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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采香深洞笑相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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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女进宫那几日,楚绿差人打扫出了东殿,又从尚宫局要了几名像样的宫人去。
顾千璧来见她时,正是午睡初醒的时候,伴着沉沉的睡意,简单梳洗之后便迎接。
“臣妾顾氏千璧参见宓贵妃娘娘。”她穿得简单洁净,白雪绿梅织花绸缎波光粼粼,在这夏日里显得凉爽素雅。头上瑶台髻里稳稳插入一对凤凰捧珠翡翠流苏玉钗,华胜上摇曳不停的绿石更犹如锦上添花,引得她清冷如碧的脸白皙、清丽。稳稳的行礼,仿佛已习惯这繁琐的宫装,当真佳人一位。
楚绿并不急着给她下马威,只是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千寻幽涧浴云衣,璧月琼枝空夜夜。千璧是你的名字,这两句好诗拼在一起,顾显大人有心了。”她轻笑。
“楚天长短黄昏雨,绿蒲紫菱盖碧流。这些诗也都出自名家之手,楚丞相同样怜女。”顾千璧怡人一笑,带起嘴角下的两个潋滟梨涡。
楚绿笑得没有一丝笑意,拂面,“只是义女而已。”
顾千璧起身请罪:“臣妾不知娘娘是......”
“无妨。说说你吧,你和皇上,是怎样一个青梅竹马的情分呢?”
楚绿的笑容极刺,却又极美好,柔柔地带了一柄寒冷,叫人脊骨发凉。
千璧不理她,只盈盈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宓贵妃娘娘乃后宫之主,计较臣妾这个做什么?”
“好大的口气,若不是你活生生地站在本宫面前搔首弄姿,本宫当真以为是深居后宫多年的女子所说,”楚绿并不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尖酸,只是和往常一样风轻云淡,“你以为本宫会怕你一小小贵人么?”
“宓贵妃本就会怕臣妾,”她笑得一脸少女的轻快,“宓贵妃是聪明人,自是知道皇上取廿字给我作封号的意义,又知道臣妾与皇上之间的情分;日久生疏,再不复旧日之情,您说您可不是怕了臣妾?”
楚绿微微煞白了脸,纤长的绛紫宝石护甲轻轻地扎进手心:这丫头片子倒真比预料中要厉害,伶牙俐齿,恐怕是洛欢那样的人也要甘拜下风。
她故作轻松地玩弄着手里的一支雕梅雪翠玉如意,懒懒地回她一句:“那你何尝不怕本宫?”
“臣妾怕,”千璧回答得很爽朗,“可是以后不会。”
“呵,你可是把人生规划得远呢!廿贵人,你很聪明,”她笑,然后将那支通透洁白的玉如意重重摔碎在地,碎片七零八落,“玉如意是多么昂贵的东西,美丽而又受人喜爱。可是还不是会碎,和一只一文钱的茶盏没有区别。碎了之后,还不是只有焚烧了去,落得个灰飞烟灭的结局,什么都没留下。”
廿贵人只是默默看着那支如意,然后开口:“但至少玉如意的主人会记得它。”
“记得?你觉得他会记得么?”楚绿冷笑得出了声。
廿贵人再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轻轻福身:“臣妾告辞。”
那抹轻盈的秀色消失在门前时,宝福不由得恨恨:“一股子媚气!”
“她真的很聪明,”楚绿一片一片拾起地上的碎片,“只可惜,这样的聪明只顾磨在嘴皮子上了。”
怡心也帮衬着去捡,一边捡一边气愤地念着顾千璧的坏处。
楚绿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汹涌而来,不禁失控地扶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时还伴有酸涩的感觉。
“娘娘?”怡心惊叫着,忙扶着她坐到寝殿去,还一边叫:“怡灵,快去请严太医来!”
