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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犹记往事 ...

  •   宜国的锦州大街上,巳时刚到,却已是一片笙歌繁华之景。

      虽是白天,怡红楼门口依旧门庭若市,穿红着绿的姑娘拿着帕子,以一种最妩媚的姿势门口摇曳,一群莺莺燕燕沿路倚门卖笑,一路香帕直招,伴着琵琶吟唱着:
      “开窗秋月光,
      灭烛解罗裙,
      含笑帷幌里,
      举体兰蕙香······”

      直惹的街上的行人,一阵脸红心跳,只要是腰包内尚有银两早走进那怡红楼逍遥快活去了!

      这些尚不算什么,更能赢的客人光顾的是今日的怡红楼又挂牌了一位花魁,名唤‘湄玉’,据说这女子曾经还是个官宦小姐出身,在青楼待了五年,以弹得一手好琴闻名,甚至有别国的人专门赶来听她的曲子。但这位姑娘绝不是个清水出芙蓉的主,可谓是看人做菜,时而卖尽风骚,时而清丽婉约,不知有多少俊朗才子败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更让人震惊的时,这姑娘从不避讳自己的身份由来,四处宣扬自己是“木尚书家的小姐!”为了这事,这怡红楼还差点被官府查封过一次,那位姑娘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才收敛了些。今日又是这姑娘挂牌,不知又会是那位公子上了她的芙蓉帐。

      “湄玉,还不下楼接客。”

      怡红楼内,红妈妈忙着安排姑娘们接客,得了空便去催促一下湄玉,“今儿来这客可是大有来头,出手阔绰得很,你可得好好给我伺候。湄玉啊,你可是咱店里的宝贝,妈妈跟你说的绝对不会错吧···”

      说着,还垫了垫手里的沉沉的银袋子,看得出来红妈妈今日心情挺好。
      湄玉正坐在妆台前,盈盈道:“妈妈,您放心就是,我就来。”红妈妈又忙着去接客了,临走前又补了一句:“今儿来的是个书生样,俊朗的很,喜欢清丽可人的。”

      “知道了。”湄玉会心一笑。

      她拿起了妆台前的锭子,一下一下去掉指甲上艳丽的玫瑰红,涂上了若有若无的淡绿色。刚刚沐浴过,还未上香,就用上清雅的茉莉的吧···她穿上了那件墨色印花绿罗衣,最后望向镜子,不错,是个可人的。

      湄玉最大的好处并不在于她的外貌,相反,青楼中比她漂亮的不知有多多少少,可是只有她可以做到恰到好处得把握每一个客人的喜好,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多人甘愿在她身上花上大把大把的银票。

      准备好了,便该下楼了,湄玉心里清楚地很,要吊住这些客人的胃口,最好的就是再加上一层薄薄的面纱。

      墨色印花绿罗衣的长裙逶地,湄玉走向那位公子包下的厢房,穿过庭廊的时候,又惹得一堆男子不住得看。其他的姐妹忙撒娇着转移开客人的视线,接下来,又是一片喝酒嬉笑混合的声音···

      湄玉走到厢房门口,门半开着,转过楼梯口就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俊秀的书生模样的人正在桌前从容地饮茶:

      那书生一袭墨白衣朴素至极,黑发垂落,纯净到极致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那样的淡定从容,是从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质,若说在宜国还有谁可以一袭白衣翩然,一袭墨发潇洒,除他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左斐言!

