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境界]楚雨初歇》画沉黄昏寒霜落

6、六、分歧

　　他认为，她很有趣，她则对此持保留意见。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分歧，理所应当地存在于她与他之间——他们是一体，却又并不相同，甚至在许多方面都完全相反。
　　所以，他们之间有什么分歧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如果说有什么地方不对的话，大概是这一次式对于织的意见并没有太多的异议，但这也是正常的现象，就算二人在大多数方面都有着不同的意见，但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分歧并不会完全相对。
　　为什么会有人主动来接近式，甚至说出了想和她“成为朋友”这种话。
　　明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不会有这种人了，式也为此感到愉快，然而……
　　不过比起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和她成为朋友，现在式更加在意的是……那个叫做浅上藤乃的女孩，为什么会这样做。
　　因为和黑桐成为了朋友，而黑桐把两仪式描述成了很好的人，所以想要见见看并且成为朋友？这理由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她认为，若是这样做的人不是浅上藤乃而是另外的什么人，那么这理由不是谎言而是事实的可能性便会高很多。
　　仅仅见过一面，说过的话大概还不到十句，但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认定，浅上藤乃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这并非是说她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对少女有了什么深刻的理解或是从她的言谈举止中总结出了她的性格——这对于式来说太麻烦，她一向不在意外界，也一向不在意旁人，但有些认知就是这样在她毫不在意的情况下形成了。
　　浅上藤乃在这一点上向她说谎了，但她说着想要和两仪式成为朋友的时候、以及愿望被实现了的时候，眼中的认真神色与欣喜却是完全真实的，并且真实到、纯粹到令人连她编织了谎言这一点都不想去在意的地步。
　　所以，有一个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仅仅是想要和我成为朋友而来接近了我。
　　也许会带来麻烦，也许不会。
　　继续看看事情会如何发展或许也不错吧。
　　这或许是织的看法，她并不反对，于是两仪式做出了又一个决定。
　　这之后，她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在镜子前呆了许久，只是一直在想今天遇到的少女，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两仪式紧紧蹙起眉。
　　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太奇怪了吧。
　　她如此判断。
　　然后强行无视了他的反对意见。

