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爱情唱成歌》景汐汐

26、第二十六章

　　电话接通的一刻，浅依稍微怔愣了半秒钟，然后稍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自报家门道：“卓子，是我，苏浅依。”

　　但是她没想到，电话那端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怎么，顾岩虐待你了？”

　　这声音……她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一时之间，浅依却又着实无法断言彼端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选择了最保守也最礼貌的方式试探着问道：“不好意思，请问这是卓子旭的手机吗？”

　　电话那端的语气却没有因为浅依的客气而有丝毫的好转，恰恰相反，那女人讲话的态度倒是愈发刻薄起来。

　　“不然呢？你以为顾岩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认识的吗？”

　　不过也多亏了这种刻薄，苏浅依这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电话那边趾高气昂的女人，是她！乔朵娜。

　　而且浅依还很自觉地以为，那句“阿猫阿狗”很像是某人在指桑骂槐。而浅依自己，大概就是所谓的“槐”。

　　不等朵娜再多说什么，浅依已经在脑海中将刻薄的声音和短发女人那双充满挑衅意味的眸子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

　　于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厌恶感在她的心底里滋生，并且蔓延开来。

　　既然两端都是这般不情不愿，浅依自是不会再浪费更多的唇舌与之纠缠不休。

　　又或者，作为一个还没拿到稿费的乐评人，她只是觉得赚钱不易，所以还是应该省下这些电话费，留给更为宝贵的人。

　　她自我调节似地抿着嘴巴笑了笑，然后隐藏起对乔朵娜的任何一丝抵触情绪，淡淡地回答说：“麻烦转告卓子旭，抽时间回个电话给我。”

　　然后，电话利落地挂断，浅依却再也笑不出来。

　　如果说乔朵娜与顾岩本就是青梅竹马，那么谁能告诉浅依，她的青梅竹马——卓子旭，又是为了什么与这个女人牵扯在一起的呢？

　　事实上，对于这类无解的问题，浅依的态度向来是“既然没有答案，何必为难自己”。

　　她一边整理着餐桌上的碗筷一边轻轻摇着头，像是要将脑海中那些难缠的问题连同瓷器碰撞的凌乱声响一并甩开。

　　厨房里，浅依正对着所剩无几的洗洁精发呆，客厅的方向突然不合时宜地传来了欢快的甩葱歌。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必然是卓子。

　　没有半刻犹豫，浅依直奔水龙头，甚至都没来得及调整冷热水的温度，就已经用冬日冰冷刺骨的流水冲刷起满是泡沫的手。

　　“卓子！”

　　“……”

　　发觉对方半晌都没有回答，浅依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

　　她心下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没控制好语气，热情洋溢得有些反常，所以才吓到了卓子。

　　于是，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换了一种成年人该有的淡定语气，再来：“卓子？”

　　然而对方还是在不依不饶地展示着人类的最高品质“静悄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不断传进浅依的耳朵。

　　就这样继续僵持了几秒钟，对方才终于低低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口道：“浅依，是我。”

　　“……哎？顾岩？！”这一次，谁都不能否认——苏某人已经彻彻底底地热情洋溢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了！

　　她这哪里是在唤他的名字，她简直就是在欢呼！

　　彼端，顾岩怔了片刻，而后回过神来，忍俊不禁地与浅依打趣道：“果然，你还是对我更温柔一些。怎么，想我了？”

　　浅依急急地争辩说：“你乱讲！我才没有……”

　　“没有什么？”他明知故问，“没有温柔，还是没有想我。”

　　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一时间，浅依竟羞红了脸颊。

　　她只得花三秒钟时间练习气沉丹田，然后故作底气十足状，反驳道：“少自作多情！什么温柔不温柔、想你不想你，统统都没有！”

　　“真的是这样？”他的这声反问里，询问的意味不见得有无所谓的一半多。

　　浅依听他这样问，还是禁不住在心里默默地承认了一个事实——其实，因为太过热情所以“没有温柔”是真的，但是“没有想他”……却是假的。

　　“可是那种琼瑶式的回答你以为我真的会厚着脸皮说出口吗？我又不是那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的女儿……”

　　这句颇有含义的超长句子还未说完，浅依已经很惆怅地降低了音量，并且禁不住扶额叹息不止。

　　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当然她更不会想到的是，此时，电话彼端的顾岩却因为这句话而心情大好。

　　他忍着笑，故作平静地说：“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就不追问什么了。”

