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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糊涂王爷办的不糊涂案 ...


  •   宋嘉赐很有钱,商界的触角涉及相当广泛,从他创业至今的五个年头,顺隆商号的分号在各地已经开了数十家。一是他有头脑,重要的是他有人脉。说白点,其他的人脉都是散枝,主枝崔晋鹏一个人就够了。当然,宋老板也没有亏待崔小王爷,每年的分红那是没少给崔小王爷半个子。所以,商业都传,这明面上是宋老板叱咤风云,其实幕后老板却是那崔小王爷。
      宋老板的那些心腹听了,可不太愿意,别人不知道,他们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崔小王爷除了给自己老板当车夫兼保镖,人送外号‘日夜两用贴身小护法’外,其他能耐啥也没有。于是,有人实在忍不住,将这些传闻给宋老板说了去。宋老板听着,捧着一盏热茶看账本,待那人报告完毕,先是小口韵了香茗品了品,才挑起那双美目看向来人,轻声道:“我少发了你们银子?”那人听得莫名其妙,摇头。他又说:“那是崔小王爷少了你们的银子?”那人还是摇头,能如此近距离的看着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有些醉了。只是那双眼眸仿若海底冰川,又深又冷,看久了让人渗得慌。打小报告的人就觉得那双眼睛‘滋滋’冒着凉气,从窗外溜进来一股冷风,他心底打了一个突,然后就听见自家老板的声音比那凉风还冷。“既然我不少你工钱,他不欠你工钱,你做下人的就该本本分分做好分内事情,有些事由不得你来说三道四的。”那人吓得差点跪了,宋老板突然明眸一转,柔柔的发出两道光看向自己,声音也软化了不少,道:“今天港口来了一批货,刚好缺人手,你去吧。”那人泪流满面,本是绸缎铺子的管事,却沦为卸货的苦力,晚上回来都是一步三摇的。
      其实,那些传闻,宋嘉赐心里清楚得很。什么他用身体去勾引崔小王爷上位,他冷哼,这副烂身体也就崔傻子稀罕;什么他用西域迷魂大法勾了崔小王爷的魂,哼,他有时候还怀疑是那个崔傻子用什么法子勾了他的魂吧,能让他从恨得咬牙切齿到爱得咬牙切齿。有些东西听了就算了,这世上流言蜚语多了,往心里去还不被气死,再说了,他拖着崔傻子不放的确是在利用他的身份,谁让你有关系呢。
      崔氏王朝讲究的是血统,王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就两个。一个是皇帝同父同母的弟弟崔王爷,还有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纨绔崔小王爷。
      崔小王爷23岁,不务正业,靠着世袭的头衔作威作福刷着面卡,还挺管用。于是,宋嘉赐狐假虎威的这些年,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生意做得更是顺风顺水,大上加大。
      有人这么形容过宋嘉赐的府宅:进去不找个熟人带路,转三天都转不出来。里面奇珍异石数不胜数,亭台楼阁堪比皇家。就连宋嘉赐用的夜壶都是金子打造的。家里的护院个个都是高手,听说曾今有一个武功盖世的山贼上门行窃,误打误撞进了厨房,结果被几个厨子打的她妈都不认识。
      崔晋鹏都说:“用不用那么夸张,聘那么多高手?”宋嘉赐一个冷眼刀子,道:“我这么有钱,又是一个残废,想取我性命的多了去了。”崔晋鹏道:“反正一年时间多半都在我府上住着,有我保护你,你还怕什么?”宋嘉赐几乎咬牙:“你那尊贵的堂兄命值钱,我这个废人命不值钱的。”说到这个话题,崔晋鹏就闷着不做声。
      那尊贵的堂兄自然是当朝太子。事情要回到一周前的中秋之夜,太子爷微服私访,亲身感受一下民间节日的气氛,结果在闹市区被人行刺。幸好贴身护卫武功了得,死了三个亲信才抓了一个叛贼,换了太子的平安。皇帝认为,能恰好知道太子出宫,又恰巧知道行进路线,然后召集那么多高手埋伏等着的,这人怕是宫中的内鬼。于是,多疑的皇帝不将案子交予大理寺查办,可唯一的亲弟弟又在应酬邻国的重要来使。寻来思去,崔小王爷自然是最佳人选。
      于是,崔小王爷七天没能回家了。这不,挤出时间二话不说直奔宋宅,热脸去贴冷屁股,想把人接回自己府上。宋嘉赐冷着一张脸,酸不溜丢的一番话让崔晋鹏喜上眉俏,越是酸丢丢越是喜欢得紧不是吗。
      宋嘉赐半躺在床上,缎子被面盖着双腿,面色虚弱,嘴巴却不饶人。崔晋鹏也不回嘴,坐在床旁小媳妇一样帮他揉腿,见他数落着都开始眼皮打架,于是笑着说:“睡吧,睡饱了明早继续。”宋嘉赐点点头,任由崔晋鹏宽衣,扶着躺下。他躺着,望向崔晋鹏,看了好久,眉头渐渐皱起,喃喃道:“你这人阴魂不散这些年,终是把我也拖下水,这才许久不见,我竟不习惯了。”崔晋鹏难得不嬉皮笑脸,正儿八经的看着他,摸摸他的头,怜爱道:“睡吧。”许是太累,宋嘉赐很快入睡,呼吸棉浅而缓慢。