　　又一天的下午，浅上藤乃翘掉了学校所有的活动，再一次来到了那间高中附近。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站在校门附近，那样实在是太显眼了，两仪小姐已经见过她，所以说不定会注意到她。到那时候就麻烦了，毕竟藤乃的学校离这边有一段距离，她回家的方向也不是这边，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
　　啊。她丧气地垂下肩，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就算见过了、就算口头说过成为朋友了……也还是，没什么改变啊。
　　作为不熟的朋友，不可能贸然约她出来，但平时二人根本不会有接触的机会，若是太过刻意地去接近她，说不定会惹人厌烦……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其实最后一句只是句尾感叹，对于“该怎么办”这件事她心中并没有第二个答案，所以此刻她才会站在这里。
　　这条路，她走过一次——不知不觉地跟着两仪式走过一次。她站在路边隐蔽的角落等待着，心中忐忑不安。
　　我要做什么、我想做什么……只要想到就觉得头痛欲裂。她自然也知道这是不正确的、这是绝对不该做的事情，但是、但是，我想见到她，我想看见她，我只是想，只是想让她的身影映在我的眼中。就算不说话也可以，就算不知道我的存在也可以，我无法忍耐看不见她的日子。
　　她想，自己一定是病了。
　　心跳得极快，她一边紧盯着那条路，一边试着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再隐蔽一点的话，大概……
　　咦。
　　她突然发觉，好像有人在接近这里。
　　“……”少女沉默而警惕地望着那个方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知为何，她瞬间放下了心，甚至敢放松地走去那人身边，抱着小小的玩心笑着说：“下午好，跟踪狂学长。”
　　面前的人大概是太过于专注地寻找隐蔽地点，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附近的她，被搭话时身体猛地颤了一下，转过来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好像被吓得不轻……这令藤乃在一瞬间充满罪恶感，她感到很后悔，下一次还是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吧……于是抱着小小的愧疚之心，她再次叫道：“白纯学长？”
　　白纯里绪很快冷静了下来，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先前那个“跟踪狂学长”的称呼，不安地对藤乃点了点头：“啊，你好……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好有事来这附近，然后正好看见了白纯学长。”藤乃望着他，说着谁都不会信的谎话。
　　听到这样毫无诚意的回答，白纯勉强扯了扯唇角：“啊，是吗……”这样明显是在敷衍的回答，他确实是不太信的，但他也想不出面前的少女来这边有什么目的可言。如果是要找黑桐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里……不，也许她是在去找黑桐的路上？然后，少女在寻找黑桐的过程中正好发现了他？
　　“那白纯学长来这里做什么呢？”
　　“……如你所见。”白纯自嘲地笑了笑。思绪被少女唤回，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实在是觉得很奇怪。面前的女孩明明还是国中生，个子矮小、身体瘦弱，看上去也是文静寡言的类型，那么……
　　“你不怕我吗？”白纯叹了一口气：“你自己都亲自说出口了，我现在……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按照大众的标准来说，我可是跟踪狂哦？”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体型庞大、面容丑陋，下一刻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柔弱少女的怪兽，接下来只差等面前迟钝的小红帽露出惊恐的神色，尖叫一声然后跑开……
　　……然而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少女还是很迟钝一样，歪了歪头：“所以呢？”
　　“所以……一般来说跟踪狂都是跟‘变态’、‘恶心’、‘犯罪者’这样的词相关联的，普通的女孩子为了自保应该会努力离这样的危险人物远一点才对吧。”
　　“嗯，”藤乃点头表示赞同：“但是白纯学长好像不会伤害到什么人，所以我没有感觉你很恶心。而且还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应该不可以说是犯罪者？”
　　说完这些话之后，浅上藤乃自己都愣了一下。
　　然后她稍微想通了一些什么。
　　说实话，第一次和白纯里绪对话的时候，她的内心也是紧张无比的，非常担心万一对方是穷凶极恶的类型自己会不会性命不保。还好虽然这位白纯学长做了跟踪少女这种奇怪的事情，但实际上还是十分胆小，甚至可以说是怯懦的。在经过和他的交流，藤乃理解了他真的非常喜欢两仪式，也只是想看着她而已，而只是在对方注意不到的地方注视对方，应该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因为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变质成为了白纯里绪的同类。
　　——所以她才会在无意识间把这种事情视作理所当然。
　　想要见她，即便不能和她说上话也好，只要能够看见她，只要能够看着她，一定就能够满足了吧，一定就能够安心下来了吧，一定就能够获得幸福了吧——
　　这是名为恋慕的无底洞。
　　渴求和需求只会一点一点递增，最终，得不到满足的欲望会将自身的理智一并吞噬，做出无可挽回的错事。
　　此时的浅上藤乃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她只是很平静地说：“没有打搅到式小姐的话，学长继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想要见到她，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想要更多地注视她，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呢？
　　因为喜欢而希望对方可以开心和幸福，为此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付出的是自己的幸福也没有问题。
　　所以，如果式小姐不喜欢白纯学长或者她这样做的话，他们立即停止不就好了？
　　娉婷的身影自小路的另一端缓缓而来。
　　再一次，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藤乃的视线就这样定在了两仪式的身上。
　　屏住呼吸，用自身最大的集中力去望着她，用心去感受她的美丽，视线跟着她的衣袂轻轻摇晃，令她有些恍然。
　　那漂亮的身影即将从视线中消失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挪动脚步跟了上去。
　　最终，少女的背影没入竹林深处。
　　藤乃在小径之前终于勉强找回了理智。
　　啊。
　　她茫然四顾——这里，是哪里？
　　是式小姐的家附近吧？
　　说起来……该怎么回去呢？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转身，然后她一眼就从无可闪避的大路上望见了穿着朴素的跟踪狂。
　　“啊……”她游魂一般恍惚地走过白纯身边，无意识地感叹道：“式小姐……真的好漂亮啊……”
　　非常漂亮，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注视得久了也不会觉得那是阴郁，而是会被她身周的那种氛围吸进去一般，根本无法脱身……
　　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
　　此刻轻快而充实地填满心底的空洞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式小姐、式小姐、式小姐……
　　好好听的名字，发音清脆而优雅，如果可以直接叫她的名字的话，如果可以再一次和她说上话的话……
　　过了一阵，身后才有人跟了上来：“没错，两仪……简直是完美的……”少年的尾音轻到几乎要听不见，但完全掩盖不住他满心的倾慕与……失落？
　　“不过你也不用灰心，我会帮你的。”
　　帮我……？藤乃只是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白纯在说什么——白纯学长大概还以为她喜欢黑桐学长，想要帮她追到黑桐学长，这样白纯学长就有接近两仪小姐的机会了……
　　但是，即便真的是这样……
　　“那样的人，没可能比得过的……”藤乃轻声这样说。
　　这也是她的心声——那样美丽、那样完美的少女，哪里是有人能够比得过的呢？
　　白纯沉默了一阵后，突然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语：“那又没有关系。”
　　二人正好走过一个转弯，藤乃很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有关系？”
　　“喜欢这种事情，也不一定是会喜欢更好的那一个的吧。”
　　藤乃想了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确实呢……”
　　喜欢这种感情更像是一种冲动吧，是否会对某人产生这种冲动确实和对方是否更加优秀无关的样子。
　　不过，她想，如果白纯对着其他的女孩子说这种话，不就像是在暗示对方永远都比不过情敌了吗？
　　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吧？
　　她直到回到家为止，都被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包围，心底仿佛感到了要让心脏都融化的热度，舒适而又难过。
　　两仪式，式小姐，式小姐，式小姐……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小声地一遍又一遍念着少女的名字。
　　真是疯了。
　　着魔了一样，我究竟为什么会……
　　啊，我好想……
　　她颤抖着抱紧枕头。
　　好想见她啊。
　　心底有着仿佛缺失了一块什么一样的感觉，只有见到式小姐才能，只有式小姐才可以……
　　浅上藤乃将一些东西填入了那块缺口，那缺口却更深了些。
　　令人更加煎熬、更加痛苦。
　　闭上眼睛时，眼前浮现出她的面容，她幻想着那张清丽漂亮的容颜若是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就这样坠入梦乡。

