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佟妃传》独品清欢

18、别有幽愁暗恨生

　　玄烨默默半晌，方才道：“贵人郑氏，德行无状，遂打入西苑冷宫，终身幽禁。”

　　皇帝果然手下留情，我不由得侧目去看月贞，殿中明亮如昼，她双目晶晶，含着复杂的心绪，在烛光之下呼之欲出。

　　我吁出一口气，罢了，纵是她保全了性命，恐怕今生也再难以翻身。

　　眼见两个内侍将丽贵人架走，事情告一段落，不知丽贵人哪儿来的力气，如疯了一般竟然挣脱出来，直跑到玄烨面前，抱住他的腿失声喊道：“臣妾是冤枉的！皇上不能这样对臣妾啊！”

　　玄烨额上青筋暴起，森然冷笑：“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李德全见状，忙命那两个内侍强逼着把丽贵人拖出去，丽贵人再怎样反抗终究是一女子，只能任人摆布。此时她眸中再无泪水，一张脸僵直如尸，平静的叫人悚然。

　　就在她整个人被拖到门口将要出去的一刹那，没有任何预料地传来她的一句叫喊：“皇上！臣妾已经有了身孕！”

　　这声喊叫如春日巨雷响彻天地，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身边的月贞骇得说不出话来，这事发生的突然，连我也如堕雾中，心境茫然。

　　玄烨闻言亦是吃惊，似不能相信，“什么？！”

　　丽贵人两边的内侍不禁松了手，只见她神情镇定异常，缓缓走近，跪倒在皇帝玄烨面前，“臣妾有了皇上的骨肉。”随即泪珠潸然，动情道：“皇上已认定臣妾有罪，臣妾无话可说，不敢争辩。不管怎样，求皇上开恩，让臣妾能够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子。那时即便顷刻命赴黄泉，也瞑目了。”说罢叩首不已。

　　玄烨微微蹙眉，冷然道：“你既有身孕，为何隐瞒不说？”

　　丽贵人似触动什么，梨花带雨道：“臣妾已近两月未来月事了，身子不适也有三四日，因尚未请太医看过，心又想着给皇上一个惊喜，便未曾提起。”说着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她身后跪着的奴婢斯音急忙磕头，“我家小主的确迟迟未来月事，近日来总觉恶心懒怠，这些俱是有喜的意兆。还望皇上、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眉心微动，语气缓和不少，“丽贵人，此话可当真？”

　　“臣妾不敢欺君妄言。”

　　皇后点头，转向皇帝玄烨道：“皇上，依臣妾看，还是传太医来看过再做定论。”

　　僖妃插嘴道：“太医院的阎有鉴最擅长妇科千金一项，是个极稳妥的人，不妨请他过来瞧瞧。”

　　玄烨一言不发，却是默认同意，皇后见状，忙向一旁站定的李德全会意。

　　我听得皇后这样说，知道是要请太医验证真假了。不知为何，心里骤然发紧。

　　清淡月光下，月贞容色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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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很快就到了。僖妃沉声嘱咐道：“此事关乎龙裔，你可要仔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小心你的脑袋。”

　　阎有鉴连连躬身称是，额上已沁出冷汗。

　　他侧目凝神搭了半天的脉，终于胸有成竹，禀道：“回皇上、皇后娘娘，丽贵人……有喜了。”

　　众人听得阎太医的话俱是面面相觑，突然有了这样大的喜事，不禁窃窃私语。

　　丽贵人自然已是喜不自胜，欢喜地欲垂下泪来。

　　皇后道：“阎太医，你可瞧准了，果真是喜脉吗？”

　　“臣在太医院已有二十余年了，虽算不得金科圣手，这喜脉还是决不会看错的。”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又低声向身边的宫女吩咐了几句，不过半刻，她捧了一本描金绯红的簿册过来，我知道皇后是要查看“彤史”。果然皇后翻阅两页，面上露出笑容，又递给玄烨看。

　　玄烨只面无表情扫了一眼，脸上并无欢喜。

　　皇后十分温和道：“皇上，丽贵人既已怀了子嗣，眼下安胎要紧，其余的事暂且搁下吧。”

　　玄烨眉头微皱，看向丽贵人道：“你德行不堪，实在不该饶恕。朕念你有孕在身，即日降为答应，留在延禧宫安胎。”

