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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不识庐山真面目 ...


  •   秋日的御花园中,枫叶正浓,如夕阳映照下的晚霞,层叠浸染直到天际。园内百花凋落,仿佛是为了躲避这抹娇艳的红色。月贞、慕儿和我并行几步,转入路旁的望符阁悠闲观赏枫霜秋景。

      阁周围堆满了开得正盛的清秋菊花:玉玲珑、黄雀翎、一团雪、金芍药、西施粉、玉楼春等等,色色都是艳丽名贵的品种,如此艳态,大有一种不似春光而又胜似春光的美丽。

      我手抵着下颌,眼望窗外道:“御花园这样好的景致,却是少有人驻足了,真是辜负了眼前的美景。”

      月贞道:“‘自古逢秋悲寂寥,’大抵宫中的女人不愿见百花凋零的样子。”

      慕儿坐在一边,低头一点一点撕着拈在掌中的菊花,似心不在焉道:“听说郑答应最喜欢御花园这地方,如今她怀了子嗣,身子娇贵得倒不舍得出来了。”

      此话说得无心,却是碰触了月贞的忌讳。自郑氏下药以来,月贞在心中早已暗暗视她为仇敌,她的恩宠远不及月贞,偏偏先怀了孩子,这让月贞又气又恼,大为不甘。我见月贞面色难看,,忙道:“她哪里是娇贵,是羞于见人。”

      慕儿自知有失,听我这样说连忙点头称是,拉住月贞的手道:“皇上这样宠爱姐姐,姐姐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笑道:“皇上一月里总有十来日召幸你,这自然是易事。”

      月贞咬了咬嘴唇,黯然道:“我只怕当日郑氏给我下的药已经伤了身子,不易有孕了。”

      慕儿闻言倒抽一口凉气,我忙道:“太医诊治过了?”口上虽这样问,心里却是不信,想那杜鹃花粉的用量很少,时日又不长,断不可能导致不孕的。

      月贞摇了摇头,“太医没这般说,但这药伤了身子是确实。我也只是这样疑心罢了。”

      我舒了一口气,“姐姐多虑了,你还年轻,身子慢慢调理就好了。”

      慕儿呆了半晌,方反应过来,想了想,俯在月贞和我耳边低声道:“皇上召幸时,姐姐把小腰垫高一点,这样容易怀上。”

      我唬了一跳,月贞更是面红耳赤,忙道:“你这小小年纪,从哪里听来这些浑话?”

      慕儿脸上一红,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听宫中老人儿说的,在宫里那么久,想来她们的话是不会错的。”

      我不禁哑然失笑:“你这小丫头,知道的比我们多多了,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慕儿羞臊不已,“哎呀,我还不是为了贞姐姐着急么,快别笑话我了。”

      我点指着她,冲月贞笑道:“快听听,姐姐可要抓紧了,不然这丫头要疯魔了!”

      月贞红着脸无奈摇头,我又低着头看向她的肚子,蹙眉故意嗔道:“这淘气的小东西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看把我们一个个儿急的,你若再不回到你额娘的肚子里,等你出来,你额娘可要不疼你了。”

      月贞笑着来捂我的嘴:“你也没正行,尽胡说!”

      我笑得直捂肚子,“我说好话你还生气?肚子没见大,大肚婆的脾气倒先涨了。”

      慕儿笑道:“我只盼着贞姐姐生个男孩儿。”

      月贞忍俊不禁,“我还没有身孕就谈论男孩儿女孩儿来了。瞧瞧你们两个,真是没有出息。”

      我笑道:“男孩儿女孩儿都好,何时生下来,我和慕儿做他的干娘。”

      “说什么呢这样开心?离着老远我就听见笑声了。”忽然一声从身后传来,声音未落,人已到了眼前。只见她一身粉霞锦绣双色如意宫装,整个人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美清丽,不是惠妃又是哪个。

      我们三个忙起身见礼,我微红了脸道:“嫔妾们胡说呢,让娘娘见笑了。”

      惠妃丹唇含笑道:“走累了过来歇歇,没想到妹妹们也在。”

