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江水为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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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姐，高大人来了。”红衣轻轻敲门，声线有点颤抖。
“知道了，请高大人稍等片刻，我换一身衣服就去。”顾倾城端坐在房内，看着铜镜中依旧美丽端方一如从前的自己，精致的妆容却掩盖不了岁月风尘。她忽然就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她细细挑选出一身红色罗衣，一件一件的上身，郑重其事的似乎像是要赶赴一场宴席。最后她拿出胭脂，匀了一点在脸颊上，遮住了有些苍白的脸色。
侍婢红衣愣愣的看着美的如同烈火的顾倾城，不禁有些着急的拽了一下她长长的袖子，抓住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红衣，姐妹们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但是倾城姐，她们毕竟都是女孩子，离了红袖坊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怕是还会再流落风尘吧……”
“我的所有产业，早就和我脱离关系，放在惜朝名下，查不到的。让姐妹们去找惜朝和他的两位师父吧。”顾倾城道。“我看人很准，他们一定会为姐妹们寻一个好去处。”
说罢，她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来：“只有楚先生和李公子这样的人，才不会和我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即使我推给他们很多麻烦，都很豁达的照单全收呢。”
真是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男人呢。
她接过红衣递给她的一坛酒，又摸了摸袖中藏好的匕首，换上最美丽的微笑，敲响了门。
惜朝，娘亲去完成多年的夙愿了。
无论是成是败，不要报仇。
看着顾倾城义无反顾的背影，红衣用手捂着嘴，蹲下了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听到房中传来柔软优美的丝竹声，她才恍然惊醒，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摸摸怀中藏好的地契房契和银票，向着寂静无声的红袖坊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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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房间紧张，能借助顾倾城的面子订到一间上房已经不错，所以二人连同顾惜朝都是在上房入眠的。牡丹花节真乃盛会，人潮涌动，络绎不绝，惜朝逛了一早上也已经累的入睡了。
李寻欢早上在书局淘到了后世散佚的孤本，正读的津津有味。楚留香眼光很毒，在古玩市场见到了不少珍贵的前朝古物，现在正在细细把玩。
红衣到达客栈的天字房门外时已经入更，她压抑住痛哭的冲动，敲响了房门。
敲门声仿佛一声咒，敲碎了半夜如水宁静。
楚留香去开了门，放她进屋。在灯光的照耀下，他却发现红衣双眸带水，双肩颤抖。他平生最见不得女子哭泣，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是来……传达倾城姐的遗愿的。”红衣擦了擦泪水，从怀中拿出厚厚一叠东西，交到楚留香手上。
“此话怎讲？”李寻欢预料到顾倾城要做什么，但是没有想过会这样快。他扫了一眼倦的在床上睡得香甜的顾惜朝，露出几丝不忍的神色。
“这是倾城姐叫我交给你们的东西，这一部分是洛阳的铺子，还有一部分汴梁的，扬州的是这一些……”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红衣姑娘，我们想听的不是这些。告诉我吧，顾姑娘她到底想做什么。”
“今晚她接待的是高俅。”红衣答非所问，而楚留香闻言却拧起了眉。
“无论是成是败，红袖坊，绝不可能继续存在下去了。”红衣淡淡的微笑了一下，虽然眼中带着泪光，但是却有说不出的决绝。“我们已经把姐妹们都放走了，部分可靠的不愿意走的姐妹，我们也把她们藏好了。”
李寻欢拂了拂长袖，静静地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灯光通明的小楼，似乎能够耳闻丝竹阵阵。忽然他就理解了那位美艳的姑娘总是挺直的脊背下深藏的决绝和傲骨。
