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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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红明开始打量镜子里在自己身后有些发愣的少女。
许是因为惊讶，她手中的银梳还未放下，而是与半僵着的手一起定格在空气里。
和那夜见到的装扮稍有不同，比起那身随意的便装，今次见到她时看过她发上的装饰与造型，很明显便能感觉到为了入宫拜见练白瑛，对方多少都有些对仪表方面的注重，修饰得非常得体。
嗅了嗅，那股类似药材的香味其实也并非散去，而是被宫殿内的熏香掩去了大部分，若是闻的仔细，并不难发现。
“……红明大人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练红明看得出来，在说“红明大人”这四个字之前，少女明明已经比出了“你”的嘴型，就像是在相府那晚一样的失礼直接。
倒不得不说她反应还挺快。
虽说练白瑛指派了月池风替他梳头打理，但周围站着待命的侍女也着实不少，要是听见她如此无礼的称呼他，背后嚼舌根的绝对少不了。
“是没想到。”练红明虽表示否定，但面上表情沉静，倒是看不出有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吃惊，只抬手揉了揉自己感到极是困乏的双眼，无法遏制的打了个哈欠“白瑛大人虽然确实有提过在黄牙时有几员得力干将，我以为会是看上去更加精明干练的人。”
看着练红明懒洋洋的从椅子上起身，月池风对着这样的评价稍许皱了皱眉头，没忍住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看上去比较没用。
……好像也不是那种看上去会被人欺负的类型嘛？
不经意之间回头稍许瞟了一眼少女苦恼的模样，练红明暗自觉得有些好笑：“逗你的。”
“红明大人的玩笑，小的可消受不起。”撇了撇嘴，月池风显然对练红明这样的玩笑不太高兴，但嘴角依旧噙上了几分礼貌的笑意“虽说不是头一回见面，红明大人身份高贵，我倒还想着给您留下个好印象呢。”
“印象好不好先不论，你这第一个敢当面称呼我为‘小哥’的人，我可是记得挺清楚的。”练红明显然还记得那天晚上月池风完全没把他当做什么大人物，还只顺手一拨就把自己这位第二皇子给拦到路边去了，再睨一眼少女被他这么一说有些微微发窘的神色，脸上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你胆子倒也挺大的。”
“咳、我……小的这不是也没想到么。”
月池风讪讪的嘀咕了一句，从嘴里说出的转瞬即逝的越矩称呼甫一出口便被生硬的改了过来，练红明不难分辨出对方实际上并不适应这种场合。
黑色的眸子半垂，掩在袖下的手指轻轻扣住自己的袖口，暗自叹着自己今天真是抓了最差的时机来赴宴，月池风跟在练红明身后亦步亦趋的迈向宴厅的方向，左右游移的视线却不紧不慢的落到男人随走动步子逐渐滑落下肩头的紫色外袍上。
“红明大人。”
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忽的拽住，练红明闻声微微侧过了身体，视线先是落在少女的头顶，然后一点点的向下探去，最终落在月池风拽住他袍角的手上。
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她倒是真大胆。
当然月池风并未察觉到二皇子此时心中所想，见练红明停了步子，只极为自然的迈上前去站到练红明身前，二话不说便伸手抽开了练红明系在胸口的衣带。
练红明这下是真惊了：“？！你……”
“红明大人，衣带不是这么系的，打这么松散的结，难怪衣服会一直滑下来。”将外袍拉回练红明的肩头抚平整，月池风执起两根衣带，灵巧的手指翻飞，只几下抽拉紧系便将原本松散的结扣牢牢的固定住“看，如果是这样系的话，不光是很牢固，而且看上去也很整洁吧？”
“……”练红明微张着嘴，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前那刚被重新系好的衣带扣，再看看对方一脸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是先道谢，还是应该先斥责对方的无礼越矩。
