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雎瓷

5、第五章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那侍从这才转身，亲手挑着门帘，只见远处一辆马车缓缓行来，车夫跳下来打开车门，扶着其中一人下来。那人穿着普通，大概四十几许的年纪，颇是显出几分清瘦。一身白色绣鹤纹的绸衫，文质彬彬。他从下人手中接过伞来，探手道：“阿九，仔细些脚下，免得积水污了裙边。”

　　他语声刚落，只见那车帘一掀，从中探出一只素手。手腕上带着翡翠镯子，看起来翠色欲滴，莹润非常。显然不是凡品，越发衬托的肌肤莹白。这手搭上那中年男子的手，微一借力，便轻轻巧巧跳下马车。

　　原来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素白裙裳，恰似浓黑夜色中盛开的一朵雅致芙蕖。这少女阿九笑着抬手拢了拢鬓发，一边跟着那中年男子向客栈内走进，一边笑道：“这雨势好大，怕是要下上几天呢。阿爹可要多加件衣服，免得生病。”

　　那中年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蹙眉，道：“是啊。”

　　说话间已经走入大堂内，那中年男子吩咐道：“把那些货物看管好了，马匹牵去喂草料，你们亲自来，免得出意外。分出十人看管货物，余下十人先去休息，待到半夜互换。货物不要卸下，别让人靠近。”那侍卫颔首应下，自去照办。

　　陆无凭注意到，那身后背负武器的七人正暗暗打量这对父女，手中虽是持着酒杯，却不曾饮下。那中年男子毫无所觉，少女阿九笑意盈盈，暖黄烛光照在她面颊上，只觉她眉目如画，带着一种属于少女的灵动稚气。一双眼瞳又黑又亮，光泽纯澈。

　　她拉着父亲的手，好奇的向四周打量。似乎感觉到陆无凭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不似寻常大家闺秀羞涩着恼，反而抿唇一笑，神态落落大方。随即对着中年男子低声道：“阿爹，这里好多人，不如我先去房间休息片刻。”

　　那中年男子拍拍阿九搭在自己臂弯中的手，应允下来。那少女提起裙裾刚踏上楼梯，大堂中却忽有一人陡然站起身来，衣袖拂过桌面，粥碗被碰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引得众人纷纷注目，而那人恍若不觉，看着少女阿九，颤声道：“你……”

　　阿九讶然回过眸来，正对上到淡色劲装的少年看来的眼眸。那少年眉宇间带着挥不去的郁悒之色，就算惊异，表情也没有过多变化。只一双黝黑眼瞳渐渐亮起来，仿佛有烈火烧灼般，带着不可逼视的光芒。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只说完一个你字，却再无下文。

　　阿九略等片刻，眼见气氛冷凝，迟疑开口：“这位公子可是与小女子相识？莫不是认错人了？”她一派坦然，显然是当真不认识此人。

　　那少年又怔怔看了她片刻，若说唤作旁人，自然难免带着几分轻薄嫌疑。可这少年容色出众，俊秀异常，丝毫不逊于女子。而且神色淡然，确实没有任何亵渎意味。阿九微觉羞赧，面颊渐渐浮上几许嫣红，小声唤道：“公子？”

　　她本来以为这少年会继续沉默下去，哪知他忽然道：“不是认错。”这句话没头没脑，顿了片刻，这少年抬起手来按住眉心，低声道：“抱歉。”也不知是为了适才的莽撞无礼觉得愧疚，还是为了其他无法言说之事。

　　这少年自然就是和陆无凭同桌那位，他突然站起，连着陆无凭也吓了一跳。从陆无凭见到他，便觉得这个少年冷冷淡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就算此刻情绪外露，脸上也依旧没什么表情。

　　阿九微一颔首，倒并不曾表示出愤慨。反而那中年男子颇有怒意，一甩袍袖冷哼：“这位公子还请放尊重些，下次看人仔细着，免得再出意外。污了小女名声。”

　　言罢吩咐小二将菜品端到客房内，也抬步上了楼梯。那少年听得这几句微带讽刺话语，也不着恼。坐下时一派淡然，仿佛又要回到神游物外的模样。

　　哪知他不以为意，坐在邻近与孙老板同桌之人中，有一位偏好男色。他生得膀大腰圆，手下跟着三四家丁。皆立在角落伺候。眼见得这少年生得俊秀出众，顿时心痒难耐。

　　又见他孤身一人，穿着简洁，颇是清瘦。只觉得是个好欺负的，由此把三分醉意装出十分，涎着笑脸走来，伸臂搭在这少年肩头上。

　　这少年正神游天外，只觉得肩头一沉，茫然抬眸。他这幅表情懵懂无辜，越发引得那富贾意动神摇。探手便要摸上那少年的脸颊。

　　这少年不明所以，偏头躲过。不解的看来，剑眉一蹙，声音清朗，恰似珠落飞瀑般的润响。少年的声线干干净净，半点尘垢不带的模样：“你……这是何意？”

　　那富贾几乎要把半个身子都压在这少年身上，左手按上少年的右手，在手背摩挲几下：“小兄弟真是个妙人，为兄一见心喜……”

　　他说得隐晦，这少年却听出来其中含义。他淡淡垂眸看着这富贾摸着自己的手，似乎尚存迟疑，又确认一遍：“你是想要同我共度春宵？”

　　他说得犀利，毫不留情。富商闻听此言，眼见得周围人纷纷看过来，一时也不好直接点头承认。只含含糊糊的道：“小兄弟当真是个灵慧人物，一点即透。我劝你还是乖乖从了我的好，免得手下人粗手粗脚，伤了小公子的细皮嫩肉。”

　　他示意这少年向一旁看去，那几个魁梧家丁团团围住，皆是凶神恶煞一般。周围人见这少年风姿俊秀，心中早有好感。毕竟不甚相熟，自也不会出手给自家惹来麻烦。最多只暗道一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