      他的事迹知道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宜国最年轻的丞相左斐言,9岁扬名;12岁入朝议政;14岁荣封一等爵位;15岁官至左相,才冠天下。真真是应了他这名字‘斐言’‘斐言’,有匪君子不出虚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湄玉在瞥见他的那一刹仿佛感觉天昏地暗,她内心的声音似乎吼道极至就要突口而出,她只觉得脚下一软,随时便会栽倒下去,理智在一点一点濒临崩溃,隔着那一道门,剩下不足十步的距离,她却是连一步也没有踏出去了。此时的她只想快点逃开,只希望这都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血气在向上涌,湄玉的手握着栏杆不住得抖,指甲仿佛要嵌进杆子中,栏杆上新修的红漆已经卡进了她的指甲,可是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间的,应该是跑回来的,左斐言或许还没有看到她。

      到了房间,她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了,满脑子中重复着他的这一个身影,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从心里传来······

      那些事,那些往事,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原来叫木鸢歌,是木尚书家的嫡长女。

      父亲是尚书木清正,母亲是二公主。当时,当今现在的皇上——祁骜还没有继位,母亲的母妃是宫里惠妃,虽然不算受宠,到底也是一位妃子。

      木清正当年本来只是一个不起眼举人,一次花园偶遇,使他和二公主结了缘。后来二公主下嫁与他,他也就得到了机会,此后平步青云做到了尚书之位。从小生长在这样的家庭,自然是备受宠爱,无忧无虑。在木鸢歌的回忆里,童年永远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只是木清正在得到重用之后,似乎就不像以前对母亲那么好了,曾想要纳妾,只是被母亲阻拦了。她以二公主的身份拦下了这件事,木清正也只好作罢。
      一日,从宫里传来消息,惠妃查出与侍卫私通,被打入冷宫!
      二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忙进宫求见皇上,皇上却对她说:“你母亲自己不尊重,做出这种秽乱宫闱之事,你却来替她求情,你有什么资格?你到底是不是‘公主’还有待可查!”

      这最后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几乎断送了他们所有的父女情分,身在帝王家是她的悲哀······

      最终,惠妃以三尺白绫了解了自己。公主回府以后就病倒了,那次落下了病根,此后身体也就不似从前了。本来就不受宠的公主又发生这种事情,自然就没有人再会重视她了。

      木清正很快又再提纳妾一事,这一次二公主没有阻拦,似乎也阻拦不得。

      之后,木鸢歌记得,父亲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还有他们的女儿,没错,就是他们的女儿!
      那女子很是清秀,他们的女儿也同样继承了她母亲美丽的外貌,有着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这是一种是木鸢歌永远及不上的动人。那个女孩子最多比木鸢歌小两岁。那是的木鸢歌已经10岁了,

      她明白,父亲早就在外边另立门户了。

      父亲跟她说:“这是你的妹妹,那是你的姨娘,你要好好跟她们相处。”那个妹妹,那个姨娘看起来都是那么得和颜亲切,又是那么的可怜羸弱,看起来确实要比自己的母亲好多了,甚至那时的木鸢歌还觉得怪不得父亲会喜欢她们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这个本来属于她们一家三口的尚书府,多了两个人;本来属于木鸢歌一个人的东西,却要分给另一个人——木清歌。

      可是木鸢歌又不得不承认,那时木清歌和二姨娘对她很好。在外人看来,二姨娘就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她疼爱鸢歌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木鸢歌还记得,二姨娘每天会给她讲故事,讲她和木清正以前的故事,他们初遇是在十四年前的江南小镇上···那的确就像是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好像二公主才是中途插入打散他们姻缘的人。

      这种哄人的鬼话,却足以哄骗单纯的木鸢歌了。

      如果日子一直是这样的,似乎也没有什么挑剔地,可是鸢歌命运悲剧的开始,却是从五年前宫廷的中秋夜宴开始······

      宫里中秋夜宴若无大事是不会邀请群臣的,可是那一年,恰好是祁骜登基的那一年,于是祁骜下令在中秋夜宴上邀请群臣及他们的家眷也参加。本来这种宫宴按道理只会带正夫人和嫡出子嗣。可是因为二公主不愿再踏入宫廷,再加上木鸢歌与木清歌关系好,自然也就带上了二姨娘和木清歌。

      在中秋夜宴上,木鸢歌一眼就看到了左斐言。他的事迹鸢歌从小听了不少,早就对他倾慕,可是这些倾慕远抵不上亲眼看到他的第一眼!

