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遇见说再见》桃源城

6、秀梅

　　秀梅虽然是她楼下邻居，但是她们两人却没怎么说过话。秀梅是个很内向的人，以往高敏主动跟她打招呼，她总是低着头，不好意思跟人对视一样，蚊虫一样小小地应声。

　　高敏不知道秀梅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因为她都没看见秀梅显怀。然而某一天忽然就生下来了，小孩越长越大，五官很漂亮，却是既不像秀梅，也不像秀梅老公。

　　秀梅只是普通长相，秀梅老公则有些丑，肥头大耳，脾气暴躁。

　　楼下三天两头乒乒乓乓，是打架的声音。一股躁郁的，恐慌的气息透过地板传递上来，急得高敏团团转。她忍不住想，这种家暴男要他何用，要是换了她，她干脆拿把菜刀，要么宰了对方，要么就趁对方睡觉宰了对方。

　　就在昨晚，楼下又打了起来。高敏听到秀梅的哭叫，她平时声音那么小，哭嚎起来却凄厉极了。

　　高敏真的坐不住了，她气势汹汹地开了门，下了楼，用脚使劲儿踹邻居的门。

　　这声音比里面打架的声音还大，同时伴随着高敏尖利的喊叫：“操你妈的葛大德！你他妈的给我出来！打女人算你麻痹的本事？你有种就把你这逼门开了，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打女人的！”

　　高敏的喊声盖过了一切声音，世界变得很安静，没有人来应门。

　　高敏呼哧呼哧喘着气，因为太过用力地喊叫，此时整个人脱力地发着抖。她用手重重地拍门，又用脚踹了几脚，里面的人好像死了，不发出一点声息。

　　高敏爆发的怒气只维持了六妙。怒气一散，她有些不知所措。在原地又站了站，终于因为无人理会，悻悻上了楼。

　　高敏知道楼下夫妻为什么打架，都是敏感自卑的葛大德在作妖，一喝点酒就耍酒疯，耍起酒疯来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说。

　　葛大德的耍酒疯是很有针对性的，他不冲外人，专冲自家人。尤其是酒桌上但凡有人提及到了他的家人，那就是火药引子。

　　人家要说他老婆长得漂亮，他回家就骂老婆，说你长这么磕碜人还说你漂亮，你是不是背地里跟人勾搭上了？你是不是冲人家发骚了？这样越骂越来劲，最后竟动起手来；既然夸不行，那损行不行呢？比如说，你老婆真不会来事，做事不行，照谁谁家娘们差远了。葛大德附和着叹气，说那能咋整，摊上了。等回了家，劈头盖脸一顿骂，废物玩意，被人家指指点点，你可真是给我长大脸了。你怎么这么没用？你脑瓜子是长着好玩的？要不要我给你拧下来？就是欠揍，揍也白揍，一点记性不长；夸不行，损不行，那不夸不损行不行？比如，你老婆性格咋这么内向？那天碰见我，跟不认识一样，一声不吭抹头就走，我还寻思呢，咱俩关系夺好啊，怎么你老婆这样对我？我是不是啥时候得罪你了我不知道啊？你老婆给我甩脸子呐？听了这话，葛大德回了家，自然是好一通质问责骂，说秀梅给他丢脸，说他倒了八辈子霉娶她这样的老婆，说她是不是瞎，他的朋友她不认识？要不要把人家拉家里来，让她脸对脸好好认识认识？

　　起初这暴怒还只针对秀梅，后来秀梅的孩子渐渐长大了，渐渐长得漂亮了，他便也渐渐进入葛大德的炮火射程。

　　死孩崽子跟你那死妈一个样，随根儿。没见过这样柔声柔气的小小子，没见过。你大点声说话是能咋滴？能吓着你自己啊？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死妈了你这么哭？啊，你不会是哭我呢吧？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哭了？你搁那咒我呢？真要等我死那天，你可能就不哭了吧？你可能还得笑呢，寻思这老毕登，好歹死了，你可得放个鞭炮庆祝一下呢吧？

　　而这一年，葛大德的怒火升级了。因为他发现了儿子不是他的种。

　　起初就说什么秀梅怀孕不到十月就生下来，有点不对吧。然后是街坊亲属都说儿子长得漂亮，就是跟父母谁都不像。葛大德开始上心了，开始严刑拷打，势要问出个究竟来。一会儿说怎么长得跟你那个堂哥有点像？你不会是□□生下来让我接盘吧？一会儿说，你不会是婚前乱搞，搞大肚子别人不要你，你才找上我的吧？我就说你怎么连血都不出，我就说，你肯定是让别人搞过了，你说实话，你到底跟谁好过？你跟几个人好过？

　　话越说越难听，怀疑亲戚，怀疑邻居，怀疑同事。

　　继而动了手，一会儿喊着亲子鉴定，一会儿喊着挨家上门去找奸夫。

　　不得安宁，过不去那道坎儿了。

　　不说实话日子就不过了，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如摔死他，养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