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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杜鹃花粉 ...


  •   回到景阳宫,夜间难眠辗转反侧,第二日起来已是日上三竿。在宫中闲来无事,便往月贞那里走动。

      到的时候她正在内间沐浴,曲露捧了茶来便退出去了。

      闲坐无聊,见她房中桌上放着一堆绣件儿的春藤小箩旁倒扣着一本《诗经》,便随手拿起来看: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灿。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我心中暗笑:贞姐姐果然对皇上一片真心,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她自然欢喜得很。

      听见有脚步声从内室传来,不动声色把书按原样放回。

      月贞新浴方毕,只用一只钗子松松半绾了头发,发上犹自沥沥滴着水珠,益发衬得她秀发如瀑,肌肤胜雪,一张脸如梅瓣一样娇艳。

      “你若不来,我便要去歇晌午觉了。”月贞略带慵意。

      我笑道:“姐姐怎么这样爱睡,前日我来的时候你便睡着,现在时候尚早,你怎么又要睡了?”

      “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愈发觉得身体乏力、没有精神,心里也总是闷得慌。也许是春困秋乏的缘故吧。”

      “觉睡多了对身体没什么好处,我们说说话,兴许就把姐姐的困意打发了。”转而一笑道:“素闻姐姐弹得一手好琴,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听上一曲?”

      “今日如何有这样好的兴致?”

      我呵呵一笑,随即拿起桌上的那本《诗经》举到眼前,故意装模作样念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故意含笑咳了两声又说:“这句话我不十分明白,还要请教姐姐。”

      月贞闻言,脸上立刻沁红,“好个坏丫头,变着法儿的捉弄我呢,今日可饶不了你!”说着便上来痒我。

      我一痒,书也掉落在了地上,双手挣扎抵抗,“姐姐真是小气,说一句便恼了……”

      “啊——”我们闹得正欢,月贞却突然痛得叫出声来。

      见她面色难看,我连忙收手,“怎么了?”

      “方才你攥住我的手臂,只觉刺痛得利害。”

      “刚刚我未施多少力气,不应如此啊。”心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试着用一只手指又在月贞手臂上稍用力一按,她亦是觉得刺痛难忍。

      我暗自吃惊,脸上渐渐浮起疑惑和不安交织的表情,问道:“姐姐这几日吃的用的可觉得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她仔细想了想,“衣食用度还如从前,并未发生变化。”说着身子一颤,看着我的眼睛,“难不成是有人要害我?!”

      我扶住她的手,明显感到渐渐发凉,“姐姐先别急。我知道你的餐食一向是曲露亲自负责,应该不会出现问题,可其余方面就未可知了。我想到内室瞧瞧。”

      月贞的内室宽敞雅致,家具用品亦不繁琐,检看起来倒也容易。

      床下、被褥、纱帐等物均细细看过,并未发现什么污秽之物。梳妆台上的东西是宫中嫔妃所用的常见款式,亦是做不了什么手脚,胭脂水粉之类闻起来也很正常,拈在指尖也终没发现掺杂了什么不好的。

      这宫中丫鬟太监不下十几人,现在问题不知出在何处,要想查个水落石出绝非易事,若此刻传扬出去,自然会打草惊蛇,那样就更难办了……边想着边往出走,心里颇为失落。

      绕过紫檀苏绣屏风才要出去,无意间发现月贞适才沐浴用的浴盆边缘和附近地上分别散落着两点白色粉末,心底募地一动,重又细看,的确是薄薄一层。

      我忙俯身用手指蘸取,置于鼻尖处嗅了嗅,是极淡的独特香味。

      我大惊,忙凑近月贞稍掀开她的衣襟,肤间果然隐约有一些不易被察觉的小红斑点。

      月贞急问道:“是什么?”

      “杜鹃花粉。”我刻意压低了声音。

      “杜鹃花粉?”

      “是,杜鹃在宫中常见,在春天时候开花很是好看。实际上它是有毒性的,连杜鹃花酿成的花蜜也有毒。这人很是小心谨慎,下的量很少,纵然姐姐细心也不容易发现。可每日按这样下去,姐姐先是会身体无力,皮肤刺痛,不出三月便会陷入昏迷,心率失常而死。”

      月贞身子一抖,容颜大变,向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软在藤萝缠枝隔扇门上,半晌才说出话来:“我从没害过人,究竟是谁要这样害我!”

      “姐姐不想害人,别人未必没有害姐姐的心!”我上前拉住她的手,宽慰道:“姐姐放心。幸而发现的早,及时调养不会有碍身体。”

      月贞用力攥住我的手,极力忍泪道:“分明是要慢慢置我于死地,实在太阴毒了。”

      我叹气道:“后宫争宠,向来无所不用其极。如今皇上对姐姐宠爱有佳,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妒恨,自然是防不胜防。”

      月贞此时神情才有所缓和,“兰儿,若没有你,恐怕我死了还不明所以。”

      “看来姐姐今后要倍加小心,近身的事只交给曲露和静钏,她们自小便在你身边照顾,可算得上心腹。”又正色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把暗地下毒之人找出来,以绝后患。”

      月贞蹙了眉头,缓缓道:“能把药下在这水里的,必定是我身边的人。”

      我警觉地看一眼窗外,拉月贞出了内室坐下,立刻唤了曲露进来,我问她:“你家小主沐浴的事平时都是由谁负责的?”

