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曾经的执政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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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曾经的执政官
“故事发生在三千多年之前，我至今还记得茫茫人海中我寻找到他的理由，感觉上就是种缘分。由于第二十一任执政官的执政渐渐偏离了正轨，世界也变得动荡不安起来。星团与星团间的关系日益紧张，人人都在担心哪天醒来身边会变成战场。这种恐慌也不安你不曾经历过，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硬是要说的话，或许你能想象一下待宰的羔羊，明知自己会死，活着的此刻顷刻间就会失去意义却仍不得不活着，还要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许能从浩劫之中幸存下来。
我行走在星团之间，每个星球上的所见所闻大同小异，渐渐的，迷茫油然而生。我该选一个什么样的人来成为新任执政官？又有什么样的人能令逐渐陷入混乱的世界安定下来呢？
带着疑惑我不断寻找着，犹如大海捞针般无奈地一直寻找着。然而情况越来越糟，我不得不在没有找到继任者的情况下先行废黜在任者。尽管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依然必须为违背法则而付出代价。整整一年多的时间被困在这座宫殿里哪儿都去不了。之后，离开地球，继续盲目搜寻也许能成为执政官的人。
其实我自己也描绘不出该任执政官应当具备的特征，更想象不出世界将会发展成何等不堪的局面，有时侯想着想着会不由自主地颤栗，害怕它终将不复存在。记得那天也是如此，走在大街上，胡思乱想着，想得出了神，被人迎面冲过来撞倒，世道艰难，许多无法生存的人都干起了违法的勾当，我并没在意财物被偷与否，只对来往的路人不约而同的漠视感到心寒。只有当局面败坏到相当严重的情况下人们才会变得麻木不仁，而令他们变得如此的罪人正是我。”
“你想得太多了，人是因为贪婪的欲望才变得堕落，不是你的错。”
孔阙皱着眉头凝视着专心致志讲“故事”的制裁，对他谴责自身的言论表示不赞同。
“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但也只对自身的行为负责，没人有权利因为本身的过失而来谴责并不相关的你。”
制裁朦胧的脸庞浮现出奇异的笑容，似是而非的淡薄、轻松，甚至还有些不着痕迹的眷恋。
“谢谢。孔阙，你说了与那人一样的话。我跌坐在地，腿上擦伤很严重，那种痛不是我站不起来的原因，只是，内心疲倦了，绝望了。巧合的是，他出现了，在路人都漠不关心的街道上，把我背回了家里。
他说他很穷，没钱送我去医院，我说我钱包被抢，两人的状况可谓是五十步笑百步，好在本身伤在表皮，简单处理一下就没问题了。
孔阙，他不像你。他是个愚钝的人，永远只懂得最简单的道理，永远只表达最简单的心情，我告诉他我做错了一件事，我任用了一个错误的人担任了错误的职务，从而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他直直看着我，告诉我说，‘你没错，人一旦遭遇到不幸就喜欢把责任归咎于别人头上，其实自己才是造成不幸的罪魁祸首。你如果错了，也只因为你自己觉得错了。’”
回忆起曾用最朴实的话来安慰自己的人，制裁有些难以克制的激动，好在他冷静得同样很快。
“后来，他就是第二十二任的执政官，相信你曾了解过他的历史，他叫庆，我喜欢叫他‘御庆’，他……”
“他在位整整七百年，是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执政官。”
“想必他的事迹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孔阙，你明白我选择他的理由了吗？”
理由？
“抱歉，很难，我很难想象您做下选择的原因。他在位时间虽长，却不是最为出色的执政官，他在位七百年，并没有多么出色的政绩，各个星团间依然互相牵制，他的存在淡薄得一度令人忽视。”