以一己之力刺杀朝廷大贼，倾城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阻止她，即使是飞蛾扑火，他亦不会去阻止她完成这一夙愿。李寻欢侧眼看着楚留香，他只是走到他身边，仰望着一轮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听到楚留香又低声念起了刘禹锡的那首诗。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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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的目光一直在那一双为自己斟酒的素白的手上逡巡，他很想伸出手握住那双娇柔的小手细细摩挲，但是又怕惹急了这位心高气傲的牡丹花。
他自诩风雅，怎么会做出惹美人不虞的举动呢？他端起酒，色眯眯的看向一身艳丽红衣的女子。
“高大人，倾城的曲子，好听吗？”顾倾城作势轻轻倚在他的身边，目光迷离柔软，几乎能让人沉没其中。
“好听，好听，足以倾城啊。”高俅被迷得七荤八素，直接就一把把美人搂在怀里，想要细细疼爱。
顾倾城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深藏的冷意。
“高大人，可否陪倾城喝一杯呢？有人说一醉消愁，高大人也就不必发愁了。”她皓腕仿佛凝了月华，白皙美丽，惹人喜爱。
高俅想要凑近去闻她身上的幽香，握住她的纤纤玉指，却被她轻轻挣开。
一杯酒端在了他的面前，倾城迷离又嗔怪的眼神，勾的高俅魂都没了。
高俅知道如果不顺了美人的意思，美人会不开心，便端着准备喝下去。
就在这时，顾倾城迅速从袖中抽出匕首，狠狠的扎入高俅的胸膛。
也许是因为紧张，她刺的偏离了心脏部位，似乎这一击已经用去了她全部的气力，她鬓发微微汗湿，深深喘了一口气。
毕竟是男子，高俅吃痛下奋力推开她，大声喊叫：“抓刺客，抓住她——！”
顾倾城奔向洞开的窗口，手中握着烛台。
站在小楼门口的侍卫立即准备上楼。
今日明月一如当年。
顾倾城微微的笑起来，她这一袭红衣，便是她当时为自己缝制的嫁衣。当年的牡丹花节，也该是她出嫁的日子啊。可惜造化弄人，她漂泊风尘多年，总是不得解脱，此刻却终于能够有个交代。
苏念卿，苏郎。
她犹记得当时画船游弋，他隔着岸望过来的那如水一眼。她记得当年牡丹花节送他的锦帕，记得他对出她上联时的意气风发，记得他为她抚琴时的温柔深情。
君子如风，千秋万岁，她依旧记得他当时的模样，那么清晰明朗。
迫害苏郎的人，便是这个高俅。不过是因为苏郎上书痛斥他以球技献媚讨好圣上，实际上欺男霸女，无所不为，恳请圣上明思决断，勿要玩物丧志。
苏郎，青娘为你报仇了。
“我来见你好吗？”顾倾城的微笑有些痴了，她端在手中的烛台被她掷了下去。小楼的附近早就堆满了干草，浇上了无味的油，被引燃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
侍卫看到他们家大人仰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血流了遍地，顾不得那个女人，抬起高俅便走。一切还是以救他家大人为主。
顾倾城就这样倚在小楼的窗口，看着自己居住的小楼渐渐被火舌包围。
她红衣如火，仿佛能够灼烧天涯明月，满都城都被这火光映照的分外明亮。她灼灼的明眸中依旧带着笑意，她端坐在地，毫不顾忌即将窜上的火舌，开始弹奏那一曲《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惜朝，以后不要学娘的偏执，这种偏执药石罔救。
惜朝，以后要成为像你爹一样的人，君子翩翩，一身傲骨。
惜朝……娘对不起你，没有给你幸福的日子，没有给你关心照顾。娘这样不负责任的把你丢给师父，你会恨娘吗？
她白皙的脸颊被火光映照的格外美丽，红衣的衣摆已经悄无声息的沾上了火焰。
她微笑着轻咏上邪，长袖逶迤，向前走着。
就这样，穿过遍地的彼岸花，走向奈何桥的那一端。
朦胧间，看到了白衣执伞的人，在桥的那一端，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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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和楚留香赶到红袖坊的时候，小楼已经被火舌吞没。
洛阳牡丹，就以这样决绝却又轰轰烈烈的场面，为她长达五年的传奇谢幕。她的美在说书的快板中，在书生的诗赋中，在歌姬的咏唱中流传。
今后，她流传于世的，将会是刺杀佞臣，以正清平的故事吧。
“今年的牡丹花，真是我看过……最美丽的。”李寻欢把想要冲进去的顾惜朝抱在怀里，用这样叹息的语调说出这样的话。
“娘！娘！放开我……我要去找娘……”
孩子几乎变了调的哭泣声几乎让柔肠寸断，顾惜朝在艳烈如同嫁衣的火光中痛哭失声，双眸执拗又不甘的看着火场中，似乎想要什么奇迹发生。
顾倾城真是个奇女子。
她拥有牡丹花一般的博大雍容，却又有它的决绝和高傲，她不仅是一个传奇，而是成为了洛阳的一种精神图腾。
红衣带着哽咽的讲述了倾城的故事和她的执念。
不知不觉中，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乐声，似是《上邪》的音调。
李寻欢轻轻打着节拍，跟着咏唱着上邪，似乎在哀悼着什么的离别。
那又是谁的冬雷震震，夏雨雪？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江水为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