　　顾岩虽然强忍住低笑，但语声里却依然满满的都是笑意：“反正，你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浅依仔细地琢磨着顾岩的意思，然后像是突然才想到了什么很神奇很有趣的事情，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与他揶揄道：“怎么，人类灵魂的指导人物，哦，也就是听起来很高端的心理分析师，竟然也看琼瑶电视剧？”

　　就在她饶有兴致地等着顾岩与自己拌嘴的时候，这个可恶的男人却不偏不倚地挑了个并不是重点的重点，并且还很成功地吊起了她的胃口！

　　他说：“看样子还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去年夏天我就已经从心理分析师升级成心理督导师了。”

　　她低声地自言自语着：“心理督导师？听起来似乎比分析师更带感的样子……”

　　顾岩故作没有听到，话锋一转，又将话题扯回到刚刚的重点，一本正经地说：“琼瑶电视剧里的山盟海誓，难道不好吗？”

　　“……什么？”浅依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到搞清楚男人在说什么时，她终于没忍住，隔着遥远的无线信号一叠声地冲他回吼道：“顾岩你这个混蛋啊！你可不可以偶尔照顾一下我可怜的脑电波？！你的思维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没规律地跳跃？！”

　　“苏浅依，你这不争气的思维还能再迟钝一些吗？”

　　“大概不能了……吧？”苏同学摸摸鼻子，深知自己说不过他，只好认命地另寻突破口，“不过也真是难为你了。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这种调调。”

　　“我哪句话说过我喜欢这种调调。”他这分明是陈述句。

　　“琼瑶电视剧里的山盟海誓，难道不好吗？”

　　浅依故意学着他刚刚一本正经的语气，将他的原话一字不漏地奉还回去。

　　“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我，”顾岩顿了顿，才又低声补充了两个字，“……和你。”

　　浅依似是还想说些什么，然而顾岩却没有给她机会，语气温柔却又不容置疑地对她说：“浅依，我现在要工作了。你……晚上等我回家。”

　　电话挂断，她却好似听不到话筒里传来的忙音。

　　在这样的时刻，她的耳朵里，她的心房中，满满的都是男人口中动听至极的六个字——晚上等我回家。

　　这其实是，多么从容的情话。

　　苏浅依终于等到了卓子旭的电话，在一个还算惬意的周末午后。

　　“卓！子！旭！你这个没良心的混球，竟然过了半个多月才回电话给我！说吧，你究竟是要闹哪样？！”

　　对于这个迟到了整整二十天的电话，浅依发现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控制情绪，说出口的一串话语还是很类似咆哮。

　　卓子却似乎完全不想继续讨论电话问题，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浅依，你是不是在家呢？”

　　“是，所以呢？”她不明所以。

　　“快去开电视，就现在，看看35娱乐台！”

　　浅依玩心忽起，故作为难状对他说：“这……顾岩的电视我不能随便碰的，除非有什么很合理的理由，不然我也没办法的。”

　　卓子哪里知道，当事人顾岩此时就坐在浅依身边，并且正在以一种极度鄙视的表情看着她。

　　顾岩的表情分明在说——苏浅依，你这个说谎不眨眼的倒霉女人。

　　没错，浅依就是故意没有告诉卓子，其实客厅的电视本来就是开着的，并且在电话打来之前，她就已经窝在客厅的柔软沙发里看了一个上午的电视剧了。

　　完全不知情的卓子旭听着浅依那不紧不慢的回答，已经有些急了。

　　他加快语速说：“总之我又不会害你，而且就只有三分钟啊，你快点儿！”

　　浅依虽然装作不想理他，并且不发一言，但她已经听话地按下了遥控器。

　　35娱乐台乖乖地摆在浅依的眼前，等看清了屏幕上那个又唱又跳的人，她惊讶得差点儿从沙发上弹起来。

　　浅依使劲地揉揉眼睛，想再仔细确认一下。不过可想而知，电视里的人依然是方才看到的那个，不会有任何差别。

　　时间又过去一分钟，歌曲已经接近尾声，可是她还是傻傻地看着电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卓子见她还是没反应，不由得一叠声地追问道：“浅依？喂？你还在听电话吗？再不看就演完了啊！你到底看到了没有？”

　　“哦，我在听，刚刚貌似信号不好。”

　　好吧她承认，自己就是个说谎不眨眼的倒霉女人，更恶劣的是，她还能一直装得很逼真，并且不觉得愧疚。

　　“卓子，不然……你再重说一遍？”

