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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如果时光会变老 ...

  •   十。时光
      ——时光就这样在我指尖慢慢流逝,而我却不晓得珍惜,他陪在我身边最后的两个月。
      而直到最后,他还拼尽力气,在我耳边,用尽最后的一丝生命,说,筱筱,我爱你,谢谢你陪我到最后,你以后要听你何叔的话,好么?可他甚至等不及我答应,就那样让死神把他的手从我手中抽出,再丢在我面前,挂在床沿,随着我的泪水的落下而晃动着。
      夏青岩,夏青岩!
      夏青岩!!
      我猛地惊醒,眼角还挂着泪珠,似乎是还没从那个梦里醒来,我怔愣着开口轻喃:“夏青岩,夏青岩……”
      忽地,胸口处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我低头看,是夏青岩。他埋在我的胸前,蹭了蹭,迷糊到:“筱筱,嗯……筱筱……我在这里……”他蓦地惊醒,一把把我搂进怀里,轻拍着我的脑袋安抚到:“筱筱,筱筱,我在,不怕,不怕。”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抬眸看见他日益消瘦下去的脸,在心里慢慢告诉自己:他时间不多了,怎么办。
      是的,我知道的,白易凉没有乱说,他说的是事实,夏青岩的病不轻,可能……没多久了。只是我跟何月一直在祈求上苍,想要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也不断加固坚定自己心里的想法,好像那样就会有奇迹发生。
      我和夏青岩都还没来得及再抽个时间去民政局,他就再一次病倒了。
      这一次,他进的是重症监护室。
      我每天只能扒在玻璃门外看着他昏迷,清醒,清醒,再昏迷。有时候他也能坐起来,但是我知道,他跟我招手完全是因为护士告诉他哪个方向有人在看他,他已经看不见了。他因为高烧不退,烧出了肺炎,烧瞎了眼睛。
      我去求张钒,我说,张医生我求求你了,你让我进去陪陪夏青岩吧,他在里面我真的不放心。说着我直接跪在他面前,捂着脸痛哭:“我看着他每天那个样子我真的难受死了,我求求你了你放我进去吧……”
      张钒无奈地看着我,想要扶我,可我根本就不肯起来,“筱筱,我没那个权利,你求我也没用。我看着青岩的样子我也难受,我也心疼啊!”
      “呜呜……我该怎么办……张医生,你说他还有多久……”我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己。
      张钒扶起我,轻轻抱住,说:“如果跟你讲实话,他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是啊,红斑狼疮,血癌,肺炎,还一直发着高烧。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何月忽然走了进来,他拉住我的胳膊,欣喜地说:“筱筱,你进去陪他吧。”
      我一听这个消息,几乎跳了起来,推开还在安慰我的张钒直奔重症监护室。隐约听到张钒问:“小白让进的?”
      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儿,我都不敢想象夏青岩是怎么每天在这刺鼻的味道里入睡,再在这味道里醒来的。看到他的时候,我几乎是一把扑进他怀里。还没扑进去呢,小护士一把揪住我的领子,问到:“谁放你进来的?!病人还在睡觉!你干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给她,一巴掌打在她手上,然后扑到床边,紧盯着夏青岩的脸。
      他的睫毛颤了几下,忽然睁开眼睛,嘴角都是藏匿不住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抱住他,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渐弱的心跳,故作俏皮地说:“我还知道你很想我。”
      “嗯,是。”他摸索了许久,才摸到了我的脸,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把我搂进怀里,笑容渐深:“很想你,很想,很想。”
      “白主任,她、她直接就进来了,我也不知道谁给她开的门……”小护士看向门口那个刚进来的男人,战战兢兢地说到。
      我抬头,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白易凉走了进来,转身关门的时候身体抖了抖,脚步虚浮,整个人都跟走在云端一样飘着。
      “筱筱,我帮你求了赵主任,下午就可以把夏青岩转出去了,在住院二部,咳咳咳……十七楼二号,咳咳咳咳咳!是个、单间……咳。”白易凉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想要扶我肩膀的手一直颤抖。
      我听见夏青岩吞了口唾沫,然后开口:“白医生,谢谢你。”
      白易凉明显脊背一僵,愣了许久才说到:“没事,应该的,不用谢。”
      夏青岩跟我说:“筱筱,你先出去好么,我跟白医生有话……”
      “……嗯。”我松开抱着他的手,替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手还没搭上门把手,我就听到他微弱的声音传来:“就在外面,不要走太远。”
      当我隔着玻璃看着他俩的表情神态的时候,大概就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夏青岩是想把我托付给白易凉吧可能……可是以他的性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就算要托付,也是托给何月,让何月替他照顾我……难道夏青岩会觉得我和白易凉合适?