      崔晋鹏来到屋外,门口站着宋青。宋青是个强壮的年轻人,宋家的家仆,当年宋老爷随三皇子远征,他是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一直照顾着自家少爷和夫人。说到宋大人远征这事,本来一个文臣怎可能受这份罪,美其名曰去当军师,其实和流放差不多了。崔氏王朝五个皇子,老大、老二和老五都是嫔妃所出,对太子造不成威胁,独独这个老三,他是已废皇后的孩子。本就命不好,偏偏又是德才兼备,让人妒忌。十八岁被封为镇国侯,委以重任驻守边疆,面子上好像得了兵权,是皇上莫大的恩宠,其实谁不知道北漠边境常年战火,相邻三个外族都是好战分子,其中那哈族是个马背上长大的民族,个个骁勇善战,经常是打一枪抢完一个村子就跑,而且嗜杀成性,驻守北漠的将领们的头颅往往是他们争夺的最高荣誉。崔氏王朝建国一百多年,已经有七个将军身首异地,回不得家乡。宋嘉赐的父亲教导过幼时的三皇子,两人师生感情浓厚,皇帝便钦点为军师,一来好似疼爱老三,二来也帮太子铲除了异己。宋大人一走就是八年,走后没多久体弱的夫人病逝,宋家彻底败落,家仆走的散的,宋青带着七八个仆人一直守着少爷,后来宋嘉赐被崔晋鹏接到了王爷府,他们也一起去了王爷府,王爷府呆了两三年,他们又随着主子搬进了崔小王爷府,到后来宋嘉赐有了钱买了宅子,他们才算是真真正正有自己的家,的确算个忠仆。
      崔晋鹏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宋青垂首而立。“你们是怎么照看主子的,什么时候发现的。”崔晋鹏斥责道。
      宋青毕恭毕敬回答:“今天早上我去唤主子起床时发现主子昏迷不醒,然后叫了李大夫,派人通知了王爷。”
      崔晋鹏抬头,浓眉紧皱,道:“大夫怎么说。”
      “李大夫说,是身后破了几处脓疮,感染导致的发热。”宋青语调平缓,慢慢道来。
      崔晋鹏站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你主子的身体你不清楚?你们这些死奴才,让自家主子患了脓疮,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宋青被打的一个踉跄,站稳后依旧毕恭毕敬垂首而立,语调平和,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他从来就是个冷傲的人,即便是人下人也是这个性子,幸好遇到了好主子,不然就这性子早被打死了。他道:“主子不准我们碰他,就连入厕也不准我们跟着。”
      崔晋鹏心里猛地被揪了一下,怒气消了几分,问道:“摔了吗。”见宋青点头,一颗心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缓缓走入房中。房内烛火昏暗,宋嘉赐安静的睡着,只是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蹙眉。崔晋鹏轻手轻脚帮他侧了一个身,掀起内衣,后脊骨和臀部上有三个鸽子蛋大小的创面,脓血已经清除,抹上了药膏。崔晋鹏咬了咬牙根,叹了一口气。
      身体仿佛着了火,焚烧着宋嘉赐每一处神经,每到病的时候,他都特别想父亲,想已故的母亲,想儿时一家团聚的场景。也会想起那个孤独的三皇子,跟在父亲身后来家里,然后就像四口之家一样吃饭说笑,可是眼一睁,就像梦境一样烟消云散。这会他从美梦中醒来,却好似做了一个噩梦般,浑身汗湿,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喘着气,发现自己是侧着身子,身后有人在摆弄他的身体,他喘气怒道:“大胆,滚开。”说着,撑着身体躺正,对视上一双忧伤的眼睛。他愣了愣,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喃喃道:“对了,你回来了……”
      崔晋鹏帮他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坐在床沿看着他不说话。宋嘉赐被他看着发毛,挤出一个笑,道:“这大半夜的,你不困么?”崔晋鹏不说话,一张脸透着一股子怒气,许久才哑着声音道:“为什么不让宋青他们服侍你,七天时间,你的身体不知道吗,长期压迫很容易破溃。”宋嘉赐从没见过崔晋鹏这样的生气,气的眼睛都充满了血丝,好像会一口吃了他。他知道他是心疼他,于是难得放低了姿态,安慰道:“我以为自己行,哪知道睡着了就忘了翻身。”崔晋鹏气道:“哪有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你是健康人吗,怎么经得起折腾。”
      他气得吼了一阵,宋嘉赐一偏头,不再看他,道:“就是因为不再是健康人,才不愿让他们看到。我就是不愿让下人看见我的残缺,宁肯摔得头破血流的。我用我的方式守护仅存的尊严,不行吗。”
