为乌有。
　　“小黑子？”
　　“正在寻找逃脱目标，”黄濑凉太无线电通讯那头的黑子哲也正快速拨动键盘，“紫原君的炸弹相比先前威力大很多，所以稍微有点困难。
　　“不过没关系——”
　　黑子哲也为获得最佳环境提高辨识能力，他的工作室向来不存在灯光一说，但天蓝色眼瞳内闪烁的自信几乎与显示屏这唯一的光亮等同。
　　他很快从监控器中搜寻到三个人影，画面缩小，缩小，再缩小，确认方位……
　　方位确认成功。
　　“青峰君，到你了。”
　　倚靠栏杆许久的青峰大辉不禁打起哈欠：“动作太慢了啊我都睡醒了。赤司你是在里面偷吃蛋糕吗？”
　　“小青峰你好烦啊！”
　　“虽然错过了最佳时间，但也在计划之中，大辉。”一直沉默不语的赤司也终于加入对话。
　　“好好，赤司，回去要加钱啊，我可要把最近几本写真全部兜下来。”
　　“没问题。”
　　青峰大辉遵循计划进行最后一步抹杀——即便紫原的炸弹攻击力不容小觑，也少不了漏网之鱼。
　　正常人很难在火焰温度中正常存活，所以他很容易判断出逃兵行动轨迹，他们第一步毫无疑问要逃脱烈火。

　　“咳咳咳……奇迹的世代到底怎么回事！”其中一人扛着狙击枪自言自语。很明显，自以为行动天衣无缝的男人遭到破灭重击。
　　男人全身尽是灰烬，听见身后传来的拖拉物体声变得极其不耐烦：“喂你个蠢猪，沙特肯定要死了，你再拖着他你也得死！好不容易没像那群倒霉的被炸死，我不会负责把你搞出去啊！我可不想没炸死被烧死！”
　　另一个男人面露难色，他好不容易拖着自己队友这么久，就快冲出危险。如果现在放弃，那个名叫沙特的狙击手只会命葬火海。他凭借火光看清楚沙特的面容，双眼紧闭嘴唇微张，面部一大半血肉模糊，几乎没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他希望给予这位爆炸瞬间冲上来护住自己的队友一点希望。
　　“我都把枪全部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沙特他不能死！”
　　“你有病啊？这还活的下去？你自己看看！”
　　“我知道……”
　　“嘿。”
　　“哪个神经病啊？”男人脱口而出，却后知后觉发现这里能说话的理应仅有两人。
　　完蛋了……男人咋舌，端起枪来摆好架势。
　　是奇迹世代的人……
　　周围火光嚣张，哪怕是奇迹世代也应该受到了限制。

　　只要来的人不是那个青峰大辉……
　　只要来的人不是那个青峰大辉……

　　男人咬紧牙关，聚目凝神。

　　只要来的人不是那个青峰大辉……

　　“哐——”
　　“我说你啊，要是对自己队友好一点我也不会直接爆头了。”
　　前一秒仍旧握紧枪柄的男人早已经一头栽进火海焚噬着，周围扬起一片焦灰，气味不甚好闻。大概是如同话中所言，那人头部损伤不堪入目，另一个拖着队友的男人几乎瞧不清头在哪里。
　　“绿间发明的这东西真好用，还能变大变小。”
　　手臂装备着不知名短刀型锋利武器的青峰大辉全身上下散发的兽性可以杀人——唯一留有直觉的士兵想到这个，也只能想到这个。他的样子像是已经被杀了似的，眼睛由于畏惧睁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似乎下一刻便会淌出腥血。
　　那接下来，就是这一双了——象征恐怖与死亡的男人盯准他的目标。
　　“等一下！”
　　“啊？你还有遗言？”
　　士兵尽力压制住喘息，颤抖到一个字一个字拼接句子：“我……我可以把知道的一切都，都告诉你们……我……我……别、别杀我兄弟……”他做好了随时随地被断胳膊断腿的心理准备。
　　“哈？你是说你后头的那个？”
　　“是……是他……”
　　“那我就杀你咯？是这个意思？”
　　他怎么猜得到面前要杀人的男人是个死心眼！？谁不想活下去？就是倒戈又怎么样？一个小士兵倒戈算得了什么！不论是党派也好群众组织也好，上阵杀敌的永永远远是那个最不被人在意的，他受够了拼死拼活还得认命这该死的日子。
　　“请让我见你们的首领。我……我要和他单独对话！”

　　浅井由崎这边的情况相比起青峰大辉要安静得多，最起码没有火燃烧木头里的空气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大辉那里也结束了。”
　　也就预示着，奇迹的世代大获全胜。
　　仅仅是浅井由崎听了几分钟汽车引擎声的时间。
　　“赤司征十郎……”
　　“我会提供休息的场所以及退烧药，这都是你必须的条件，对吧？”
　　她注视着副驾驶座上优哉游哉的人，语气也好背影也好，读不出任何意味。
　　十多公里外的熊熊烈火便是证明。像是很早她预料的那样，能赢过赤司征十郎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四人回到奇迹的世代据点后，黑子哲也正站在门口迎接贵宾似的面带笑容。
　　“啊啊小黑子！”要说黑子哲也的狂热fan，黄濑凉太首当其冲，“快来个温暖的hug！”
　　“黄濑君，你得先把事情处理好……”
　　“啊对，”他收回抱住黑子的双臂，扭头瞅了眼跑车，“都怪小黑子实在太可爱了我都忘记了。浅井小姐，到达目的地了哟。”
　　赤司十分直接地拉开车门，“下车吧。”
　　浅井由崎倒是受宠若惊，她撩开赤司真寻额前被汗水打湿的一层薄刘海，抱起情况不见好转的女孩，小心翼翼迈出步子。
　　“浅井小姐请跟我来这边。”黑子哲也作为奇迹的世代中最正常也最平易近人的存在，自然而然担当着接待员的工作。
　　对于浅井由崎而言，暂时安分守己，接受帮助才是上策——可惜她向来并非理智如赤司队长，为了调整心态抑制不爽，她几乎用尽全力。
　　幸好下车后看见的是黑子君而不是灰崎君。很明显，灰崎祥吾被处决的消息仍然封锁于奇迹世代内部高层。暗自叫好后，她侧身轻瞥一眼身后不知向黄濑凉太交代什么任务的赤发少年，与数年前场景重合的身影只剩互相猜疑。

　　实际上黄濑凉太并非接收什么刺杀之类的重大任务，自家队长语重心长传达一切无非一个中心——照顾好那两个女孩子。
　　车上那段时间，他听着副驾驶座上的人发出宣言，作为司机莫名其妙了好一会儿。浅井小姐怀里的孩子正在发烧而且估计挺严重的，所以小赤司这话就是说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我会负责你们需要的东西所以给我乖乖的？
　　小赤司还是这样啊，拿别人软肋做赌注的坏习惯……既然关心就直说嘛，弄得这么难堪小黑子是真的很难过啊。
　　黄濑凉太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也正是如今局势，“奇迹的世代”横空出世——不是每个战士都能找到一个能够发掘自我乃至爆发潜力的队伍。一旦回忆起烽火中血脉扩张心脏跳动的浓烈心情，他几乎忍不住子弹上膛现在立刻开几枪，比起以前安稳平和的工作，再忙碌都是他空洞疲倦。他热爱一切有风险的活动，因为危险推波助澜，能使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兴奋。
　　这样说来，战争也没什么不好的呢。
　　金发少年收起困惑，右手抚上腰间手枪，不禁唇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