      开玩笑……
      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我转过头,被吓了一跳——有个男人半弯着腰贴在我耳边,也在看病房里的人,看起来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我却没有感觉到,或许是想得太出神吧。
      “啊,你是?”我小声叫了一下,立刻从侧面退了几步远离那个男人。
      他直起身子,转头看退到一边的我:“桐筱筱,你应该认识我的。”
      看他一身西装革履,我怎么都想不出我会认识他。“你为什么……要来找我?”问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实在是太傻了,现在一个送快递的都知道我叫桐筱筱,所以我顿了下,立即改口。
      “桐清晏,我的名字。”他的眼神太过冷冽,当他意识到我有些怕他的时候,他就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笑容:“我是你哥哥。”
      我警惕地看着他,又退了几步。莫名其妙,我哪来的哥哥?
      他见我这样,无奈到:“不信吗?不然你去问问桐梓德?在你出生十几年前之前我就已经蹦哒着了。”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白易凉捂着嘴出来了,他还是咳嗽:“筱筱,筱筱?”可当他看到自称我哥哥的男人的时候,僵了:“桐……清晏?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白易凉硬生生把“桐总”两个字改成“清晏”。
      桐清晏冷哼一声,看了眼我,说了句“等我找你”,转身就走。
      白易凉的脸色变了几变,然后他低头跟我说:“筱筱,如果桐清晏找你,你让他亲自来接你,不要跟他叫来接你的人走。”
      我看着白易凉佝偻着走远的背影,很是奇怪。他们难道认识吗?白易凉为什么会怕桐清晏?而且,为什么要桐清晏亲自来接我我才能跟他走?
      ……
      当天下午我就接到了桐清晏的电话,他说让我去一趟桐氏总部。我想了想,还是照了白易凉的话,说:“你来接我。”
      桐清晏好笑地问到:“为什么?难道你连打车的钱都没有吗?”
      我正窘着呢,他又忽然说:“不然我叫司机去接你?”我一愣,连忙拒绝:“我自己打车去,不麻烦你。”
      后来,我就花了一下午听桐梓德痛哭流涕地跟我讲这些年他对于我和妈妈的愧疚与想念,表达了闺女你受苦了,顺带讲述了桐清晏的来历……
      我有时候想吐槽他,这些年你他妈连看都不来看我一下,想个屁啊!
      他忽然问我:“爸爸给你打的生活费,你都看到了吗?”
      What's that?!那是什么鬼?!
      外面天色暗了,想必手机上也一定多出了很多未接,都是何月替夏青岩打的吧。我起身,对桐梓德说:“晚了,我先走了。”
      “嗯,好。”他一直用期望与鼓励的眼神盯着我,希望我能叫他一句“爸爸”,可我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仍然是没能叫出口。
      我走到门边,缓缓说了句:“再见。”
      他的眼睛里全是悲哀,一直望着我,动了动嘴唇,微不可闻地说了两个字:“再见。”
      桐清晏守在门外,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手臂还挽着一个穿着一袭紫色拖地礼服的小巧女子。见我出来,他不耐烦地说:“用不用我找人送你?”
