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介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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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乃第一次庆幸起自己就读的这所国中放学时间比大多数高中都要早这件事来。
自今天早晨开始，同她走得有些近的、勉强可称得上是友人的同学便有些惊讶地问她是否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没有啊。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午膳时间，少女几乎是强忍着跑起来的冲动自己悄悄走到了僻静的角落。
很好，没有别人在。
浅上藤乃立即用双手遮掩了面部，笑了起来。
正确的笑容是什么样的，她并不是很清楚，不过被大家认可的礼貌性的微笑她倒是学会了的……
至于，偶尔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的这种笑容……因为自己也无法控制，所以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最好还是不要被别人看见吧。
她今天确实很开心，开心到一想到放学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便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这不是没有缘由的，她在昨天下午接到了黑桐干也的来电。对方先是问她是否还记得之前提过的和式见面的事情，接着表示他已经问过式，对方没有明确拒绝的意思，如果藤乃还想认识式的话，他可以试着介绍二人认识。
“至于时间……我想，由你来定也许会好一点吧？”青年温柔的声音自听筒中传来。
藤乃连忙道：“那明天可以吗？”
“明天？”对方似乎有些惊讶，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带着笑意道：“可以啊，没有问题。”他笑着随口说：“你对式的事情还真是在意啊……”
“呃……”藤乃勉强笑了两声，然后道：“因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认识学姐……”
“是这样吗……”黑桐干也不疑有他，他说：“那就明天见了，地点的话……”
“上次的那间咖啡店就好！”
“好，那就这样定了。”
她怀抱着期待的心情，等待着这初次见面的来临。
黑桐干也似乎有话要说。
——并且连续几天都没能将他想说的话说出来。
终于，他在某一天的午膳时间开口了。
当时，两仪式和黑桐干也之间是全然的沉默。之前黑桐随意找了话题，有关最近社会上的异常杀人事件，和之前时常发生的一样，两仪式以并不会令人感到高兴、也并不能令黑桐干也顺利接下去的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沉默就此蔓延，在两仪式快要吃完作为她午餐的三文治时，黑桐干也说话了。
“啊，式……”
“什么？”少女抬眼，看了似乎有些不安的少年一眼：“如果还想说那不过是疾病带来的病态的话，随你。”
“不是刚才的话题，啊，应该怎么说好呢……”黑桐干也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他甚至推了一下眼镜，试图以此缓解他的紧张和不安：“有一个学妹……说想认识式……”
两仪式并没有对有素不相识的人想要认识自己这件事提出质疑，虽然想要接近自己这件事也十分不合常理，不过在此之前……
“学妹？”两仪式看着黑桐干也，微微蹙起细眉：“你说，学妹？”
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
两仪式在两个月前进入这所高中就读，现时高中一年级。若是说学妹……是黑桐干也中学时期的学妹？
那和她有什么关系？那个学妹怎么会想认识她？
“啊，不，实际上……”他回答这个问题时也显得吞吞吐吐：“那也并不是和我一所学校的后辈，是偶然……在运动会上认识的，是附近国中的学生……”
“来路不明的人？”好看的细眉越蹙越紧。
“不，虽然我不能够说了解她，和她也只见过两面，不过我觉得她绝对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人……”想到那个文静且拘谨有礼的少女，黑桐干也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有什么负面词语能够和她联系在一起。
甚少能在黑桐干也口中听到如此正面肯定某个人的言语。
不过就算他这么说，也只能让人觉得这个人真的是……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少女默默地将最后一点三文治塞入口中，细细咀嚼然后吞咽。
连黑桐干也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来路不明的……好人？
在黑桐以为她不会做出回应的时候，她说话了：“那么，为什么有人会想要见我？”
黑桐干也望着少女深邃的黑色眼睛，真挚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最后的结果完全出人意料。
黑桐干也原以为无论说什么，这样突兀且异常的请求都一定会被两仪式一口回绝掉，不过一如既往地，无法以常理推测的少女点头答应了。
她说：“哦，好像很有趣。”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指尖慢慢将手中三明治的塑料包装袋揉成一个小团，塑料纸在她纤细的手指之下不断发出像是惨叫的声音。
算是……答应了吧？黑桐干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室内稍稍有些昏暗，室内灯只照亮了最里侧的吧台一带，其余邻窗的座位似乎都只是靠窗外的阳光照明。