怡灵呆呆地点点头,忙飞奔了出去。
“娘娘......莫非是有喜了?”怡心端来一盏热茶,看着躺在床上楚绿恶心得难受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楚绿清亮的脸上有了一丝欢喜,她接过热茶轻轻抿了一口,怀着兴奋:“真的?我也说这几日怎么会吃这么多呢,竟没细想到怀有龙嗣这上去。”
这时,宝福请了太医进来。严太医打了个千儿:“微臣严开见过贵妃娘娘。”
“快些起来,”楚绿忙让怡灵扶他起来,“本宫一连着几月胃口都不错,适才又一阵干呕,本宫只觉着,只觉着,是不是有喜了......”
楚绿娇羞地嗔着,一边掏出皓白纤细的手腕去给严开把脉去。
严开一番望闻问切后,这才细细拿了脉。
“严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咱们娘娘信任你,才敢拿这些事给大人说。大人可要好好看。”怡心满脸的不屑。
“不许无礼!”楚绿轻声斥道。
严开一番脉象观望完毕,只犹豫道:“娘娘,这并不是有孕,而是,而是药物所致。”
众人不禁皆失色:“怎会?”
“娘娘适才说是一连几月都为如此,幸亏药力不深,否则积年累月地下去,便是......”严太医深深忧虑着。
“宝福,你下去把门关上,这里有怡心怡灵伺候。”她向宝福使了个眼色,风轻云淡道。
宝福轻手轻脚地请了安出去。
“便是什么?严太医有话直说。”楚绿蹙紧了眉头。
“便是不孕啊娘娘!”严开一声呜呼扑倒在地。
楚绿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床来。她紧紧握着手里薄弱的被单,急促地呼吸着。
床头滴流纤长的金穗流苏一结缠着一结悠悠地垂下来,在闷热的夏风里显得微弱无力。
“不孕?本宫才二十一岁,便有人想要断了本宫的子孙么?”她的声音冰冷而又孤傲,听不出任何的情感。在这样空旷奢华的房间里浩大无垠地回荡着,生脆、响亮。
怡心急急地问:“严太医,为何会这样?”
“应该是贵妃娘娘所用之物沾染上了类似药□□粉末的绝育药物,此粉难得,所以微臣记忆深刻,可造成脉象紊乱,食欲始增,恶心干呕等现象。如若微臣猜测不错,此污秽之物定是放在娘娘每日可及之处。”严开细细道。
“每日可及之处?本宫每日可及之处是什么?”楚绿抬头问怡心怡灵。
怡心摇摇头,“莫不是梳妆奁?或是吃食之类的?”
“梳妆脂粉娘娘每三日一更,吃食更是仔细有加。依奴婢看,娘娘每日都必在后院赏半晌的芙蓉,是不是那芙蓉出了问题?”一直沉默不言的怡灵突然道。
楚绿斟酌半天:“倒是有些道理。可那簇芙蓉都是怡心在伺理,她怎会出这样的差错?”
怡心忙解释:“娘娘喜欢芙蓉,奴婢不敢大意。每日都是卯时灌以薄荷露汁,剪去多余枝叶,热好玫瑰冰盐水再冷却,细敷每一瓣花瓣;调养花蕊的清草蜜怡水也是温过三遍才能沁养......”
“不想听你那繁琐的步骤,娘娘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做过手脚?”怡灵打断她的话,高傲地推开她。
怡心不可置信地盯着怡灵娇俏而又得意的面孔,“怡灵,我能做什么手脚?咱们跟着娘娘多少年了,你竟会觉得我会对娘娘做手脚?”
“怎么不会?当初可是你巴巴地养了一簇芙蓉来,如今查出事,可不是你这个内贼么?”怡心说得冷血无情,无比鄙夷。
“好了,”楚绿冷冷呵一声,“让人家严太医看了笑话!还没说是不是芙蓉呢,你们两个倒闹上了!怡灵,你罚俸半月,好好地把《宫规》在明日给本宫抄一遍!”
怡灵不甘地浅浅福个身:“是。”
“至于怡心你,”楚绿深深看她一眼,“先禁足吧,等事情清楚了再出来。”
怡心还想再辩驳什么,却只听得楚绿令道:“麻烦严太医看看那园芙蓉了。怡心,你先回去。”
怡心满眼的红润,盈盈地沁出泪来。她使劲愣了一眼得意的怡灵,缓缓行礼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