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星空 ...
-
“说是这样说，其实只是一场事故而已。不能怪任何人。”
朔夜挠了挠头，“之前也说过了，偶尔三个人会一起出去玩的。那天原本是打算去送火山那边野餐的。因为附近是秋叶镇所以也能当做旅游还可以泡泡温泉。但是在山路上走着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几只失去理智的煤炭龟，我就不小心失足差点摔下去。”
“……差点？”
大吾眼神闪了闪，也就是说当时……朔夜君还没有掉下去吗。
“嗯，最开始被我父亲用右手拽住了。”
他点了点头，苦笑着继续补充道，“只不过，之后又飘来一群怨影娃娃，当时的样子都很不对劲，一出现就向我们扑过来。所以在受到袭击的时候，父亲他不小心松开了手。”
“……”
看着大吾顿时沉默的表情，朔夜慌张地解释道。
“真的只是意外，我也没有怪他们，真的！”
“那为什么，朔夜君会离开家里一个人在琉璃市？”
他眼神锐利，敏锐地抓住了事情的重点。既然儿子获救了，那么为什么还会让当时一个人的朔夜独自留在琉璃市，又为什么……十年都没有见自己的儿子一面。
“因为我回来还没有一个月，在我出院的时候，他们离婚了。”
朔夜游离着目光，吞吞吐吐，“理由……嗯，我是不太清楚，但自从那天以后，他们连正面看我都不肯了。最后商讨的结果是我是母亲照顾，但是……母亲她肯定也受不了压力吧。”
最后连自己的解释都变得含糊不清，他泄气地捂住脸，这种理由谁会接受啊……
其实最温柔的这孩子一定是知道的吧。不能被人正面以待的理由。
看着少年垂头丧气的模样，大吾在心里叹息一声，把急救箱里的绷带拿出来在他的脚上缠好固定，把他的鞋子套了回去，心中大致明了他们会那样做的原因。
朔夜君的父母，多半是被罪恶感和压力还有周围人们的眼神目光给压垮了吧。
那样原本大家都不相信的奇迹，发生在了朔夜君的身上。
本因为自己的松手而以为永远失去的儿子回来了。本以为自己的儿子失去了，回来的却那样的奇迹而不可思议。
但是奇迹所带来的，并不一定都是好事。
无论是对失而复得的儿子，还是对他们自己来说。
就算朔夜君心中毫不怪罪自己的父母，但是他的父母却没有与他一样的想法。
越是特殊的事情，便会越被人区分看待，而这份分歧终究是从旁人蔓延到父母，最终最无辜的这个孩子，成为了逃避责任和罪恶感的替代品。
如果是一般的家庭的话，可能就会沉浸在儿子回来的喜悦中了吧。
可惜，这孩子的父母……似乎没有那样深厚的感情。
虽然对大吾先生那样说，其实真正的理由，朔夜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自从他回来以后，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的眼神都变了。
父亲变得再也无法与他对视，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一般，每次脸上都会露出痛苦的神色。
就像每次看到他，都仿佛在提醒自己那次松了手的罪孽一般，浮现出那样痛苦的表情。
就算他每次想要说什么，说自己并不怪父亲之类的，父亲没有错之类的，在他想要开口之前，父亲他也没有给他机会说出口，就匆匆地离去，换个说法的话，大概就是落荒而逃吧。
而母亲更是一脸的焦虑，每次看到他出现都要吓一大跳，最后懦懦地露出尴尬的笑容问他想要吃什么。然后在听到那些街坊邻居的各种恶意的议论猜测时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很想说，母亲您那样笑一点都不好看。不必勉强自己这么对他小心翼翼。
可惜结果到最后，无论对谁，他也没能够说出口自己心里的话。
更是在独自在庭院边的时候，听着邻居的闲言碎语飘进耳边，得知了他们离婚了的事。
“看，就是因为那个孩子……”
“要是他那个时候去世了，就能当作一个事故过去了……”
“居然逼的他们离婚……”
“被野生的小精灵救了的那种事，简直荒谬。”
“那孩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其实他之前，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六岁小孩而已。
会因为父母的注意力被精灵抢走，而生气的小孩子。
想要朋友，但是现在大概一个都不剩了。
朔夜呆呆地盯着天空，离婚……吗。
其实也并不意外。
他早该从他们对他的反应中看出来了。而他这次的事故，只是成为了一个导火索和催化剂而已。
父亲忍受不了面对他时的那种痛苦，而一向要强爱面子的母亲是无法忍受周围的邻居的闲言碎语的。
只不过好歹把他托付给一个认识的人或者是精灵中心也好啊。
从被告知到冬天的琉璃市旅游，到半路说着去给他买热饮结果就那样消失不见的母亲，朔夜站在冰天雪地里揉了揉自己的双手，抬头望着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的天空。只觉得无论怎样，身体都无法暖和起来。
他果然，讨厌冬天。
“朔夜君？”
猛地从回忆中惊醒，朔夜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经不是回忆中的那个小鬼头了，银发青年关切地看着他，他连忙笑了笑，“对不起我走神了。大吾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我在说，我还是把你背回去吧。”
