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入梦来》小小式

15、悬心秋夜月，万里照关山

　　之后未央宫内的饮宴一直持续到了月上中天，卫青获封关内侯，手下将领也都论功行赏。
　　沉闷的宫廷许久没有这样欢庆过了，陈皇后巫蛊事件被废，贬居长门宫之后，宫廷之中确实需要一件喜事还缓解这日渐颓唐的气氛。
　　美貌的舞伎，飞扬的锦衣袖带，觥筹交错之间，沙场上的血腥杀戮仿佛前生那般遥远。刘彻早已微醺半醉，陪在一边的卫夫人小心的奉上茶汤唯恐他饮酒太过。
　　可刘彻却不以为意，微醺何妨？他还想大醉一场！这是他登基以来觉得最为痛快的一次胜利，从各个方面都证明了他不是一个昏庸的帝王。，如何能不高兴？
　　他一直注视着坐在下首的卫青，今天这场庆功宴的主角，他被一群朝臣围住，这些朝廷里的“老资历”平日里总说卫青是靠女人裙腰上位的门阀，此时一个个脸上堆笑，都赶着向他敬酒。
　　为了什么？
　　高位上黑衣的天子露出一丝冷笑，他相信卫青也心知肚明。
　　而卫青也确实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心中知晓不过是见风使舵的把戏，他觉得万般的不舒服，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之中还没有让他适应这官场上的应酬虚伪。
　　他只得挂着笑容，一一回敬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面孔。
　　关内侯！
　　关内侯！
　　关内侯！
　　仿佛此时你姓甚名谁都不重要，对于这些举着酒杯向你庆贺的人来说，重要的只是“关内侯”这个前缀。
　　这场夜宴终于结束的时候，刘彻竟然要亲自送卫青出宫门，更加坚定了许多人要拉拢卫青的决心，而此时的话题中心人物，走在天子的步辇旁却还是一如当初他初初入宫时候的小心与惶恐。
　　“此一去关外，仲卿可还安好？”刘彻斜依在步辇上，瞧着走在一边牵着马匹的卫青，此时夜深，宫人的灯火忽明忽暗，映衬得卫青的脸庞更加英挺，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在提醒着刘彻，这已经不是当年他幸卫子夫的时候在平阳府邸中召见的那个青涩少年了。
　　他已经是一个男孩儿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更加是大汉朝的车骑将军，是他的关内侯。
　　“托陛下鸿福，臣一切安好！”卫青低着头，低声回话。
　　“关内侯才做了没几个时辰，应酬敷衍的话倒是学得快”刘彻突然笑了，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步辇的漆屏。卫青顿觉失言，立刻下拜道“臣有”
　　“免了免了仲卿若是有这样多的罪过要请，我大汉朝哪里还能出击匈奴？都窝在朕身边请罪好了”卫青话味说完，却被刘彻打断了。
　　“塞外苦寒，你自己安不安好，只有你自己知道”
　　通往宫门的长长巷道，回想着宫人们的脚步声，卫青索牵的马匹的马蹄声，还有刘彻不高不低的说话声。
　　卫青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只是低头沉默。
　　春陀在前面掌灯，只觉得这刘彻这又是何必，人没有回来的时候天天提心吊胆，现在人就在跟前了，想说的话却还是说不出口么？
　　“舅舅！舅舅！你让我进去！我看见我舅舅啦！”
　　前面传来少年的呼喊之声，原来已经到了宫门之前，霍去病被守门的卫卒拦住，正一个劲儿的想要挣脱。
　　卫青猛然听得他的声音，抬起头来，之间这小子身量已经比他离开时抽条了不少，脸庞也尖削了些，不似之前圆润了。
　　“舅舅！舅舅！！”霍去病见得卫青抬头看他更加按捺不住，他力气破大，居然挣脱了卫兵冲到了卫青身前，扑进了他的怀里。刘彻身边的宫人一阵紧张，虽然都知道这是天子的门生，关内侯的外甥，可是也没有这样无礼得冲着天子步辇冲来的道理。
　　“像什么样子，陛下面前，怎能这般无礼？！”卫青把他拉起来，训斥道。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心里有怎么可能不想这个小鬼头呢？
　　云舒也是，怎的放这个混世魔王来宫门口接自己呢？
　　“不妨事，他在朕面前一贯都是这个样子的！”刘彻见霍去病前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个小子这般桀骜，以后也会是不亚于仲卿的人才吧！
　　卫青却不知道刘彻收霍去病做了门生的事情，猛然听来只觉得这厮莫不是早就触犯过天颜？
　　“去病年幼无知触犯天颜，臣有疏于管教之责，罪该万死！”
　　刘彻摆了摆手，却没再说什么，只道“天色太晚了，仲卿家中既有车架来接，便不要骑马了。免得着了风寒。”
　　“臣领旨。”卫青拉着霍去病下拜，直到天子步辇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起身。
　　卫青回头看看身边的霍去病，已经是个头比拟自己的少年身量了，想想当初襁褓里的肉团模样，心中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