“呵呵，我很高兴你看出来了。你以为执政官掌控的是全人类的命运就必须有所作为？不，御的职责并不是成为全人类的主宰，对与我来说，评判执政官是否出色的标准绝不是拥有多么强的能力或是做出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最为出色的执政官于无形中纠正偏离轨道的错误而不让人发现，御庆的出色就在于他从不贪求，他只做了他应该做的，所以他很平凡，平凡到几乎被人类遗忘。执政官……执政官拥有的力量强悍得超乎你能想象的范围，一旦过于插手人类本身的演进，所带来的不是单纯的进步，而是灾难性的毁灭。”
“您的话我难以苟同，执政官的不作为反而是优秀的表现，相反的，过于出色的执政官只会带来灾难，照您这么说的话您还是趁早打消由我继任的念头吧。我虽然不是什么天才，但我有欲望，我很难同御庆相提并论。”
孔阙斟酌着表达他的意愿，原本就从未动过脑筋要成为执政官的他对麻烦之事从来都是避之惟恐不及的，被强迫的情况下那叫不得已，假如两条路摆在面前任他挑选的话，他会第一时间选择逃得越远越好。制裁对御庆的认同代表了对自己行为处世的否认，尽管承认这点会严重刺伤他的自尊心，好歹胜过死得不明不白吧。
“别急，故事还没讲完。”制裁对他迫不及待的推辞抱以一笑，不慌不忙地广袖微舞，两杯上等好茶惊现两人的手中，顺便安抚了下某人过于急切的心情，开始故事的后半段。
“我说过，庆的个性很愚钝，在那个充满了不安的年代，过于活跃的执政官带给人们的会是更多的揣测，以寻常的容貌、平和的脾气、庸碌的才智在人们心底留下印象的他让人觉得生活其实很简单也可以很平静，往日的纷争不断到了他的面前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他用憨厚的笑迎来每一个请求拜见他的客人，用诚恳的语言解释着人类的疑惑。人类的内心得到抚慰，征战的疑云也逐渐散去，野心家们或是收敛，或是放弃，那些固执己见顽固不化的家伙则在庆的干预下永远地消失。五十年的时间里，我觉得身边的生活气氛变得轻松愉快，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个十分单纯可爱的理想，社会也恢复到了平衡的状态。
每五十年一次，我会回去探望在位的御。我的法则里有着规律：执政官执政满五十年，可以得到一个愿望；满百年，可以获得赦免；之后每满五十年，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一件事；当然，这件事所影响到的命运数量不能超过一百万人。
也许你会觉得一百万人的数量相当的惊人，然而，神的命运之轮中命运之絮错综复杂，仅仅最平凡的一个人，其一生所影响到的人就超过五亿，一旦成为执政官，他的命运之絮将被永远抽离命运之轮，对执政官来说，或许只是走在街道上或者买一样东西，影响到的命运之絮就超过数万人。
当我见到庆的时候，他向我提出了一个我根本预料不到的要求。”
制裁捧着热茶轻啜慢品，倒没有再卖关子，干脆地接续着故事。
“他说：‘制裁，你能告诉我，御究竟代表了什么吗？我觉得，没有御的存在，世界依然运转得很好，为什么要让御来管辖人类的命运呢？’
他向我要求一个解释，我却无法给他。他的问题并不尖锐，我也并非没有答案，然而我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终有一天能自己找出来，倘若我现在就告诉他，那他执政官的使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是非常合格的执政官，不论出于公心还是私心，我都不希望他就此卸任，任职不满百年的执政官是没有赦免权的，而我不希望等待他的结局是死亡。
于是我告诉他，换一个愿望吧，他的问题我难以回答。
庆居然告诉我，如果不回答他的问题的话就让他亲一下。
‘我既没有亲人、朋友，没有爱人。当上执政官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缺。不如制裁给我亲一下吧，我想记住你的味道。’
我许下了诺言就必定要实现，就在他获得他想要的亲吻的当天我就离开了，本打算多住几天的，想想见了面实在尴尬，我竟然懦弱地溜了。
百年届满，各大星团帝国、联盟来向他道贺，庆祝他的百年治世。我不喜欢人群，便独自躲在他的房间里等他，告诉他他已获得了赦免权，当他卸任或被废黜之时将仅仅被洗去在任时的记忆，我有能力改变他的记忆，把他的命运之絮重新接回命运之轮，让他得以按照平常人的方式重新活过一回。
他闻言也仅是一笑，拉着我重温曾经一起聊天的过往。
我感觉他有些变了，变得沉稳内敛，但他依然不聪明，有时会被我问得拙于应对。最后他试图挽留我多住几日，我仍拒绝了。第二天早晨，我又一次离开他。