这间咖啡店的装修颇为古色古香，充满欧陆风情，稍稍……可以说是有几分浪漫的情怀在吧。
浅上藤乃背对着这间咖啡店的入口，觉得脊背发寒。
她不知她为何会如此……该怎么说，紧张吗？不安吗？恐惧吗？
就算如此，也断不至于……
极轻的清脆响声传入她耳中，她稍稍定神，发现自己握着银色小匙的手在颤抖，金属碰到陶瓷的杯壁，发出了“叮”的响声。
她放下小匙，喝了一口咖啡，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
藤乃放下咖啡杯，觉得自己几乎动弹不得。
装饰古典高雅的咖啡店在寂静中甚至有了近似于肃穆的气氛，十分容易让人产生像是来到了教堂一样的错觉。
——说起来，就算是客人稀少，这里又怎会寂静到这种地步？
毫不夸张地说，她什么都听不见，她身处于真正意义上的死寂之中，但她偏又处于闹市之中——邻近车站，就算咖啡店里一时没有声音，窗外总会有些行人往来的声音吧？
然而，她确实什么都听不到。
隔音效果太好了吗？不过，咖啡厅的话，安静的环境确实是必要的……
但这似乎已经是不可能单用思考便解决掉的矛盾了，因为她此刻试图抬手，却连这个无比简单的动作都已经做不到了。
寂静的世界中出现了响声。
那是厚厚的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厚重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侧。
她动弹不得，不知是压力还是气场的东西压迫着她，她甚至连转动眼球都做不到，只能如雕塑一般坐在原地，望着她先前注视的那一点。
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没想到，你会这么早。
这么早？
这个人认识我？是谁？
但……这是没有听过的声音……
那人在她身边又定定站了一阵，便继续迈步向前行进了。
他朝着咖啡厅更深处走去，脚步声随着他的离开而远去，少女的余光撇到那是穿黑衣的人，看影子似乎极为高大。
压迫着她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浅上藤乃抬起头，向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望去。
触目所及之处，只有几名年轻男女。
除侍应生以外，她看不到任何穿黑衣的人。
她低下头，无意识地望进了咖啡杯之中。
棕黑色的微稠液体之中，映出了她苍白的脸。
哒、哒、哒、哒……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再一次地，她没有来由地感受到寒意。
待那声音停在她身边，她才恍然认出，这似乎是木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这里吗，黑桐？”
她在听见了有些冷淡的女性的声音的那一刻，慌乱至极地站了起来，差一点把椅子碰倒。
是……她。
第一眼，确实，相当无害。
文静羞怯的千金大小姐……似乎是这样。
与其说那印象是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不如说她给人一种柔弱到随时都可能被轻易折断的印象。
并且，就算就这样将她无情地折断，也不会招致任何不好的后果。
简直像是在引诱着不妙的人施暴一样。
但是……确实是这样吗？
极为罕见地，她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黑桐干也作为中间人介绍二人认识，少女显得十分有礼，却在同时显得十分慌乱，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恐怖事件一般。
因为期待？还是因为不安？
浅上藤乃……确实是没有听过的名字。
不过……浅上啊。
是巧合吗？
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她才对……
——不，见过的。
有谁笑了一声。
式因为这个声音微微皱了眉。她试着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啊，是她啊。
好像挺有趣的啊。他说。
是吗……？
对此，她充满质疑。
“那个，之前一直想见两仪小姐……”面前的文弱少女怯怯地说着话，像是想要看着她的眼睛对话，却还是忍不住移开目光。似乎是家教使然，每当她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开一点，她便有所觉察一般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回来。
两仪式在听着少女用细细的声线，似乎很紧张和激动似地断断续续说着无聊的寒暄话语的时候，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因此注意起少女的视线。
比起无聊的寒暄，这种有所矛盾的行为还稍微有趣那么一点。
“所以，我觉得……”少女的视线终于平静些许，她以仍有些颤抖，似乎隐忍着、掩盖着什么的眼神望着式，说出了发自真心的话语：“能像今天这样和两仪小姐见面，真是太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极为高兴一般。
她的话像是说完了。
老好人同学立即带着一如既往的无害微笑接道：“就是这样，式，你看……”
“就是这些了？”式没有理会黑桐，只是盯着面前的少女，如此问道。
无聊的寒暄，毫无新意的话语，式早已经见惯这些，也早已学会去漠视。她之所以没有在浅上藤乃说完话之前就离开，而是等到现在的原因是……
“……欸？”少女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迷惑地看着式。
“你想说的，只有那么多了？”
“啊，我，那个……”浅上藤乃望着式，显得极为慌乱，她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无法冷静下来而说不出口。
