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爱情唱成歌》景汐汐

45、第四十五章

　　竟有人对她说——从今往后，别再这么阴魂不散地折磨他？

　　浅依的心头禁不住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揪痛，那种感觉就仿佛有一把冰冷的铁钳，生生地扭绞着她本已快要支离破碎的心尖。

　　脑海中万千思绪翻滚着、碰撞着，很多很多的话语似乎都在胸腔中奋力叫嚣着，想要在下一秒脱口而出。

　　然而不知为什么，过了很久，浅依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静静地看向短发女人那张难得没有浓妆艳抹的素净面容，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其实素颜的乔朵娜，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凌厉傲然，甚至看起来还有一丝淡雅，以及憔悴。

　　浅依试着对自己说——或许朵娜也只不过是一个爱着顾岩的平凡女人，或许自己深藏心底的那些苦闷，可以向她倾诉。

　　可是说到底，这种临时妥协只不过是浅依为自己找的一个漂亮的借口。

　　其实，她只是很累，累到没有心力去探究，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可以依靠。

　　浅依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将那些不愿与人提及的心伤一一倾吐。

　　她娓娓道来：“你知不知道，是Alice害我父亲丧命，害我母亲自杀，害我这么多年一直陷在那种被你所不耻的‘见不得人的自卑’里。你知不知道，当纠葛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信你，却不信我。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那么久……”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心中其实依然有些忐忑。

　　浅依知道，朵娜同自己讲话向来是不留情面的，只是她不知，这一次她会不会真的看在圣母玛利亚的面子上，选择稍微不那么犀利的言辞。

　　朵娜不辜负她所望，语声轻柔地将一袭道理讲得语重心长。

　　“去年平安夜，你亲眼见到了Alice，亲自揭开了遮掩事实的虚伪面纱，可是，你觉得快乐吗？很显然你不觉得。那么，就算当初顾岩选择亲口将那些惨痛的事实说给你听，你就会因此而快乐吗？很显然，你依然不会。”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视线从浅依的脸上淡淡扫过，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浅依虽不做声，但却是认真在听。

　　确认了这一点，朵娜才继续说下去。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地认定他是在伤害你呢？其实我一直以为，顾岩只是在用他认为最恰当的方式保护你。”

　　真的是这样吗？他真的，只是在保护自己？

　　浅依眼底似有动摇，但并不确定。

　　毕竟，她从未接受过如此令人心碎的保护。

　　她曾以为，“保护”两个字，本应该是甜的。

　　“朵娜，你其实并不了解我的过去，更不了解我所承担的痛苦。”浅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隐隐有着认输的味道。

　　其实朵娜的一席话语，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到她的心里。

　　“没错，我不了解你。可是我敢肯定地说，顾岩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一直以来，他都那么用心地对待你们之间的感情，用心到让我羡慕，甚至嫉妒。”

　　其实顾岩对浅依的好，一直都是朵娜最不愿提及、亦最不甘心的事情。

　　所以接下来，她只能恨恨地从齿缝里勉强挤出四个字：“可、是、你、呢？”

　　浅依隐约觉察到此刻的乔朵娜有些异样，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不明所以的挑衅意味，仿佛是在无声地质问着——那些顾岩不忍心告诉你的真相，你敢听吗？

　　她敢听，并且，她必须要听。

　　“你想说什么？”浅依淡淡的询问着，虽然她明知，接下来的答案很可能会令她讶异失色。

　　“我想说，你真的有努力了解过顾岩吗？扪心自问，你对待这个男人，真的比我更努力吗？”

　　对于这样的质问，浅依并不甘心。

　　她追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了解他？”

　　朵娜静静地瞧了浅依三秒钟，而后一气呵成地回答说：“你总是摆出一副不折不扣的怨妇模样，说自己家破人亡，说自己被最爱的男人蒙在鼓里，说你觉得痛苦。可是，他一个人替你承担了那么多残忍的事实，难道他就不痛苦吗？”

　　浅依闻言，一时怔愣着不知如何作答。

　　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渐渐清楚地意识到——朵娜说的没错，错的是自己。

　　可是朵娜的言辞却并没有如她想象那般就此打住：“如果你以为这就是全部，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可以别再说下去了吗？”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可以坚持听完更多的事情。