　　月贞一语不发，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身体微微颤抖。

　　我微微阖上双目，心底长叹一声：“丽贵人是动不成了！”

　　李德全试探着问：“请皇上示下，那个叫青荷的宫女……”

　　玄烨似有所思，皇后在一旁道：“皇上，那个宫女大胆包天、目无王法，实在不能留。”

　　玄烨疲倦的闭上眼，轻轻点头。

　　皇后旋即超朝李德全目光一凛，迸出一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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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景阳宫，心中如何也放心不下，索性披了衣裳去陪月贞。

　　永和宫主殿为静嫔居住，月贞的同顺堂在主殿西侧。夜深人静，宫中各处早已熄了火烛，只剩下月贞的住处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在漆黑的月夜里格外刺眼。

　　曲露正从屋里出来，见了我忙福了一礼。我小声问：“贞姐姐怎么样，睡了吗？”

　　曲露满脸愁容答道：“小主她哪里睡得着呢。”说着向手中端着的食盘努努嘴，“晚膳也未动一下。”

　　我“哦”了一声，轻声道：“你先下去吧，今晚我来陪贞姐姐。”

　　“是。”曲露应了一声，悄悄退了下去。

　　身旁跟着的红秀忙凑近问我，“小主，您今晚要住宁小主这儿吗？”

　　我点头，与她吩咐道：“你回去吧，不用在这儿陪我。告诉宫里的人都歇下吧，明日我再回去。”

　　红秀点头应承，我目送着她离去。

　　进了屋，但见月贞独自静静地倚在床边，月光如水从窗前倾泻而下，如开了满地梨花如雪。她就那样痴痴看着，不知道遥望到什么遥远的地方。

　　发现是我来了，她方回过神来，“兰儿，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她伸手拉着我在身边坐下，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晚上一个人睡不着，找姐姐说说话。”

　　月贞看着我，疲倦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你是怕我想不开做傻事吗？放心，纵是我再小气，也决不会作践自己。”说罢，语气陡地冰冷，“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正称了她的意！”

　　月贞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才征征落下泪来，神色倒比刚才正常了许多，她淡淡笑道：“皇上去陪丽贵人了么？”

　　我摇头，“皇上一个人回了乾清宫。姐姐忘了，那郑氏已被贬为答应了。”

　　月贞轻哼一声，“那又怎样，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好好的在那儿嘛。”

　　我安慰道：“她也没占尽了便宜。就算她此时安然无恙，皇上心里也厌烦了她，今后再不会有什么恩宠了。”

　　月贞徐徐叹了口气，“只怕皇上是一时在气头上，等孩子一生下来，谁还会提及今日之事呢。日久天长，她有那么多手段，当初就是在乾清宫外唱了一夜让皇上再度垂怜。”

　　我握住她的手，“二阿哥立为太子是早晚的事，即便她诞下皇子，子凭母贵，有她这样的额娘，皇上定不会得意她的孩子。”

　　月贞冷冷道：“皇子也好，公主也罢，有了自己的孩子终究是自己的依靠。”随即目光一凛，“她多一分依靠，就多了一分安全。”

　　我蹙了蹙眉，缓缓道：“宫闱斗争何时才能停下呢。只盼她从此不做孽事，也算是替那腹中的孩子积德了。”

　　月贞渐渐将头偎在我的肩上，看向窗外，“宫中的人就像是这黑夜一样可怕。兰儿，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我环住她的手臂，展颜一笑，“姐姐还有皇上。”

　　月贞没有说话，好久都没再说一句。

　　窗外的夜色那么沉，像是乌墨一般叫人透不过气。连悬在室外的大红宫灯也像磷火般飘忽，似幽灵不肯瞑目怨恨的眼睛。

　　时间那样漫长，仿佛总也等不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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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贞的事让皇帝玄烨异常震怒，虽然答应郑氏怀了身孕，玄烨却再未踏进延禧宫半步，连同居在延禧宫的通嫔也白白受了牵连。

　　我和慕儿倒是十分默契，闲来无事就往同顺堂跑。玄烨对月贞的宠爱更胜从前，恩典赏赐往来不断，把月贞入春以来的风头推得更劲。

　　宫中蠢蠢欲动的杀机好像在那一晚被玄烨的怒气燃尽了，往事在这里也貌似更容易被人遗忘。各宫迎来送往间，又回到了从前妃嫔和谐共处、雨露均沾的样子。

　　后宫，一如既往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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