黑桐望着明显需要时间冷静的少女，有些头疼地叫道：“式——”
“什么？”被叫到名字的少女望向他，眼神冷淡。看来就算式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准备照做——也是，她哪里有理由要照做啊……
不过他好歹为藤乃争取到了几秒钟的时间，浅上藤乃终于说出话来了：“我……”她细细的声音依旧在颤抖，甚至气息都显得极为虚弱，似乎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对她来说意义重大一样。她好好地望着式，目光稍微坚定了一点：“我，想和两仪小姐成为朋友。”
式在理解了藤乃在说什么的下一秒便流畅地继续了对话，她望着少女，眼底毫无波澜：“为什么？”
藤乃望着式过于平静的黑色眼眸，在即将沉迷其中的前一秒阻止了自己，她稍稍吸了一口气：“为、为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和两仪小姐交往的话，应该是很好的事情……那个，黑桐学长有说过，两仪学姐是很好的人，而且我也觉得，我和两仪小姐……”在黑桐和两仪的注视下，藤乃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需要别人用心倾听：“说不定……能合得来……”
她在很努力地陈述理由，这一点式和干也都能看出来。不同的是，式微微皱紧了眉，而黑桐干也笑了起来。
她觉得，她和我，说不定能合得来。
两仪式在理解了这一点的时候，几乎有笑出来的冲动。虽然这似乎是可笑的事情，但毕竟不能令人大笑出声，所以最后，她只是微微蹙起眉来。
面前的少女，没有来由地觉得自己可以和讨厌人类的两仪式合得来。
明明是个……
不，说不定……
——不是挺有趣的吗。
十分少见地，那家伙发表了意见。
对于两仪式而言，直接和织进行交流这种事情极为少见。她即是织，织即是她，二人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共通的，对方在想些什么也都是无需言说的，即使当时并不是自己在操控身体，之后也一定会知道，然而他居然在今日，直接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哪里有趣了。
——你已经觉得有趣了。
内心一问一答的对话进行着。
不，说这是对话，真的正确吗？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罢了。
式微微定神，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便看见黑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啊……原来要成为朋友是那么严肃的事情吗？认识了的话，就已经是……”
“黑桐。”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黑桐的话语，黑桐望着仿佛在瞪视着他的幽深黑眸，立即住口，不敢继续说下去，他明白自己可能擅自替式决定了什么引得对方不快，便讪讪笑道：“抱歉……”
藤乃见状，连忙道：“对不起，是我太过唐突……如果两仪小姐不愿意的话……”
“不要叫我两仪。”式的眼神仿佛可以凝结霜雪，藤乃一惊，有些困惑地改口：“……式小姐？”
式望着她的目光稍稍缓和了一些，那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藤乃松了一口气，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咦，莫非……她呆呆望着式，完全无法理解事情的进展究竟如何：“那个，难道，式小姐……是说……”她几乎是在无意识地呢喃着，连自己本人都不相信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可以和我……成为朋友吗？”
“……”式皱眉看了极为紧张的少女一眼，几乎是带着无奈的心情点了头：“嗯。”
然后，两仪式望见少女的眼神突然亮得惊人，脸上的欣喜表情仿佛像是遇到了什么百年一遇的大好事一样。那表情只出现了一瞬，仅仅被式一人尽收眼底，下一刻，少女不知为何用手遮掩了自己的表情：“啊，谢谢……真是太好了……”
“我说你们……”黑桐终于忍不住苦笑起来，这真的是介绍朋友的现场吗？还是说是我的问题……算了。他望着式，笑道：“嗯，那么为了纪念结交新朋友的一天——式，要看看今天的推荐餐点吗？”
式似乎并没有将他说的话听进耳去。
她的视线定在极为欢喜的少女身上，目光专注幽深，像是发现了什么值得探究的东西一样。
呃，说起来，式是独来独往的性格，也难得会有朋友吧。介绍她们认识，说不定确实是一件好事。
黑桐这样想着，擅自帮式点了单。
两仪式望着终于把遮掩面目的手放下的浅上藤乃，眼神平静淡漠。
此刻，她的心底仅是在重复拼读着某两个单字的音节。
浅、上……？
她的声音很好听。
纤细的白色手腕，又细又弯的柳眉，幽深漂亮的黑眸，绸缎一般光滑柔顺的黑色发丝……如果，能够亲手碰触——
浅上藤乃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现阶段不可能。
所以她只是抱紧了枕头，将发热的脸埋进了柔软的布料。
明月皎洁，月色清明，她无端想起了那人，只觉得胸口传来奇怪的感觉，心跳似乎都加快了几分，虽然有几分不适，但是……
只是想着她的事情，感觉就很好，只要想到今天自己和她成为了朋友，心情就很好很好。
好开心。
好想再次见到她。
那样的人的话，理所应当是无论见多少遍都见不够的吧？
她想着少女的事情，逐渐陷入沉眠。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大概就是……
活着的，实感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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