　　那或许，真的很沉重，亦真的太突然。

　　朵娜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有凌厉，有鄙夷，有不屑，更有怒其不争的愤然，却惟独没有可怜。

　　“怎么，只是这种不痛不痒的程度，你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吗？那么……如果我说Alice并不是顾岩的亲生母亲呢？如果我说那个外国女人不仅害死了你的父亲，也害死了顾岩的母亲呢？如果我说顾岩其实有着比你更惨痛的过去呢？苏浅依，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吗？”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乔朵娜可以对她说这么多话。

　　她更不知道，原来她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深刻得像是纹在心头的刺青，逼着自己去面对那份难言的隐隐作痛。

　　浅依只想有个人来告诉她，朵娜所说的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的最后，乔朵娜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将那个注定无处可躲的选择题，重新丢回她的眼前：“所以现在，你要么把钥匙还给我，从此滚出他的生活，要么立刻滚回他的身边。”

　　如果有一天，生活只留给你“二选一”的余地，请仍然记得心怀感激。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钟都有太多太多的人，走投无路。

　　枫蓝城堡十五层，浅依站在那扇久违的门外，迟迟未敢开门。钥匙被紧紧攥在掌心里，金属之间彼此摩擦，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浅依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门上的暗纹，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

　　她暗想——苏浅依，你不该这样懦弱！只是看他一眼，并不会怎样。

　　然而不等她鼓起足够的勇气面对顾岩，门锁处突然传来短暂而熟悉的咔嗒声。

　　下一秒，有人开了门出来。

　　这一瞬间，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竟以为这样就能侥幸避过他的目光。

　　浅依的视线几乎快垂到了地面以下，因此她只能看到男人穿着质地考究的西裤，却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不是顾岩。

　　两人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男人的声音在浅依的头顶淡淡地响起。

　　还好，只是陌生人，不是他。

　　男人礼貌地询问：“请问您是顾岩的……？”

　　“我……”浅依一时语塞，“我不是他什么人。”

　　近在咫尺的陌生男人却退开一步，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几秒钟，而后意味不明地反问：“哦？”

　　听他的语气，应该是知道浅依在说谎的，只是不打算揭穿，只等她自己尴尬地承认什么。

　　“我、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没办法，她只能想出这种连蠢蛋都不会相信的劣质理由。

　　男人失笑，并没有再深究她与顾岩的关系，话锋一转，郑重其事地叮嘱浅依：“他的慢性胃炎比之前更严重了，最近几周的时间都需要仔细调养，恢复以后也要多注意才行。”

　　浅依虽将他的一字一句全部悉心记了下来，但嘴上却还是倔强着反驳道：“我都已经说过了啊，我不是他什么人！”

　　陌生男人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她的脸，只停留了不足半秒钟的时间。

　　然后，他非常彻底地无视了浅依方才的辩解，直接丢下一句“至于具体的养胃指南，百度上应该可以搜得到”，便迈开步子，施施然地离开，只留下浅依独自站在走廊上胡思乱想。

　　慢性胃炎？怎么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一点没有察觉到呢。

　　浅依一边扭动钥匙、尽量轻声地打开房门，一边在心底暗自担忧，并且责怪着自己的粗心大意。

　　玄关处依然摆放着她的拖鞋，这样一个在平常不过的细节，竟让她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

　　或许，顾岩一直都在等着她回来。

　　收拾起愈渐凌乱的心绪，浅依换上拖鞋，径自往顾岩的卧室走去。

　　他的卧室，其实，曾是她与他浪漫与共的房间。

　　浅依原本以为，当她推开卧室房门的一刻，入眼的应该是顾岩安安静静的睡颜。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

　　顾岩正倚着床头看书，听到开门的声响，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来人。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彼此都觉得有些猝不及防。