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军师大人，此时竟然被别人这样一个意外的举动，给稍事没了主意。
但这也不怪练红明，身为第二皇子，比起自己那不苟言笑的大哥来，周围的人虽认为第二皇子是个好相处的人，但总也不会做出过分越矩的事情，能以礼相待的事情更是做足了脸面，更不用说是这样才见了第二面的人，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似乎从一开始，月池风的举动除了在真正认识到自己是第二皇子时，语言中开始使用起敬语外，其行为与作风都还带着她本人的个人特色，似乎是并未将那头衔真正放在心里过一般。
等了许久还不见人来的练白瑛出来寻时，看到的便是练红明这稍显错愕的情形。
“呵呵，看来就算是红明大人，对着池风这样性格的孩子也没什么办法呢。”当着练红明愣神的当口，温润熟悉的女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不难察觉的笑意。
闻声，月池风规矩的站到一边，眉梢微挑，几分玩笑几分认真：“白瑛大人，您这样挖苦属下，属下可是会很困扰的。”
练红明对这对主仆间的调侃并不感兴趣，只抚了抚挂在腰间的黑色羽扇，道了一句“皇兄已经等久了”便径自往宴厅的方向迈了去。
眼见着练红明的身形渐远，月池风这才大大的叹了口气，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臂朝着练白瑛抱怨道：“白瑛大人您可真是坏心眼，明明梳头这种事，叫侍女也是可以的嘛。您这样配合着红炎大人打助攻，红明大人知道了一定会感到不快的。”
“唔，我这也是没办法。红炎大人找我说了好几次红明大人的自理问题，虽说寝殿里的侍女换了一批又一批，能真正打理好红明大人的却一个都没有，我这也才没办法才想到你了不是？”练白瑛同样露出了几分苦恼的表情微微蹙了眉头，但脸上还是吟吟的笑意“而且红明大人看上去并不讨厌你的样子，就像我拜帖里说的一样，池风，要不要来宫里帮我这个忙，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
“……您这是强人所难，白瑛大人。”
月池风慢悠悠的从身上摸出那封前几日李青舜特地送来的帖子，甫一打开，便能瞧见其中其实还夹着另一封简短的书信。
李青舜老实，练白瑛让他送信他便送了，自然是不会想到其中另有玄机的。
而这封简信，便才是练白瑛真正的邀请。
“属下虽然在您身旁担任了近一年的近侍之职，但这种在王家身旁侍奉的抢手活计，属下还真的从未想过。”月池风虽面上带笑，但眸光淡淡，拒绝的很是直接“属下自认为没这个能力高攀，白瑛大人还是另寻高明来的好。”
“唔……当真不考虑一下？”
“白瑛大人，再拖下去，红炎大人便真的要等久了。”
话已至此，见月池风已经故意转了话题，练白瑛觉得自己要是再游说下去不免也有些伤感情，倒也只能叹了口气，摇头作罢。
“池风，莫不是民间其实还有其他如你一样对王家有意见的民众吗？”边抬步移向宴厅，练白瑛仔细想了想月池风的表现，心中不免有些担心隐隐升了起来“从一年前开始在黄牙一样，你似乎一直都对皇室不怎么满意。”
遥想一年多前月池风刚被练白瑛调至身边，虽然随侍在第一皇女身边，近侍的工作她做的一丝不苟，但除却工作以外的事情，月池风都对她表现的极为冷淡，甚至有数次练白瑛尝试着与她敞开心扉交流，她也仍然保持着缄默不语的态度，直至在目睹练白瑛为黄牙人民亲力亲为的表现之后，月池风才像是真正从内心对她感到尊敬，逐渐开始与她亲近起来。
“属下不敢对王室有任何不满，白瑛大人。”月池风跟在练白瑛身后，不多不少正好一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战争已经过去，人民们也对这样和平的生活感到极为满意，并没有如您所说的对皇室有任何意见，反倒是很感谢皇室能给他们带来如此幸福的日子。”
练白瑛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角，心中暗有思量：“……是吗，那就好。”
回到宴厅时，练红炎早就已经开始独自酌起酒，盘坐着的双腿上摊放着一卷书帛，以练白瑛对他的了解来看，估计是等的时间长了，特意让宫女去他的书房拿来的历史书。
