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变》食盐

6、小病

　　蔡襄次日醒来时，发现自己和衣倒在床上，连被子都不曾盖，只觉得脑袋里糨糊也似，昏昏沉沉的，挣扎着坐起来，想要弄点水喝，踉跄走到门口，伸手开了门闩，门字吱呀一声打开了，阳光一下子射了满眼，她慌忙用手去挡，身上的寒意却因阳光的微暖而更甚，堪堪打了个寒颤，意识便模糊了下去，只见手指缝里有个逆光的人影，发丝银一样白……
　　咦？是谁唤她襄儿，一声声的，那么急，那么切？
　　没人那样叫她，除了他。
　　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吗？睁开眼，是深深浅浅，闭上眼，是浅浅深深。饶是只看一眼，也只得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子安唤她姐姐，她竟没听进去。
　　除了他。
　　没谁在那样的年纪，有那样浓重的落寞。但后来，他开始因为她，咧开嘴角，抬眼，是少年的欢喜，全无心机。
　　只有他，才这样叫她。
　　她忽然睁了眼，是那一头银白色的发，说不清的失落感涌上来，莫名地疲倦，眼又微微阖上，只听得他轻声问道：“醒了？”
　　“恩。”
　　“我替你把了脉，只是气血弱，兼过度悲伤而已——”接着又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喃喃：“也许我错了，不该带你来。”
　　“——不是你的错。老毛病了——再说，这里比我素日里歇的地方，可是要好上几十倍不止。”蔡襄说着，略显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微笑来。
　　吴言一楞，随即也一笑，室内的日光竟统统流到那笑容里，蔡襄砰然心惊，一时间目眩神移，竟呆呆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就好。”他最后说，便退了出去。
　　“好生歇息吧，蔡小姐，一会儿自有人送饭过来。”
　　蔡襄微微笑将起来，眼光凝在远处一点上，心叹，竟还能落回这种生活里么？满眼旧时物事，却无一个故人。
　　那吴言，有究竟是何方神圣？
　　蔡襄惊觉到，自前一夜他道破心她心事，自己竟丧失了应有的警惕感，下意识地不想深究他是谁，又为了何等缘由。
　　咳，便就这样吧，多少自己不愿做的事都做过来了，如今，就这样得过且过下去吧。
　　况且，若他有所图，自会露出马脚，若无所图——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江湖上魑魅魍魉的手段她见得多了，惟独没见过这样的，或许，真的是帮她也说不定。
　　倒也罢了，这一条命，沦落至此，没了又如何？就连当初那一点愿望，飘荡至此，也算失了个干净。
　　门扉上几声轻响，一个甜亮的声音响起：“小姐，奴婢送饭来了。”蔡襄应了一声，门便吱呀一声，缓缓由里向外旋开，一身浅藕荷色衫子的丫鬟进来，面容不算绝色但也清秀，又有股极活泼的灵气蕴在里面，让人见面就觉得喜欢，只见她轻轻巧巧见了礼，道：“奴婢纨素见过小姐。”
　　“不必多礼了，把饭放在桌子上吧。”
　　蔡襄起身坐在桌旁，纨素便过来伺候着吃饭，几样清粥小菜，却做的精巧，蔡襄赞了几句，纨素便道：：“三少爷说小姐身上不大好，特意瞩了这几样菜，说是清淡些，也养人呢。”
　　蔡襄微微一笑：“难得你家公子想得周到，替我谢谢他。”
　　“那奴婢先替少爷回礼了。”
　　吃罢饭，纨素便收拾了碗筷，起身告退，临走时说：“小姐若是有事随时唤我便是。”
　　蔡襄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微微一叹，竟也是个不弱的练家子——这吴言，真真是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