　　她看着他起身披了外套朝自己走来，身形优雅却也憔悴，清俊的容颜比之从前更是苍白了许多。

　　顾岩虽然不发一言，但他每走近一步，乔朵娜曾说过的字字句句便在浅依的心头愈加清晰一点。

　　朵娜说的没错，她真的不了解他，还一直自以为是地错怪他。

　　想到这里，浅依终究没能忍住心底的酸涩，这股酸涩一直上涌到鼻尖，以致她低垂着头，渐渐红了眼眶。

　　他走到她面前，听到了她极力压抑的一声啜泣，禁不住皱起了秀气的眉。

　　“怎么哭了？”他一边语声温柔地询问着，一边上前一步想拥她在怀里。

　　听到他关切的言语，浅依心头更是郁结难当，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浅依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发现身子已经抵在了门框上。于是，她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局促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岩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缓缓地收回搭在她肩头的手，主动退开了半步。

　　他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他不该这样看到她难过就情难自禁想拥抱她，因为她说过，会觉得困扰。

　　“抱歉，我……”顾岩刚想为自己方才的冲动行径道歉，却不期然地发现，浅依竟然哭得越来越厉害、压抑得越来越辛苦。

　　她瘦削的肩头都在一动一动地颤抖，这样脆弱无助的苏浅依，叫顾岩如何不心疼、如何冷静地站在一边不闻不问！

　　他无暇顾及浅依是不是还会反抗，倾身上前，霸道地揽她在怀中，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了胸前衣襟。

　　浅依这次没有躲，也没有挣扎，她的双手试探性地抚上顾岩的腰，确认他不会推开自己之后，才慢慢收紧手臂，牢牢地抱住了他。

　　浅依将脸颊埋在他的胸口，男人的衣料上有着她最熟悉的淡雅香味。

　　倚在顾岩身边时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感觉，浅依已经失去了太久。

　　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明白——岁月变了，但他没变。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她的依靠，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只是自己总是一再地辜负他的深情，直到两个人都被这份爱情蹂躏得遍体鳞伤。

　　浅依闷闷地呜咽着，愈是胡思乱想，愈是心绪难平，愈是止不住脑海里更加纷乱的思绪，如此，恶性循环……

　　感觉到她将自己紧紧抱住，顾岩的心头既是欣喜又是担忧。

　　欣喜的是，等待了这么久，追逐了这么就，她终于肯回应自己的感情了。然而担忧的是，这样的浅依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浅依，”顾岩的下巴亲昵地抵在浅依的额头，他轻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嗯？”

　　她摇摇头，不言不语。

　　他心里担忧更胜，禁不住皱着眉头感慨道：“看你哭成这样子，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浅依还是摇头，隔了半晌才嚅嚅弱弱地说：“没有，顾岩，我就是……想你了。”

　　最后三个字，轻若蚊鸣，以至于顾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略一迟疑，而后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什么？”他很怕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浅依听他反问，撒娇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闷闷地、却是字句清晰地回答道：“我想你了。”

　　他没有听错，她说——“我想你了”！

　　这一刻，顾岩突然觉得他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也再无所谓！因为，他终于找回了她。

　　原来，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他想要的只是她而已。

　　男人心底蓦地涌起一阵心酸与感动，手臂亦随之陡然收紧。他虽然因为病痛而稍有虚弱，但还是用尽全力牢牢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放她离开。

　　“对不起，顾岩，是我不好，我总是……”

　　浅依的话语到底还是没能说完，因为那些字句已经连同她的哽咽一起，被顾岩霸道而灼热的吻封堵在彼此的唇齿之间。

　　这一吻，似是绵长，实则短暂。

　　彼此柔情蜜意时，浅依总是很难判断时间的流走究竟是急是缓。

　　她只能随着他的呼吸一起，放纵心跳乱了原有的节拍，渐渐沉沦、沉沦。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而他亦然。

　　唇畔分开，顾岩打横抱起浅依，走到双人床边。

　　他轻轻将浅依放在绵软的被子上，情难自禁地解开她胸前的衣扣，火热的唇舌霸道而温柔地亲吻着她形状美好的锁骨，以及裸露在外的柔白肩膀。

　　顾岩伏在她的肩头，声线因着染了丝丝情欲而有些嘶哑：“我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等到明天再说。现在，我只要你……”

　　情迷不已，情难自禁。

　　在被情潮彻底淹没之前，浅依的脑海里竟然顽强不息地冒出了这样一个非常没营养的念头——

　　明天？明天会有什么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