      “哦,不用了。”看他的样子像是在外面恭候多时了,应该着急去参加宴会什么的吧,不然怎么这么不耐烦。
      “你又有钱打车了?”他笑得讥讽,低头吻了吻怀里娇笑着的女子,搂住她的腰就往外走,“没钱了跟我说,我亲自去接你。”
      我在他身后气得直咬牙。
      ……
      我所有的心思都在夏青岩身上了,甚至他再次高烧昏迷的时候,我在他床边守了三天三夜。
      他滴水未进,我便不休不眠。
      何月看我这样,心疼不已,趁着我趴在床边睡着了的时候,连忙把我抱到旁边给家属休息的床上,找医生给我挂了瓶葡萄糖。
      等我睡醒,已经是一天半以后了,睁眼就看到请了假匆匆赶来的肖梦晚。
      一周以后,肖梦晚因为请假的期限到了,也回了那边的医院。
      夏青岩跟我讲话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小,退了烧以后,似乎舌头也不再灵光,有时会吐字不清,说几遍我都不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再一次手术之后,情况似乎有所好转。他的眼睛里的清明开始多于混浊,也渐渐能吃下去一些米粥,甚至能够有力气握住我的手了。
      期间来看望他的人杂七杂八,朋友,同学,同事……可除了他的表姨,我的大舅妈这一个亲人来停留了两天之外,再没有亲人来看他。
      舅妈走了以后,他流了泪,用尽力气跟我说:“我只剩你了。”
      我居然忘记了,他和我一样都是孤儿。
      桐梓德和桐清晏那边再没消息,而我去给夏青岩交住院费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桐梓德说的那笔生活费,拿出我身上唯一的卡查了下,里面有将近九十万块……
      当时我存进去了五十七万,四年的利息怎么也不会有这么多。那就是说,四年时间,桐梓德打进去二十多万……
      他真的是穷得只剩下钱了吧。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一定要找个时间把钱还回去,我要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
      用不起,也要不起。
      夏青岩的情况只好了两三天,然后就开始迅速恶化,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一秒钟是清醒的,有时候稍微好一点,就开始说胡话。
      我趴在他嘴边努力听他在说什么。有时候他就一直小声喊我名字,他说“筱筱,你听话,不要气我”“筱筱,你不要乱跑,把作业写完再出去玩”“筱筱,你跑哪去了,你下次再跑我就把你锁家里”……
      有时候他就骂何月,他说“何月你个兔崽子,不准乱摸你知不知道”“何月,你替我管着筱筱”“台长这个狗逼,我不给他干活,也给我发工资,何月,你他妈回去告诉他,别发了,要破产了”……
      忽然,我听到他哼了那么一句:“小爱,你也不来看看我”。
      我沉默了下,何月问我:“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我抬头,眼睛里瞬间充斥满了泪水,我哑着声音问到:“何叔,你有夏晨爱的联系方式吗?能不能让她来看看夏青岩……”
      何月稍稍沉默了下,摇摇头,心痛而又无奈地看着我泪流满面,却没有办法。
      最后,我翻了夏青岩手机的通讯录,才找到了夏晨爱的电话号码,拨通过去,传来那边清脆的女声:“喂?哥?你多久没给我打电话了,你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喂?哥?夏青岩?!”
      我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何月甚至着急地问我到底通了没有。半晌,我才问到:“你是夏晨爱,对吗?”
      “嗯,啊?什么,你是谁?我哥呢?”那边显然一愣,然后就开始像个小女孩一样哇哇大叫:“你是谁啊!你把我哥怎么了!我哥呢!让他来接电话!哥!哥!夏青岩!”
      我耐心地等她咆哮完,然后才开口:“……小爱,你来一趟楚州,夏青岩他……”
      “他怎么了!你是谁你说清楚!”
      何月看我哭得不能自己,一把抢过电话,接口到:“小爱,我是你月哥,你现在马上来楚州,你哥病了。”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我完全听不到,因为我趴在夏青岩嘴边,听到他说,筱筱,你不要告诉小爱。
      夏晨爱还是来了,在何月打完电话的三个小时以后,她就连假都没请就飞了过来。一见病床上紧闭着眼睛的夏青岩,马上就扑了过去。
      好一会儿,她才哭完,然后转头看向这个房间里她唯一不认识的人——我,凶狠地眼神就像是要在我身上凿出几个洞一样。她银牙一咬,恶狠狠地问:“你把我哥怎么了!你到底是谁!”
