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文钱 ...
-
我嫁了个小气鬼。
这个认识到成亲第三日的时候终于被我确认，没跑了的。
---
现下这个正嚷嚷着让我把烛灯熄掉的就是我相公。
他一直嫌弃我浪费。我才嫁过来三日，若非因为写休书要浪费笔墨，恐怕他已写好送去礼部了。
我们成亲的时候他是算了笔账的，比如皇上用掉了他多少俸禄，又给了他多少赏赐，比如当初湖山公主大婚的时候他送了多少礼，这回又收回了多少，呃，对了，还有我陪了多少嫁妆过来，而他又为我花了多少三媒六聘。尽管我曾小声提醒过他，嫁妆是我自个儿的，和他没一个铜板的干系，他还是照样数得高兴。
我估摸最后算下来应是没亏，不然这婚兴许还成不了。
有人一定会问，他是不是很穷。
我能很负责任地说，穷，穷得只剩下钱了。
小气鬼之所以叫小气鬼而不叫穷鬼，因为他是个侯爷。家里有良田千顷，每年千万石俸禄，即便他这样坐吃山空，这辈子也不见得会把自己饿死。但他的卧房里至今还是没有灯的。
我现下用的这一盏，还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
我而今住在他隔壁的卧房里，原本夫妻二人刚成亲就分房是要被人说闲话的，但我丝毫不担心下人们会嚼什么舌根，只因这倒霉的侯府里如今也只有三个下人而已。
对了，我阿爹也是个吝啬鬼。所以我的陪嫁里没有包含丫鬟仆妇。当初知道了这件事，小气鬼竟然还十分高兴，直夸我贤良淑德，善解人意——天知道他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侯府里的这三个下人，是王叔，王婶，和他们的女儿小蜷。
说是下人，小气鬼待他们却像是家里人，我起先觉得他心肠倒也不错，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拖欠了王叔三个月的例钱，至于小蜷，还是那种包吃住，但没工钱白做的。
皇上那时候趁我们成亲又要多派点护卫给他，他就问皇上，护卫们的俸禄谁来管，吃谁的用谁的，于是皇上脸立马就黑了。其实这不能怪皇上，我觉得要是我我也脸黑。
我问他，“要是有贼人来了怎么办。”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自己来。”
我后来想了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是杞人忧天，这种连一盏灯都不摆的侯府，贼估计都不惦记。
我的姨娘们教导我，来了这里，要记得当家主事，先要把下人们都收服帖了，立下主母的威严来，还有，那种略有姿色的小丫鬟都要早早打发了去，免得她们心存妄想，要爬上主家的床。
这几件事我嫁过来头一天就完成了，真的，全不用费什么神的。
我不过是把拖欠王叔三个月的工钱给还上了，送了小蜷和王婶两套新衣裳。他们已经感激涕零，表示以后唯我是瞻，必须为我两肋插刀。
至于有姿色的小丫头么……我看了眼小蜷，小蜷同情地看了眼我，“夫人，我往后还能嫁出去，您往后可怎么办啊……”
我突然觉得姨娘们真的好狠。
这桩婚事原本不是给我，是给我二妹燕紫宵的。
她生得温柔美丽，脾气好地没话说，又会刺绣缝补，琴棋书画，还会算账，简直了，远近闻名，求亲的人几乎已踏坏了我家三块门槛。
奈何她阿妈张姨娘觉得嫡庶有别，对方怎么说都是皇亲国戚，怎么可以娶个小妾的女儿呢？死活不答应，几乎大闹了一场。这让说亲的人好是尴尬。其实这件事要解决也不难，扶正她不就成了么？后来我把这个提议一说，立马遭到了其他姨娘们的反对和我阿爹的弃权。
最后的结果，是这婚事就让我去嫁了。
其实这么答复的时候我阿爹还好是忐忑了一阵子。即连帮忙说亲的都有些不高兴，只说回去问问，要是小侯爷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后来我才知道，人家那么不耐烦还兢兢业业得多亏了这任务是皇上交代的。
只是我临出嫁的时候张姨娘才偷偷跟我说，她对不住我，因为这个侯爷实在名声太差，她自个儿知道嫁个吝啬相公是什么滋味，实在不舍得自己闺女去受苦，只能委屈我这个没妈的了。
这真让我百感交集，口不能言。
所以我抱着姨娘们好是哭了一阵子，直把她们的妆容都哭花了才罢。
这一日正好是归宁的日子。
我想了想，决定不带小气鬼回去了。
我让王婶提前帮忙准备了点回门礼，就驾着府里唯一的一辆小牛车出发了。驾车的是王叔，小蜷算作我的大丫鬟，撑场面用的。我认为这个回门的阵仗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我已带了府里半数以上的仆佣们作帮衬。
只是我这样想着，到了家门口，居然瞧见小气鬼带着王婶已经候着了。
“不是让王婶在家给你做饭么？”我问他。当然，后来王婶告诉我，因为侯爷觉得来燕府还能省顿饭钱，所以就干脆带了她一起来了。
我毕竟不可能把自己的相公扔在大门口。所以这一朝回门，他倒是和我娘家人都打了个照面。
我阿爹自不用说，之前便已与他一见如故，气味相投，简直恨不得认作儿子的了。
姨娘们的脸色却也颇为有趣。这个说哎呀姑爷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那个说哎呀姑爷风姿翩翩玉树临风，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哎呀，姑爷这个补丁是哪来的。
我料想小气鬼这下要难堪了，只因即连我爹这样的京城第一吝啬鬼都知道出门的时候穿一件好衣裳。
正当我准备胡乱敷衍过去的时候，小气鬼竟然腼腆地笑了，“这是上回追捕锦州大盗的时候从城门摔下来碰了一下刮坏了……哈哈，哈哈哈……这个，还真失礼了。”
“天啦，城门好高哩，相公真厉害。”我自然从善如流，立即捧起自己腮帮子，作惊讶状。
我佩服自己，更佩服小气鬼那天生对嘲讽无感的好本事。
对了，小气鬼自称武林高手。没事就给了我本秘籍让我也练。我问他这是干嘛，他对我说练了武就不用吃那么多了……
于是我终于理解了小蜷那充满了同情的一瞥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文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