之后许多次，我都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我们之间出了聊天再也没有过更多的交流。
过了许多许多年，时间对我而言已不具有任何意义，直到第七百年的时候，我去见他，问他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时，他深深叹了口气，请求我罢黜他执政官的身份，还他自由之身。
我再次惊呆了。那么多年，我从未先过有一天庆会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他将世界管理得很好，百姓安居乐业，局面和平稳定，偶尔的小小‘意外’也只被人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转瞬即忘。久到连我都忘了执政官会有更替的那天，他却告诉我他不想再干下去了。
我气冲冲地拽住他的领子，使劲摇晃着他，质问他放弃的理由。
他好脾气地任我发泄不满，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平静下来，安静地坐着听他给我一个解释。
‘制裁，记得我任职五十年时问过你的问题吗？现在我找到答案了，不，应该说我早就找到答案了，只是始终不愿正视它。执政官，说到底就是拥有无上权利，代行神威的刽子手，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斩断一切变数的契机，不论是新生还是消亡都不被允许存在的力量就掌握在执政官的手中。六百年了，六百年前我就想通了这个道理，我憎恨自己的卑鄙与懦弱，但是，制裁，我割舍不下。只有当我还是执政官，你才会出现会来见我，倘若不是，我恐怕根本接近不了你吧。我默默等待着每个五十年的到来，默默挥舞着死神的镰刀，默默履行着为我自己不齿的职责，就为了等那么短暂的一天。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心里很温暖，一切的不堪都有了回报。甚至我想过，如果能永远当执政官，我就能一直见到你……哪怕我从未看清过你的样貌。制裁，我等待了七百年的时间，或许我的身体与七百年前相比不曾丝毫改变，我的心却衰老了。我累了，不敢想象持续的等待会酿成什么后果。今天，我想得到你的回答。假如你愿意，哪怕是施舍给我一点感情，我都乐意顶着伪善者的外皮成为刽子手，假如你不愿意……就请你废黜我吧，注定了不能获得感情的心，就让它彻底死了吧。再这样下去，我将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的所作所为。’
孔阙，我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的神情，浅薄的笑，笑意深及眼底，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着眷恋和希冀，仿佛在那一瞬间如果我说我能成全他的心愿，他便能留下来继续当一个麻木的刽子手。
然而，我没有。
我转过了身，用背对着他，告诉他，‘我放你走。’
虽然不曾亲眼看见，我却能感受到他内心最沉重的绝望和悲痛。他是希望留下来的，即使背上内心的谴责也想得到那小小的近乎卑微的幸福。”
“可你没有成全他。”
孔阙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等到的结局不会是期盼的那一个。或许遗憾，仍必须承认制裁的选择也同样会是自己的选择，相信他们俩作出选择的原因南辕北辙，可目的一致。
“是的，当天夜里，也在这间屋子里，我洗去了他所有的记忆，赐予了他新的人生。他留给了我一段美好的记忆和最后的一滴泪，我还给了他终生享用不尽的财富和新的生命。他带着遗憾离开，我总觉得他潜意识里还留有我的存在，直到生命终了也没有再找过爱人。”
“制裁去看望过他？”
他也会有心软的时候？不太可能吧。
“之后的八十几年里我一直是他的邻居。孔阙，别把我想得太糟，我也是人，至少曾经是。”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
摆摆手，制裁自认活得久到不太懂得生气的感觉了。何况是为了些小事跟个小屁孩一般计较，有失身份哪。
“好了，讲了那么多，孔阙，我现在想知道你听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曾经的执政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