      我双眼无神,一直紧盯着她抱住夏青岩的手,半句话都没有。
      何月连忙出来打圆场:“她是你嫂子。”
      “我嫂子?!我哥结婚了?他怎么没告诉我!”夏晨爱看向我的眼神非但凶恶不减,反而更是滋生出别的负面情绪:“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她起身就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领子,马上就要把我提溜起来,她还凶恶地喊:“你用什么手段!我哥怎么可能喜欢你!”
      何月一看不对劲,连忙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掰开夏晨爱的手,把我重新放回椅子上,揪着夏晨爱的耳朵骂骂咧咧就出去了:“夏晨爱!我怎么跟你说的!多少年了你还这副德行!你总霸占着你哥干什么!多大的人了还干蠢……”
      我继续失神地看着夏青岩,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刚才脖子被衣服勒得很疼。
      如果……如果我刚才握紧了的那一拳真的照着夏晨爱的脑袋打下去,那我就连送夏青岩的机会都没有了。
      “筱筱……筱筱!”病床上的人忽然嘶喊出声,我一愣,连忙扑了过去:“怎么了,不舒服还是饿了?”
      他终于抬起手,找寻着我的脸。我连忙抓住他的手,放在我脸上,呜咽着说:“我在,我在呢,青岩,我在这里……”
      “筱筱,是不是……小爱来了……”他微微动着手指,似乎是在摩挲我的脸颊。
      我伸手捂住他努力挣开的眼睛,努力装作平静地跟他说:“是,小爱来看你了,她来看你了……”
      “筱筱,别哭……呀,别哭……”他颤抖着,手指往上移,想要帮我抹去眼泪,可试了几次都没能动得了,只好放弃。
      “我没哭,夏青岩,真的,我没有哭。不信,你摸,我脸上都是干的,你摸……”我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手抖得几乎要松开。
      我的……青岩……何时见过你如此脆弱的模样?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九年前初见时的少年模样啊——会带着我出去玩,出去疯;会带着我转遍我十一年都未曾了解完全了的城市;会带我在夜市上从头晃到尾再转回来;会为了我喜欢的瓶子买一堆橘子水,会捏一家子的泥人筱筱……
      我看到他微微笑了下,尽管那只是扯了下嘴角。“傻瓜筱筱……明明是湿的……”他缓缓闭上眼睛,声音却没有像平常那样小下去:“把小爱叫过来吧……”
      我愣了下,松开了他的手,转身出去找何月和夏晨爱。
      当夏晨爱坐到他身边时,我看到他流下了眼泪,他说,小爱,说些以前的事好不好。
      他们以前,一起发生过什么?
      夏晨爱将齐肩短发拨到耳后,抬头望着玻璃窗外,狠狠抹去眼泪,说到:“我上初三的时候,你是二中学生代表,跟着老师来招生,在等一中老师讲完话的时候,跟你旁边的女生吐槽,你说,这都是区内的学生,有什么好招的,每年不招都满员的。你旁边那个女生就一直盯着你点头,结果被老师看到了,以为你们俩是情侣,过去就打了你一下,跟你吼,夏青岩,你小子当时还是我托关系给你弄进来的,瞎说什么呢!然后你一转头就看到我拿着话筒站在一边傻兮兮的,当时我在学校里混得其实不好,主持人都跟其他学生代表谈笑风生的,就只有我站在一边,和谁都搭不上话。然后你就过来逗我,你说,嘿,妹子,填二中志愿吧,来了找我,我带你混怎么样?我好不容易找到个人跟我说话,马上就点头。你一看,马上乐了,朝老师大喊,老师我招到一个妹子!老师气呼呼地骂你,夏青岩你个兔崽子,闭嘴!可是老师手上的话筒开着,声音全被前台听到了。结果那年报二中的人就特别少,但是我报了,去领通知书那天刚好撞见你跟那个女生一起在校门口贴高考喜报。你一看到我,吹了声口哨,但是没响,然后特尴尬,说,妹子你真报了二中啊!你旁边那个女生变成了你女朋友,生气地拐了你一肘子,吹了声口哨,声音还特别大,然后踩着她高跟鞋走了。”
      我盯着夏晨爱的侧脸,怎么恍惚之中,竟觉得她与夏青岩的模样,如此的像。
      她自己讲着讲着就笑了:“后来嘛,我一直在缠着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甚至我传统观念里,你有女朋友,我应该离你远远的,可是我就是想缠着你,什么事情都找你……结果,就是你女朋友甩了你一巴掌,也甩了你。我都在想,到现在都在想,那一巴掌,得多疼啊,你当时肿了一个星期,还是我给你抹的药。后来所有人都开始说我们两个在一起了,我就跟你开玩笑,我说什么来着,反正就是他们造谣,毁了我的清誉,你得去把他们揍一顿。但是你红了脸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以为你睡着了,你才冒出来一句,那要是真的呢。我当时连什么是真的都没问,就点点头,说,那好吧。你连一句喜欢都没说过,就把我拐走了。夏青岩,你不单闷骚,还老谋深算,就是只老狐狸!”