而练红明则坐在练红炎对面，手里拿着半截蔬菜棒，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盹，刚被打理好的衣襟上已经沾到了不少食物的碎屑，本人因为已经睡着了根本没有注意到。
……这两兄弟的相处方式，倒也独特——月池风心想。
“红炎大人！”先她一步进入了厅内，快步行至练红炎身边，竟颇有些强硬的将练红炎摊放着的历史书一举拿起，完全不似月池风之前听李青舜所说的对练红炎那般恭敬顺从“难得来吃顿饭，您就准备这样边看书边吃吗？红明大人都睡着了。”
“唔，是你们太慢。”
从第一皇子手里夺掉最爱的历史书这种事，估计全世界也只有练白瑛敢做。
本以为练红炎会有些恼的，却没想到男人只是淡淡的这样回了一句，看看练白瑛几分挫败的又将书还给他，向来冷着的脸上竟浮起一丝颇为怀念的笑容。
月池风觉得自己现在前去插话似乎不太好，又转头看看那边还在小鸡啄米的练红明，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逼着自己上前拿走他手里吃到一半的蔬菜棒，开始试图叫醒他。
“红明大人？请醒一醒，红明大人。”不算用力的推搡着练红明的肩膀，月池风只觉得这位皇子殿下居然吃着东西也能睡着简直是太无解“现在还在用餐中，请您快起来，红明大人。”
“唔……昨天算下来的军费是……呼……”
“……”
这……这已经是工作到何种程度能在梦里都在算军费啊？！
就算是自己每个月底核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专注认真废寝忘食好不好！再说煌帝国手下的一众官员都是死的吗？！这种事情都要让上司自己计算是怎样啊！
“红明大人，小的知道您最近过度劳累，但是您在这里睡着是不行的，请快起来。”
“……国库的预算……唔恩……你去把账本……”
真是敬业到让人叹为观止啊。
月池风暗自忍了很久才没去揪练红明的脸皮，只想了想，便凑近了练红明的耳边说了这样一句。
“账本丢了，红明大人。”
“哈？！你说什……！”
果然某个正在睡梦里算账的人猛的一下便醒回了神，瞪大了一双眼看向她，像是还沉浸在那声“账本丢了”里无法自拔。
月池风没由来的觉得这样有些呆蠢的二皇子殿下有些可爱，不自觉的掩了嘴轻声笑起来，颇有几分报复性质的超练红明眨了眨眼。
“逗您的。”
“……”
“您方才睡着了，怎么叫您您都不醒，小的不得已出次下策，还请您多多担待了。”
“……”
说着，月池风抬起手，极为自然的替练红明掸去了落在衣襟上的食物碎屑，又替他整了整因随意的落座而被压皱的衣摆，就像是个老妈子一样还叮嘱着“您可要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搞的练红明有些分不清月池风这人到底是个近侍，还是个保姆。
月池风本以为练白瑛二人交谈中没有闲暇来管这边，殊不知，她这对练红明颇为“照顾”的一举一动，早就被那边的二人看在眼里。
练红炎淡定的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双眼却已经朝着练白瑛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在得到对方摇头的回答后，心下便已了然。
“月近侍。”将酒杯放回桌上，练红炎看着对方脸上一下子又回归严肃正经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些发笑“令堂可有好一阵子没来过我府上喝酒了，莫不是病了？”
听到练红炎问了这么一句，月池风懵了。
“……诶？”
“不过煌帝国帝都的冬日比其他地方难熬，令堂年纪大了，倒也难怪。”
“……”
看似漫不经心的寒暄，练红炎极为满意的看着月池风眼中渐渐沉寂下来的暗色，虽面上依旧带着礼貌的笑容，但大约心中已经对他的行为很是不快。
呵，这副样子倒和她爹没什么两样。
也罢。
练红炎再次举起宫女为他斟满的酒杯，小酌了一口。
“白瑛大人。”
不出练红炎所料，少女迅速的抹去面上几欲透出的不悦神色，大大的扬起嘴角朝着练白瑛就是一礼。
“不知您刚所说的近侍位置，还有属下的份么？”
作者有话说第4章 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