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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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盛的十二月并不经常飘雪。
即便是穿上了去年妈妈为他买的褐色大衣，泽田还是觉得有些不胜寒冷。实际上除了定时定点却选购咖啡店要用的东西，他基本都是足不出户的。所以当看到街上一派欢乐热闹的气氛，琳琅满目的装饰和听到回响在耳边的『Jingle Bells』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原来已经是圣诞节。
小公园里有好几个小孩在打雪仗，或者堆雪人，纯真的笑脸让泽田看着有些羡慕。小时候的自己也对这些成人后看来颇为幼稚的游戏充满了不知哪来的热情，只是笨拙如他，没有哪个孩子愿意和他凑在一块儿玩。也许是曾经感到气愤过吧，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习惯别人对自己的忽视抑或冷嘲热讽，习惯别人把不想做的事情推脱到自己身上，也习惯把留海留得长长，使视野变窄，以为不愿意面对的世界只要闭上眼就会消失不见。
直到那时候。
“打，打扰了。”
认真整理好自己的校服，确认仪表上没有任何问题后泽田轻敲了几下门板。虽然他是一年级的新生，但也没少听说那位威风凛凛的并中风纪委员长的光荣事迹，因为迟到或者仪表不整齐之类的原因被咬杀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而此时他抱着的一大沓文件，则是自家班长和其他干部一齐规划出来的学园祭安排概况。班上没有人愿意担上这样一个不讨好的任务，责任在班委们间推来推去，不想最后居然落到了毫无关系的泽田身上。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向来不晓得怎么去拒绝他人。
反正最多也是被打一顿而已，什么样的姿势能够尽量把对身体的伤害减到最小，泽田想大概已经不会有人比他来得更清楚。
放学的钟声已经过去了一会，接待室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说不定那位委员长已经离开了。这么想着的泽田试探似地扭动了门把，发现并没有被锁上。
“请问，有人在，吗？”
音量随着门被推开而降低，泽田探入了脑袋，正好看见有谁正坐在那套办公桌前。逆着光，黑发的少年单手托着自己的脸，闭上眼让人感觉平日那份凛然的气息似乎被稀释了许多。于是泽田便大胆地走了进来，当然不忘特意把脚步放轻。他把怀里的文件小心翼翼地放上桌面的一角，可又怕会掉落在地上，才往里面挪了挪。
本来应该是就此离开的，这样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像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泽田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喂喂抬起头，打量这个不大的接待室。
这个位置采光大概会很好，不过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什么都覆上一层朦胧的纱。地面打扫得很干净，这让上过体育课鞋子上还沾着不少泥沙的泽田感到些许内疚。小沙发和小茶桌占据了接待室的一角，而办公桌旁还有个里面满是文件夹的柜子。办公桌上有半杯绿茶，但似乎早就已经放凉，而那一堆不知道是干嘛的文件也摆得十分整齐。
“感觉是个认真严谨的人呢，云雀学长。”泽田小声喃喃，目光溜了一圈回到黑发少年的身上，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云，云雀学长？你什么时候……”他惊慌失措，往后退了两步，而云雀也在同时站起来。
“一片树叶掉落的声音都能把我吵醒。”
“诶？那为什么……”等泽田回过神来，黑影已经完全把自己笼罩。
是云雀到了他跟前。一道银光晃过，从肩膀上传来的重挫感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咬杀，明明连一点作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留海过长，咬杀。”
“下次别再让我见到。”
原来这也能成为被揍的理由，泽田暗暗叫苦。
但当天晚上他还是去理了头发，顿时倍感清爽。泽田眼中的世界也一下子变得广阔而且明亮，看见更多一直以来被无意识地过滤掉的美好细节，同时那双温润如玉的褐色眸子也终于得以完整地呈现在人前。原来那个废柴阴沉的形象也似乎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同学也变得更乐意向他搭话。
他想，这应该是那个表面凶恶，实际上是个好人的云雀恭弥的功劳。