一边这样说着，大吾背对着坐在岩石上的他蹲下身，“好了，上来吧。”
“不不不，我可以自己走？！或者让斗笠菇他们来也行……而且我很重的？！”
他惊恐地看着他的背，虽然很结实宽阔感觉很让人安心，但是被一路背回去他简直可以羞耻而死啊！
“如果你不介意一路上被人围观的话你可以下次试试。还有，我还没脆弱到连成长期的少年都背不起。好了，快点上来吧。”
听出大吾语气中的不容置疑，朔夜抽了抽嘴角还是小声地说着麻烦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被他稳稳地接住背了起来，开始向山洞外走去。
“朔夜君，你真的三餐有正常吃吗？没有因为路费而故意省钱吧？”
感受到比他预想中要轻得多的体重，大吾皱起眉。
“啊哈哈……我觉得……还好吧？”
朔夜尴尬地说着，“而且现在明明吃的很健康……”
“想瞒混过去也是没用的哦。”
穿过长长的石道，大吾背着他走出洞窟，因为骚动花费了不少时间，外面的天空早已变黑，路上人烟稀少，安静的只听得到他们的谈话声。
“对了，刚才忘记说了。”
大吾没有回头，但声音却确确实实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朔夜君很温柔哦，听了你的话之后，更是这么觉得。”
“……唉？”朔夜怔了怔，垂下眼，“我只是个胆小鬼而已。总是想着把一切都怪到父亲母亲身上自己就能轻松了……但之后又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一直都在逃避啊。”
“要不是大吾先生那次邀请我，我可能真的……一直都会继续逃避下去了。”
如果不是大吾先生邀请他，他也不会知道，真的有人，能为了芳缘为了毫不相关的人，牺牲至如此地步。
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所逃避的东西，是多么渺小。
“但是，朔夜君所说的赎罪，我认为是不对的。”
大吾的声音轻柔而和缓，“如果只是为了这个，朔夜君是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的。朔夜君毫无疑问地喜欢上了精灵，想着想对他们温柔，精灵他们是最明白这一点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跟着你啊。你在照顾那些孩子的时候，有一丝一毫地想过，这只是赎罪吗？”
“当然，偶尔为了保护他们，连自己的伤都不在乎这一点，不在这个范围之内。朔夜君应该再多珍惜自己一点。”
带着一丝责备，银发青年继续说着，“朔夜君会那样想很正常。因为逃避，是人的正常反应。就算是我，在当初的时候知道代价，也是会动摇的。更何况，你的父母并没有做到履行责任，并不代表朔夜君你做不到，只是选择的问题。”
“但是，朔夜君你既然被不相识的精灵拯救了，就更应该为了他们而好好活着。活的更好，活的更精彩不是吗？在我看来，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
他无话可说。
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肯定他。肯定他已经做得足够好，让他好好活着，活的精彩。
“但是我还是做了过分的事情……”
朔夜闷闷地说道，“第一次看见旭的时候，本以为只是个嚣张的小鬼，在战斗中毫不留情地揍了他一顿。结果之后，母亲赶来了。”
“你的母亲再婚了？”大吾惊讶地挑了挑眉，怪不得那次在森林里见面的时候觉得和他有些像，原来真的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吗。
“嗯。然后一时没忍住说了过分的话。之后旭变成那样，也许是我……”他吸了吸鼻子，是他太冲动。在看到那个孩子哭着扑到匆匆赶来的面容眼熟的女子怀里的时候，突然就觉得碍眼至极。
说完那些嘲讽的话之后的莫名畅快的心情在看到他们的表情时也瞬间消失无踪，他也只能狼狈地转身快步离开，不想再看到他们。
“那可不对，人的成长，虽然有别人的影响，但最终还是要靠自己。那孩子，只是选错了变强的方式。”
大吾摇了摇头，抬头望着不知何时繁星遍布的夜空，扬起嘴角，“朔夜君，抬头看看。”
朔夜依言抬起头，满天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着，仿佛形成了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连向天空的另一边。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就像星星一般。我们是无法摆布别人的想法的。但是，朔夜君你还可以努力。”
他温柔的声音一直传递到他的心底。
“虽然可能会花费一点时间，也需要勇气，但是你能做到的。”
朔夜怔怔地望着夜空，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看到过如此美丽而闪耀的风景。
大吾温暖宽阔的背似乎把温度都传递给了他，连心中都变得温暖起来。
“大吾先生。”
“嗯？”
“谢谢。”
谢谢。谢谢你肯定我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