      原来他们在一起过……可是,他们不是表兄妹吗?
      我看向何月,只见原本就愁容满面的他,再一次叹了口气。
      比夏晨爱高一届的夏青岩在高考后得知,夏晨爱就是他家当时过继给二舅家却走失了的亲妹妹,他吓得整个人都白了。要知道,他差一点就被她引诱着上床了……
      “呐,你知道吗?我跟被雷劈了一样,你怎么可能会是我哥哥呢,我哥哥又怎么能是我最爱的人……”尽管知道夏青岩早就睡着了,夏晨爱还是坚持不懈地继续给他讲着,绘声绘色的。
      我缓缓闭上眼睛,眼前似乎出现了早已泛黄的画面——
      那个模糊的身影,一身亮红色连衣裙,镶着奶油似的白边,清爽的短发飞扬。她就像是一只轻快的燕子,滑翔在深蓝却又透明的冰面上。而湖边,那个穿着黑的宝贝色羽绒服的高瘦身影,抱着白色的外套和保温杯,望着她的眸子里满是欢喜。
      依旧是那个身影,却是校服短袖长裤、披肩长发,站在老旧的家属院下,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夏青岩!夏青岩你给我出来!夏青岩!你不能不见我!就算我是你妹妹又怎样啊!我是你妹妹你就可以避开我了吗?!夏青岩!夏青岩……”她哭着喊着的那个人,背靠着已经朽掉了的单元门无声地痛哭。“小爱,我怎么能出去呢,我怎么能见你……我答应爸爸要找到你,但我从来不想要这样的结局你知道吗?我们已经失去了父母,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可以……”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啊!
      “桐筱筱,”夏晨爱满脸是泪地看向我,声音既不哽咽,也不悲戚,却慢慢是讽刺:“我家以前养过一只猫,它总是喜欢仰头看着鱼缸里的金鱼,它喜欢鱼,鱼也喜欢它,它想得到那条鱼,那条鱼也总是贴着玻璃缸看它。后来,我可怜那只猫,把缸放到了地上,它们终于能一起玩了,但是没过几天,那条鱼就被它玩死了。”
      我知道,她是在怪我,她在怪我跟她抢了夏青岩,还害得夏青岩成现在这个样子。
      何月忽然站起来,扯住夏晨爱的领子,生气地大吼:“夏晨爱!你他妈怎么跟你嫂子说话的?!你是想说青岩是被他害死的是吗?”
      “啪”一声,夏晨爱反手打了何月一巴掌,大吼到:“何月!我哥还好好的!你怎么敢咒他死!我哥成这个样子本来就是她桐筱筱的错!你干嘛老吼我!你要心疼我哥你就把她打一顿!你知不知道我多想把她从楼上扔下去!何月!你放开我!”
      “砰!”