      那一天他虽然身着正装,可是掩饰不了身上那种淡然从容的气质,就像是星空中散发出淡色月光的明月,是那么的温柔,那么引人注目!偏偏那个时候左斐言也在人群中看到了她,四目相对,他礼貌性地回了她一个微笑。

      也许这对于左斐言来说只是随意的一个表情,但是对于鸢歌来说,这就是他全部的好!

      于是她认定了,鸢歌此生,独慕斐言!

      整个宫宴上,木鸢歌一心想着的就是斐言,她没有去理会宴会上的表演;没有在意木清歌以一曲《采薇》抢尽风头;更没有注意到木清歌看向斐言的眼神。回府后,鸢歌求了母亲,公主自然希望鸢歌有个好归宿,为了女儿,她第二次再以公主身份入宫。

      新皇帝对于这个姐姐还是愿意卖几分面子的,何况新帝登基自然需要拉拢大臣,左相和尚书府结亲可以平衡朝中部分势力,皇帝自然乐见其成,于是便诏了左相进宫。

      事情顺利的超出木鸢歌的意料,就像做梦一样,三天后,左相府就下了聘书与聘礼。太过顺利倒有些让鸢歌内心不安,但是内心更多的是紧张与激动!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那天木清歌砸烂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小丫鬟害怕得都不敢哭;那天二姨娘在书房和父亲在书房谈论了一个晚上;那天左斐言不动声色得派人寄给了木清歌一封信······

      终于到了大婚的那一天,昏暗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居然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竟铺成了一圈圈的心形。木鸢歌内心是说不出的紧张与高兴,她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整场婚礼的排场之大不消细说,重要的斐言的用心与体贴,早早安排好了一切,甚至为了怕她想家,连房间格局的布置都与她本来住的地方差不多,还特地从尚书府请了几个丫鬟来伺候。

      “这一生,也许不会再有比斐言更好的人了。”那时的鸢歌这么想。

      吉时还未到,木鸢歌正端坐新房内等待,忽然听见门推开的声音,鸢歌因为带着喜帕见不到人,

      她想一定是斐言进来了。

      突然间,她的喜帕被人一下掀开,看到的却是清歌:“清歌?你怎么来这···”话没有说完,木鸢歌愣住了,她眼前的清歌穿的是一袭正红的婚服,头上正戴着与鸢歌所戴的一样的婚礼发饰,连配饰似乎也与鸢歌一样,只是这些服饰穿在木清歌的身上比鸢歌更显美丽娇艳。这时的木清歌脸上的那种不屑于冷漠的神情是鸢歌从未见过的,她愣着说不出话。

      “怎么?很惊讶对不对?”清歌的声音本身带有一种甜甜的娇媚又有一丝清丽,此刻说出的话却更是带着一种高傲:“我的好姐姐,哦,不对,应该叫你鸢歌。你呆在我的新房里又是做什么?”

      鸢歌终于反应过来了:“你的新房!?什么叫‘你的新房’!木清歌!你不要胡闹,今天是我嫁给斐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鸢歌的脸上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记清楚了,‘斐言’这两个字不是你配叫的!今天要嫁给斐言的人是尚书府的嫡小姐——是我,木清歌!”
      鸢歌脸上火辣辣得一阵疼,但是她现在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木清歌!你疯了!你在胡说什么,我才是尚书府的嫡小姐,是正夫人的女儿!”

      “是吗?”
      木清歌嘴角掠过一丝轻笑,清歌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就像莲池中绽开的一丝涟漪,可现在看来却是十足的恶心,“那好,我告诉你,尚书府的正夫人是江南籍柳氏,她只有一个女儿,她叫‘木清歌’。至于你说的那个,让我想想啊,那应该是前夫人——已经病逝的二公主!”木清歌故意加重了‘病逝’这两个字,

      “不过她早就不算公主了,尚书大人已经把她下葬了,为了不影响今天这个好日子也不用告知其他人了,免得晦气!”