没有注意到有颗未命名的种子被埋入了心底，泽田只是发现从那以后自己总会莫名其妙地睡过头，忘记系领带，或者在体育课时逃到不该去的地方。
听到路旁积雪压断松枝的声音，泽田才猛然回神。
他正在与并盛警视厅相隔着一条马路的人行道上徘徊，大门上那樱花形状的警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想自己原本是打算到那个人面前确认一些事情的，确认自己的感情。但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像是烙在白纸上的黑字一样清晰无比，真的还有去确认的必要么？
况且当真的走到这一步，想着那个人就在不远的马路对面，也许是全神贯注地阅览文件，也许是严肃地审问犯人，他心里就只剩退缩两字了。
云雀恭弥是个男人。泽田纲吉也是个男人。
就算撇开世俗，泽田也不认为那个高傲的人会和自己抱着相同的感情，这本来就已经是个硬伤。也许现在的他和云雀之间看上去像是朋友，但其实更像是比真正的陌生人要熟悉一点的别种意义上的陌生人罢了。这样的关系太过脆弱，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大概两个人的联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样的结局，才是泽田最不愿意看到的。
时间是样残酷的东西。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只能压抑在心底的单方面的情感总有一天会被消耗殆尽。云雀还是奉公执法的刑警，他还是得过且过的咖啡店老板，会见面，会扯些有的没有的琐碎话题，惹得对方生气的时候被咬杀一顿。一定要说的话，这样的最终话反而更能叫他接受。
泽田蹲了下来，双臂交叠捂着腹部。从清早就空荡荡的胃开始隐隐抽痛，头也有点晕乎。他不喜欢吃早饭，而午餐也因为一路上带着纠结的心情走两步退一步而被忘却。
只是这并不影响他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其实他并不是很了解『喜欢』这种感情，中学时候的自己喜欢过京子，但那大概也只是因为当时对方是为数不多的会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的人之一，而且外表是那样可爱，令情窦初开的少年下意识为之着迷。
那么，云雀呢？
自那次送文件以后便对那个傲视一切的身影百般景仰，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想要站在那样的人身边。中学毕业到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泽田都没有再见过那个人一面，可是很奇怪，有关他的所有印象都清晰无比，当他闯入自己视野内时甚至能感到心跳如擂鼓。
终于再见面了。
那个时候，自己所抱着的应该是这样的心情。所以他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准确无误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云雀学长。云雀学长。云雀，恭弥学长。
当某种剧烈的无形之物在他的胸口逐渐膨胀甚至刺激到了痛觉神经时泽田就非常清楚地明白，一切都是妄想。那个叫作云雀恭弥的男人早就在自己的心底扎根发芽，还想要抽身什么的根本就是个滑稽透顶的玩笑。
他已经是，注定万劫不复了啊。
“真不公平……”
这样单方面的感情。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但泽田还是硬撑着想要直起身子。他扯出一个难看的苦笑，有点自嘲的味道。他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就像是踏在梦中一样，只是额上爬满了冷汗。
被行人踩得凹凸不平的积雪不好行走，微微张口冰冷的空气直灌喉咙让他打了个哆嗦。耳边『嗡嗡』作响，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重心不稳的他摔了一跤，而就要瘫到地面上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伸出有力的手臂把他扶住。
莫名地不爽。
他倔强地推开了那个人却没想到反而惹得一道寒光闪过，颈间被无比熟悉的钝器重挫了一下。没有控制好的力度瞬间麻痹了身体让他直接晕死过去，而作为句点的记忆是倒在一个残余着白雪留下的略为冰冷的怀抱中。
那是云雀，是云雀对吧。
明明是本不该在这时在这里出现的人，虚幻得仿佛一场灰白的梦境一旦睁开眼一切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某个不知名的路人会奇怪地说『咦先生你怎么一个人倒在这种地方了』。
泽田抿着苍白的双唇闭上了眼。
见鬼的云雀恭弥，由他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