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子归》醉饮西风

67、生死决

　　黎明初晓，天际暗黑的幕布抹上了一层柔和的橘红，晨光微熹，温暖的光线突破了黑夜的限制，渐渐的，旭日东升。

　　天亮了。

　　白玉堂皱着眉，眼皮颤动几下，挣扎着睁开，他揉着一阵阵钝痛的后颈，爬起来疑惑的环顾四周。

　　郁郁葱葱的翠竹林，碎石路旁长势喜人的各式花卉，早起的鸟雀喳喳叫着，在地上跳跃着啄食。

　　顺着路道往前延伸，是朱红的围墙和紧闭的楠木大门，夜间悬挂上的两盏灯笼早已燃尽，浅黄色的灯纸被烛火熏烧，留下焦黑色的痕迹。

　　这里是……御史府？

　　白玉堂迷茫的回忆着，手指不经意的抚上后颈，突如其来的刺痛猛地唤醒昨夜的记忆。

　　被药物迷倒的众人，自信满满的自己，突如其来的袭击，安静的，眼含深冰的……

　　“！”

　　是风云起，那个家伙，居然没有中招！

　　不，不对，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打晕自己，定是打着和他一样的打算，准备独自一人前往襄阳王府，只不过他是为了盗盟书，而他，毫无疑问定是去救白簪了。

　　该死！没想到这家伙那么冲动，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贸贸然去救人，白玉堂心急如焚，抬头看看天时，距离他被打晕少说也有两三个时辰了。他烦躁的啧了一声，现如今去将众人叫醒已是赶不及了，只希望那风云起不要那么冲动，在他赶过去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这么想着，身体已经走到门口，伸出去的手刚刚碰上门闩，突然就听见门外有突兀的响声传来。

　　“哒，哒，哒”

　　他凝神细听，门外有一匹马在走动，听声音像是朝着御史府过来的。

　　莫非是风云起？

　　白玉堂拉开门闩，走了出去，清晨雾气湿重，飘渺如烟的白雾萦绕在街道上，将周遭景致都罩上了一层薄纱，看不清，辨不明。

　　四周寂静的诡异，白玉堂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乳白色的雾气中，一个模糊的黑影渐渐显现，他听着缓慢的踢踏声，心里却不由浮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那声音渐渐近了，模糊的黑影拉扯成高头骏马的剪影，而后，一匹雪白神骏悠然从白雾中踱步而出，骑在它背上的驾驭者是——

　　白玉堂的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的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堪堪接住从马上滑落下来的人，将她抱在怀里，惊慌道：“白簪，喂，醒醒……白簪，听得到我说话吗？”

　　白簪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到泛青，她听见白玉堂的声音，睫毛弱不可查的微微颤动，往日明亮的眸子无神的半睁着，涣散的视线几经对焦，模糊的视野里凝聚出白玉堂的影子，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吃力的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

　　白玉堂接过，是一个卷轴，虽然胸前的鲜血将白衣染成了血衣，那包卷轴却并未沾染上血污。他拉开缎带，里面的内容让他诧异的睁大双眼：“——你？！”

　　白簪虚弱的闭合了一下眼皮，依靠着之前所食药物而支撑到此刻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维持睁眼的动作，只能勉强打开一条细缝，给即将到来的永夜留下最后一点光明。

　　她听着白玉堂急切的呼唤声，嘴角几不可察的扯动，口腔里浓郁的铁锈味呛得她连吞咽都成了一件难捱的事，她极力张开嘴，从破损的胸膛里挤出几句支离破碎的微弱的气音。

　　“不要说话，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白玉堂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只是焦急的抱着她，四处张望着寻找附近的医馆。

　　他想把白簪抱起来，只是衣襟上轻微的拉扯力阻止了他的举动，白簪闭着眼睛，无力的手指拉着白玉堂的领襟往自己的方向靠。

　　白玉堂不知道她想要做些什么，只是顺着她的力道俯身，侧耳聆听，白簪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喃道：“照……照顾好他……他，嗬……别……”

　　白玉堂目光复杂的注视着奄奄一息的白簪，郑重的承诺：“爷答应你，绝不让猫儿受到一点委屈。”

　　白簪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瞬，旋即又隆起，她突然剧烈的喘息着，声音像是风吹过破碎的山岩一样尖锐，白玉堂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她身上已经止血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又重新裂开，血流不止，将他的白色锦缎染上大块大块的血污。

　　突然，白簪猛地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物，眼睛睁大，里面爆发出来的恨意摄的他动弹不得。

　　“绝不，绝不原谅……白玉堂，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绝对，不会……

　　【思卿……思卿，醒醒，别睡了，思卿。】

　　是谁……

　　【思卿……快醒醒……】

　　思……卿……？啊啊，想起来了，那个名字，那是，我最初的……

　　【思卿……】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他眨了眨眼睛，一只宽大的手摩挲着他的脸庞，温暖而干燥，那个触感，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思卿，怎么这么看我？是睡糊涂了吗？】

　　眼前的男人清癯疏淡，温润儒雅，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像水波一样平缓荡漾。

　　“爹……爹……”

　　男人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拉起来，宽厚的手心握着他的手，恰到好处的将他幼嫩的小手完全包裹起来。

　　【怎么又躲起来不见人了？不要跟你父亲计较，他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你就原谅他一次，好不好？】

　　父亲……？

　　他抬头，前方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双手环胸，傲然不羁，看见他们过来，别扭的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们。

　　他安静的站着，静静的注视着白衣男子，那人别了半天脸，没听见半点响动，又按捺不住的偷偷撇过脸，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自在的咳了两声，眼睛四处乱逛，就是不肯放在他身上。

　　【那，那什么……爷才不会道歉呢，谁让你这小鬼老是妨碍爷和猫儿亲热……（“白玉堂！”男人恼羞成怒的低斥道。）】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猫儿，爷说还不行么……反正，爷……你……啧！】

　　那人嘀咕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烦躁的啧了一声，挠了挠头，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他，突然就放弃般叹了口气，一只大手压在他的脑袋上，随意的揉了揉，将他柔软的毛发揉成稻草堆。

　　【总而言之——不要生气了，回家吧。】

　　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张张嘴，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道：“回家……？”

　　男人不知何时起松开了他的手，和白衣男子站在一起微笑着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思卿……我们回家吧。】

　　白衣男子虽然看上去非常的不情愿，但也还是嘟囔着，朝着他微微抬起下巴。

　　【走吧，臭小鬼，还不赶紧和我们一起回去？】

　　回家……我们一起，的家……

　　僵硬的眼角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滑落，他笑着，迈开了他的脚步。

　　“好。”

　　我们一起，回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