　　“……”歌曲结束，35娱乐台已经开始播广告。

　　卓子瞬间觉得，他就这样赌气沉默到电话欠费停机自动挂断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个人各怀心事，隔着听筒，默不作声。

　　此时，卓子旭正忙着感受那短短三分钟里从希望到失望的巨大落差，而浅依则将思绪放逐，任凭自己陷在最近的种种回忆里，妄图寻找一个比较恰当的真相。

　　最后的最后，还是浅依率先打破了沉默。

　　“卓子，抽时间见面聊聊吧，你应该有比较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她讲这话的时候，很是笃定，几乎不需要卓子回答。

　　卓子旭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个理由回绝，却听到浅依又顾自补充了一句：“而且刚好，我也有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他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什么时间，约在哪里。”

　　“今天下午五点半，顾岩家里。让你尝尝苏浅依大厨的手艺，机会难得哎。”

　　“这么好啊！没问题，那我就提前期待一下苏浅依大厨的……”

　　一如既往地，卓子狠心挂掉电话，拦住了他自己的喋喋不休。

　　然而这一次，浅依心里却并不觉得轻松。

　　事实上，浅依和卓子彼此心知肚明，电话挂断前的最后几句玩笑话，多多少少是有些刻意的。他们只是不希望几个小时之后的碰面太过尴尬。

　　但说到底，那与玩笑本身的轻松意味，并无关系。

　　傍晚六点钟，卓子旭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顾岩家的餐桌旁，并且对着厨房所在的方向望眼欲穿。

　　半刻钟之后……然后，又是半刻钟之后，苏浅依女士依然在和食材奋力死磕。

　　卓子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便只好一边拿起手机随意摆弄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岩闲聊起来。

　　“顾岩哥，她做饭一直这么不靠谱吗？”

　　“这话似乎该我问你才对。毕竟……不管从什么角度来判断，你都比我更了解她，不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顾岩倚在沙发上，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机的方向，唇角微弯，看起来优雅而慵懒。

　　“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没错。”卓子扪心自问，而后实话实说，“但是以后……还真的说不准。”

　　“以后？你这不是庸人自扰又是什么呢。”

　　他平平淡淡的一句回答，听起来竟像是在安慰妄自菲薄的卓子旭。

　　然而实际上，卓子并不觉得这算是庸人自扰。

　　他迟疑了半晌，还是抛出了徘徊心底的问题：“……顾岩哥，你有打算和浅依在一起吗？”

　　“卓子，你有打算出现在35娱乐台吗？”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

　　顾岩简洁地回答说：“意思是，你和我一样，问迟了。”

　　“……”卓子先是怔了几秒钟，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顾岩和苏浅依，已经在一起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从前总是称呼自己为“子旭”的顾岩哥，如今也开始叫他“卓子”了。

　　想到这里，卓子脑海中第一次出现了关于顾岩的负面想法——这种“娶妻随妻”的行为暗示是不是多少有些闷骚，顺带着也有些混蛋啊？！

　　“可是，顾岩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35娱乐台的节目？”

　　问罢，卓子松松地拿着手机，一边非常有节奏感地敲打着餐桌，一边侧着脑袋看向顾岩，兀自猜测着：“莫非……”

　　莫非下午的时候，他和浅依已经看过了？

　　然而沙发上的男人却没有立即给他答案。

　　顾岩只是优雅地举起遥控器，将电视机调到体育频道，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哦，我下午在网上无意间看到的。”

　　话音刚落，手机与餐桌的规律碰撞声戛然而止，卓子旭已经打开了手机浏览器，只想确认他的消息是不是已经更新到网络了。

　　三分钟后。

　　客厅里被卓子旭的咆哮声占据：“我的世界果然充满了骗子啊！顾岩哥，你这个慢条斯理的骗子！和苏浅依那个理直气壮的骗子，简直就是绝配！”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苏大厨愁眉苦脸地走出厨房，还没等摘掉围裙就听到了某人的“污蔑”。

　　她于是只好配合着客厅里的诡异氛围，阴阳怪气地揶揄道：“呦，卓子旭同学，你这摆明了是不想留下来吃饭了啊。”

　　“没，绝对没这层意思！苏大厨，你想太多了！我是说——你真是温柔贤良的好妹子，和顾岩哥简直绝配……咳咳。”

　　其实，厚脸皮的卓子旭偶尔也会和其他正常人类一样，默默地为自己的“超级没立场”而汗颜。

　　“没下限地贫吧，这才像你。”浅依丢下这么一句话的同时，端来了一盘看起来很亮丽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