      我泪水迷蒙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却也知道那声音是从床边传来的。我连忙扑了过去,揉干了眼泪,看向夏青岩:“青岩,怎么了?”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实在说着什么。我赶忙趴过去听。
      “筱筱,你别理小爱,别哭……张……钒……叫张钒……”
      我捡起被他撞到地上的保温杯,喊何月:“何叔,叫张医生……”
      后来再发生了什么,我已然记不清了,只知道张钒听了夏青岩的话之后,面色凝重,严肃地摇头:“不可能。”
      夏青岩似乎是哭了,他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我耳边:“张……求你……小爱……回家……”
      张钒看了他许久,也是湿了眼睛红了眼眶,最终妥协:“好,我去准备。”
      我不知道他要准备什么,可似乎夏青岩是想要把夏晨爱赶走。
      我现在已经木然了,不论夏晨爱说什么,我都能做到无动于衷。或许是真的那段日子太过于快乐,以致她没有办法走出来,又或许是得知夏青岩是她哥哥的打击太过沉重。但不论是哪个,对于她和夏青岩来说,都不是好事。
      对于我也不是。
      张钒匆匆走了之后,夏青岩合上了眼睛,什么也不说。或者他已经没力气说了。
      那时的我,即便对于他总是能清醒着有疑惑,却也不敢放自己去问张帆,去问白易凉,去问何月,更是没勇气去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我怕自己会崩溃,怕自己会做傻事。
      我不想连送夏青岩走的机会都没有。
      下午桐清晏又来找了我一次,不过就在医院,站在小花园里聊了半个小时。说是聊,其实也就是他一直在说一直在劝。
      桐梓德的意思是让我毕业了听他安排,毕竟他是我的父亲。
      我冷哼一声,一个连母亲都不愿意把我交给他的父亲。
      等我回到病房的时候,竟然看到夏青岩扶着墙,站在门口。
      “青岩,筱筱回来了。”何月站在他身后几米的地方,以防他体力不支,好扶住他。
      夏青岩听到我的名字,反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傻傻地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想要知道我在哪。“筱筱,回来了......”
      “嗯,”我握住他乱颤的手,贴在了脸颊,柔声说到:“我回来了,没事。怎么起来了?”
      他的手颤得厉害,枯瘦的指尖在我干燥起皮的面颊上划来划去,再也无法紧贴。他混沌的眸子里忽地闪过一丝清明,他柔柔地笑到:“我想......抱抱你......”
      “好,我在这里,来,青岩——”我伸出双手,抱紧了他的身体。他只能无力地靠在我身上,甚至无法做到环住我的肩。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只要我能够抱紧你,无论是千斤,亦或是万斤的重量,都没有关系。
      只要我能抱紧你,就够了。
      何月在他的身后,看着万分憔悴的我和更加残破不堪的他,泪水积了满满一眼眶。
      他轻轻却又重重地喘气,话音里带着哭腔:“筱筱,怎么办,我不想......走......我想和你......不分开......我......还没......有......和你......没有......筱......筱......筱筱......呜呜呜呜......”
      “青岩,别哭......不会的,我们不会分开的......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怎么办......不是说好不让我哭的吗......”我忽然撑不住那轻如落叶的重量,抱着他跪坐在地上,抱着他大哭起来。
      老天啊,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们了......
      为什么,青岩他会这样?难道真的是我吗?
      真的是因为我在他身边,所以他才会被伤害到如此境地吗?
      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了......没有如果我早知道会这样,就会离开他了。
      没有了......
      没有了他,我接下来的日子,接下来的年岁,要如何抗争下去......我最后一个爱着的亲人啊......
      时光,竟是如此的残忍。它从指尖偷走了那么多东西,却从不提醒我那些最珍贵的,就要失去。
      所以根本就没有挽留的机会。
      何月站在那里,满目悲怆,看着可笑的、悲戚的、可悲的我,泪流满面。
      那时我还傻傻地想,要是我能和青岩互换就好了,我替他去承受由我带来的那些痛苦。
      后来,后来的后来了那是,我哭着笑着,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跟他一起离开?如果那个时候就死掉,而不是走到后来无可挽回的那一步,该有多好?
      起码,不用独自坐在陌生却又熟悉的世界洪流中央,看浮华渐落,看斯人远逝,看着你的照片默默流泪,然后,慢慢变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如果时光会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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