　　两仪式并非没有发现来自身后的视线。
　　仅是在经过转角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一瞥，她便一眼找到了那热烈到异常的视线的来源。
　　在人群中突然想要躲起来的那个应该是没错的。
　　穿着国中生的制服，长相还不错，看上去安静又胆小的女孩子。
　　喔，这个时代跟踪狂的品种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不过……那个少女真的十分眼熟。
　　两仪式只是稍稍想了一下就想了起来——是黑桐介绍的女孩子。
　　这么说来，根据前几日她们之间有些奇怪的对话，她们好像已经可以算是朋友了。
　　只正面交谈过一次的“朋友”。
　　这个词对于两仪式来说是有些稀奇的，她甚至有一瞬思考了是否有必要回过头去问对方为何要跟着自己，最终还是因为怕麻烦而作罢了。
　　视线在家门口的竹林外消失了，浅上藤乃没有再跟过来。
　　一般来说，这个应该叫做跟踪狂吧。
　　正常来说，发现了的话应该会去报警吧。
　　她在玄关慢吞吞地换鞋，想，但是她不知为何，没有对那道视线感到厌恶。
　　既然如此……
　　心底有一瞬产生了另外的想法：那我去问问看？
　　那就放着不管好了。
　　她漠然地如此想。

作者有话说

　　式快要坏了。
藤乃已经不知不觉病了。
式小姐继续放任不管的话会变得很可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