      阁中三面有窗,一面是门,亦有桌椅可以供人休息。只是阁子狭小,我和月贞慕儿坐在其中,又进来了惠妃,便更有些拥挤了。惠妃的宫人都守在阁外,咏苹拿了丝绵软垫请她坐下。惠妃笑容可掬,亲切如常和我们三人话家常。

      攀谈了一阵,月贞道:“那日娘娘出头替嫔妾说话,嫔妾还没有机会言谢,今日在此谢过。”

      惠妃轻轻一笑:“妹妹别这样说。本宫在这宫中呆久了,事情也见多了,大多时候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那郑氏过于阴险狠毒了,本宫只是一时看不过,说句公道话罢了。”复叹息一声,“可惜终究没帮上什么忙。”

      月贞感激道:“不管怎样,娘娘的心意嫔妾谨记在心。”

      惠妃道:“怎么样,那郑氏这些日子没再找你什么麻烦吧?”

      月贞摇头冷笑:“她如今有了身孕,欢喜得很,哪里顾得上我。”

      “怀子容易,生子难。先皇后怀二阿哥的时候是何等的被人照顾,最后还不是难产而死么。胤礽生下来也一直体弱多病,所以皇上对他格外怜爱。”她一笑,“这宫里的孩子看似尊贵,其实三灾八难的比外头的孩子难养多了。”

      她说的奇怪,似有深意。见月贞和慕儿在一旁尚未及反应,我亦微笑道:“娘娘心慈和善,嫔妾见大阿哥结实健康,想来一定是得娘娘的福泽庇佑。”

      惠妃笑逐颜开,“人心向善自然得神佛庇佑,就不知道郑答应肚里的孩子有没有这个福气?”

      我暗自咋舌,不想惠妃素来贤惠亲善,竟也有这样的时候。脸上犹自带着淡淡笑意,仿佛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道:“郑常在由皇后娘娘悉心照顾,万事俱细,又有皇上恩护,自然是万无一失。”

      惠妃微哂,暗露厌弃神色,“旦夕祸福自有天意,但愿如妹妹所说吧。”

      宫中迄今只有她和先皇后各诞下一位皇子,她虽先于皇后产下长子胤褆,玄烨却已决意把太子之位传与二阿哥,她许是心有不甘。不过郑氏眼下只是个小小不得宠的答应,即便产下皇子,恐怕也是不称玄烨的心意,惠妃怎么如此忌讳。

      当日月贞的事已让我疑惑不解,惠妃即使心里向着月贞,确实在犯不着因此得罪僖妃,其中利害她岂会不知。此时她故意引起我们对郑氏的怨恨,究竟是她恨极了郑常在欲借我等之手除之,还是另有目的,我实在是大为不解。

      她继续道:“在后宫中生存,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忍’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惠妃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很语重心长,而她的话,又在“来日方长”四字上着重了力道。

      不管她有怎样的目的,我已十分清楚一点——她是有意让我们与郑答应为敌。

      我默默听着,内心惊动,如果刚刚还有几分觉得惠妃贤德与温暖的感动,此刻也尽数没有了。她和善亲切的容色在明媚的阳光下明晃晃的愈发不真切。霎时好像宫中所有人都聚在眼前,除了月贞和慕儿,都是模糊的让我看不清她们的真面目。

      如今月贞因为玄烨的宠爱在后宫已树敌颇多,慕儿与我虽说无宠,终究是月贞的姐妹,不免也显得碍眼。纵然有玄烨对月贞的宠爱,却是孤掌难鸣、势单力薄,怎能与僖妃一流抗衡。受命于人,任由他人摆布,只能害了自己,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可不是愚蠢至极!

      我只一笑,从容道:“娘娘说的极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只盼今后不会再有孽事发生,便是嫔妾们的福气了。”

      ※※※※※

      惠妃的话我是一听作罢,月贞却好像有所触动,我担心她一时意气用事,不免时时劝慰几句,而她回应的只是沉默。

      一场霜降之后,空气中便有了寒冷的滋味,尤其是晨起晚落的时分,薄棉棉衣也可以上身了。

      回廊檐下“嘀——哒”着时断时续的雨,不禁伸手去接,滴滴的水落在手上是那样凉,凉的可以让头脑冷静。只愿这样一场秋雨可以冲走月贞心里的怒火:不动声色,静待时机才是明智上策。

      一层秋雨一层凉,真正是深秋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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