      木鸢歌将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就像是用刀刻在心里,还偏偏刻得不让人痛快,一瞬间,木鸢歌觉得脚下一软,跌坐在床上,她现在只希望赶紧回府去看看,看到娘亲还好端端的呆在房间里······

      木清歌看到她这样的反应似乎很是高兴,她又扔给鸢歌一封休书,“斐言对你也算不薄,虽然你与他没有什么瓜葛,到底也算过了门的,你拿上这封休书和这张银票就滚吧,所有人只知道左相

      今日娶的是尚书府嫡小姐,不会知道有什么‘木鸢歌’的存在。对了,顺便提醒你一下,以后出去别说你姓木!”“你骗我,你骗我!”木鸢歌抓起那封休书从床上爬起来,一下拽住了木清歌的衣袖,木清歌嫌弃地推开她:“哼,我骗你?我要是你,现在就识相地滚出去,免得一会难堪。你不信,就自己去府上看看,看看这府上会不会有你存在过的痕迹!”

      木鸢歌跑了出去,她听到有下人在议论:

      “这好好的喜事变成这样,这木大小姐也着实可怜了···”
      “你快别说了,她哪里还是什么木大小姐啊,今日的喜事本就是为左相和清歌姑娘办的。”
      “是‘清歌夫人’!”
      “你们知道什么,这个人就是活该,听说她以前骄纵得不得了,一味欺负清歌夫人,夫人总算熬出头了···”
      “没想到原来她是这样的人的···”

      木鸢歌跑过走廊,跑出正门,跑上大街,跑到尚书府···

      一袭正红婚裙显得累赘,穿在她身上就更像个笑话。尚书府的人一大部分都去喝喜酒了,她只好问看守。

      两个看守大门的人看到她这么一身狼狈——发饰也掉了,头发也乱了,红色的衣服显得凌乱,由于刚刚跑过来,气还未喘匀。看守人不由发笑:“哪里来的野姑娘,八成是逃婚的吧。你找夫人?夫人和老爷都去左相府喝喜酒了,这么轰动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乡下来的?···你说公主夫人?哪里来的什么公主夫人?老爷前一个夫人不是病逝下葬了吗?去、去、去,不要在这门口疯言疯语的,都不认识你,你还是快滚吧!”

      ······

      木鸢歌此时此刻才明白,何谓一朝巨变,何谓人世凉薄···

      她只恨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连见娘的最后一面也成了奢望。只能怪她在尚书府一直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没有任何人脉,连个可亲近之人都没有,可是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办法呢?

      突然间,她想到了——左斐言!左斐言一直没有出现过,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起码,起码应该让她明白这前因后果吧。她仿佛看到了希望,朝着左相府的方向走去。

      突然间,她感到后脑一阵巨疼,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之后的故事就是她被卖到青楼,她发誓要复仇,这也是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这也就造就了现在这个‘湄玉’!

      湄玉回想起这些往事,一段一段碎片在她面前组合交织,没展开一幕,就像在心上多划了一道口子!忽然间,门外传来声音:

      “哎呦!湄玉你怎么还不去接客,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大人都等急了···”
      “您别急,劳烦您回去跟大人说一下,她这就来,这就来!”
      “你们这怡红楼是不想再开了是吧,大人还有很多事,时间不是你们耗得起的!再不来人,回头我怎么交差,难不成还等着大人亲自来请!”
      “是是是,您这边请,我这就叫湄玉去给大人陪不是···”

      湄玉恢复了神志,她站起来,理了理装束,冲外边喊:“妈妈,我这就来。我一定到!”

      最后这四个字,她咬着牙说出。

      转身,抱起了七弦琴,抽出了枕头底下那把短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犹记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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