      “沐浴所用的东西是由若桃管着,烧水的事一直是青荷负责。”

      我“恩”了一声,使眼色让她贴耳过来,细细吩咐了她一番,曲露连连点头。说毕,我低声道:“此事关乎你们小主的祸福,一定要细心留神。在明日沐浴之时,务必人赃并获。”

      我又看向月贞,“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姐姐莫心急,明日即见分晓。”

      月贞双目灼灼,只点头不语。

      “曲露,去开了窗子,别把你们小主闷着。”曲露依言开了窗,我起身走到床前,朗声道:“既然贞姐姐乏了,我就不打扰了。曲露,快扶你家小主歇息吧。”说完朝她挤挤眼。

      曲露会意,立刻大声说:“是,奴婢恭送容小主。”

      我笑道:“你要细心照顾,贞姐姐若有什么吩咐,即刻到景阳宫找我。”

      “是,奴婢绝不敢怠慢。”

      ※※※※※

      夜间,我躺在床上,隔着绣花的床帐看着窗外明亮如水的月色,思绪如潮。我一向着意谨慎,咏苹、小晟子、红秀和碧晴已是我的心腹,他们向来办事细心,其余的宫人不过是干些粗活,是到不得我身边的,想来我这景阳宫是不会有什么差池。

      前些时我无宠而晋升嫔位,招致后宫侧目,如今我依旧每日“服药”,一直未能侍寝,外面都在传我的身子不中用,人们已渐渐不在乎我这个有位无宠的人了。

      相比月贞危险的处境,我暂时安全无忧,只是我与月贞一向交好,终究少不得防人之心,若从身边人下手也未可知。

      ※※※※※

      第二日起得并不早,梳洗打扮后用过早膳,外头已然红日高升。永和宫那边尚没有动静,便在廊下逗鱼等待消息。

      碧晴见我悠然自得地喂鱼,笑嘻嘻的凑过来,“这样好的天气,小主要不要出去走走啊?”

      我伸手拈着鱼食撒进缸里,慢慢说道:“今日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是么,怎么没听咏苹姐说起呢。”

      我拍净手上沾着的鱼食,旋而一笑,“这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弄得这么神秘?”

      我笑道:“那当然。等我晚些时再讲与你听罢。”

      正说着,却是有人来了。我一看,正是月贞身边的静钏。

      一见她脸上喜悦的神情,我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她福了一礼,向前小声道:“禀容小主,那人已经逮住了,我家小主请您过去呢。”

      我忙问她,“那人是谁?”

      “是青荷。”

      我冷笑一声:“好个阴险的奴才!”随即吩咐碧晴:“我去宁贵人那儿,晚膳不必等我了。”

      ※※※※※

      来到月贞的同顺堂,只见青荷正跪在月贞面前,桌上搁着用牛皮纸裹成的纸包,半散开着,从中已溢出许多白色粉末。不用多想,自然是杜鹃花粉不错。

      我与月贞并肩坐下,脚下的青荷只是低着头小声啜泣,一语不发。

      月贞的身子气得有些发抖,质问道:“我自认为待你不薄,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竟让你来如此害我?”

      青荷动也不敢动,过了半晌还是垂泪。

      月贞缓了缓心绪,继续说:“如今已是人赃并获,你还不说实情吗?”

      青荷趴在地上,声音颤抖哭诉道:“小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月贞沉声道:“那你就如实地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青荷听完月贞问的话,脸色微微一变,哽咽道:“都是奴婢一时糊涂,没人指使奴婢。”

      闻此,月贞愈发动怒。见状,我忙劝道:“姐姐先消消气,喝口水再说,让我与她讲几句。”

      我走进她身侧,绕着她细细打量了一番,久久轻笑一声,“真是忠心不二的奴才,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

      青荷原地哭泣道:“奴婢说的是实话,望小主明察!”

      我瞟了一眼,冷冷道:“少来唬我。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宁贵人又待你不薄,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若不是受了不小的恩惠,你怎敢在宫里犯下这种杀头的死罪!”

      青荷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面如土色,额头鬓角俱渗出了冷汗。

      我声音放缓,“你家小主心善,念在你往日勤勤恳恳的份儿上不忍心动你。你最好此时说实话,不然我可是有许多法子对付你,迟早让你开口。”

      我的声音陡地森冷,“其实也用不着我们大费周章,只打发你到暴室便是了。想来你也知道那是怎么样一个可怕的地方,要不要你这条命,全看你自己。”

      青荷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那里,如木雕一般,晚秋午后明媚的阳光隔着窗纸照在她身上,却是一点生气也没有。

      我知道她的心里在一点一点坍塌,但是,她仍旧不开口。

      我徐徐笑道:“你别指望有人会救你,如今你事情败漏,若有人帮你,便等于自己招认与此有牵连,你那幕后指使自然避之不及。况且你知道她如此见不得人的事,纵然我们肯放了你,她也一定会杀人灭口,取了你的性命。”

      青荷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瘫软在地。

      我语气冰冷:“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说实话,或许我们还可以保全你的性命。”

      她嚎啕大哭着趴过来对我磕头求饶,又抱住月贞的腿,哭喊着“小主饶命!”曲露和静钏一边一个也拉不开。

      月贞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那就好好地说来,要是有半句欺瞒,休怪我不念往日的情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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