      宋嘉赐这么一说,崔晋鹏立马缴枪投降,语气里也没了怨气,低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宋嘉赐回头看他,“又没有责备你,你道什么歉。”突然想起什么,目光锐利,反应过来:“你刚才吼我?”崔晋鹏死不承认:“哪有,怎么可能。”宋嘉赐一把拧在崔晋鹏腿上:“你刚才恨不得吃了我。”崔晋鹏忍痛,赔笑:“关心则乱,我慌了。”
      宋嘉赐瞪了他两眼,拍拍床侧:“都几更了,上来睡觉。”
      崔晋鹏吹了蜡烛屁颠颠挨在他的身侧,黑暗中他听见宋嘉赐叹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别人一碰我,哪怕只是看着我的残缺,我就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我已经习惯了你,所以你要负起责来。”崔晋鹏搂住他,埋在他的肩窝,吸允他独有的味道,淡淡的幽香,像雨后的嫩竹,他说:“再也不离开你那么久了,咋们黏在一起,天天在一起。”宋嘉赐叹气:“我这身体,哪像长命之人,也不知还能撑个几年,我如今习惯了你都变做这样,你若是习惯了我,等我走后你怎么办呢。”崔晋鹏搂他更紧:“那就随你一起走吧,一起过奈何桥,一起喝孟婆汤,一起去三生石上写上我们的名字……”“油嘴滑舌,困了,睡觉。”黑暗中宋嘉赐看不见崔晋鹏发誓一般的面容,崔晋鹏也看不见宋嘉赐嘴角欣慰的笑容。
      第二天,崔晋鹏依旧去审犯人,宋嘉赐倔强的拖着病体去了商号,两人各自忙着。到了傍晚,一辆马车奔驰而来,到了商号停下来,崔晋鹏跳下车,看见宋嘉赐正坐在大堂等他。
      右臀部有伤,他歪歪斜斜靠在左边扶手上,崔晋鹏看着就心疼,走过去将他抱起来跳上马车搂在怀里。车摇摇晃晃的前行,崔晋鹏感到靠在掌上的背脊僵硬,便揉捏起来。
      “你惯了我一身臭毛病。”宋嘉赐被他揉着,舒服多了,靠在他怀里喃喃道。崔晋鹏心想,我不惯你,你毛病也不少……可是我喜欢……
      身子松活了一些,宋嘉赐撑起身体往旁边移了移,坐在柔软的坐垫上,靠着车壁看向对面的人,问道:“我们去哪里。”
      崔晋鹏道:“审犯人的地方。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你一点也不听话。”
      宋嘉赐笑,继续问:“这么机密的地方,你带我去,怕是不方便吧。”
      崔晋鹏看他,眼神坚定如磐石,少了平日的纨绔,多了几分坚毅,这神情宋嘉赐很少看见,猛的看到了却觉得这样肃穆的神情其实更适合他。
      “其实……我很担心……”崔晋鹏犹豫着说。
      “担心什么……”宋嘉赐隐约猜出了它的含义,却闷着装糊涂。
      “其实,你肯定已经听说了。镇国侯收复那哈族,择日便带那哈族的首领进京面圣,俯首称臣了。”
      宋嘉赐听着,面色凝重,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崔晋鹏继续道:“其实这七日,未能回家,并不是犯人不招,而是招的太快……”
      听到这,宋嘉赐再也伪装不了,面色惨白,双手撑着身体,呼吸急促。崔晋鹏赶忙靠过去让他依着,道:“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你先莫急,总会有法子的。”
      宋嘉赐靠着他,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休息片刻,觉得找回了些理智,坐直身体问道:“多亏这事交给了你。”他挤出一抹笑,看着对面剑眉星目俊朗的男子,道:“都道你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哪知你确是大智若愚,看来太子他们失算了。”
      事情经过梳理,宋嘉赐大致理顺了思路,这就是太子自编自演的好戏。目的再明确不过,发配北漠弄不死他的三哥,那就让他回京城来死吧。但是,纰漏太多,大理寺都是皇帝的心腹,一个二个思维超乎常人,让他们查案,事情很快就会败露,到时候父皇怪罪下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思来想去想起了他那个人称脑残纨绔的堂弟,于是力荐,让这个傻子经手案件。案子审理的很顺畅,还没用刑犯人就招了,说他是三皇子的旧部,要为三皇子出一口恶气。本来可以马上结案,捉拿幕后黑手,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子将这案子给错了人。
      来龙去脉两人分析了一番,要想结案,又不伤害三皇子,那只能是犯人改口供。
      宋嘉赐被崔晋鹏推到密室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常年跟着崔晋鹏的侍卫邱鸣正在给犯人塞吃的,犯人一身的血污,身上脸上已经看不见一块好肉了。崔晋鹏嬉皮笑脸道:“这小子不改口画押前,千万死不得。”宋嘉赐抬眼看他,突然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人了。于是他说:“我从来以为你是干不出这么残忍事情的人。”暗室中的火把照的崔晋鹏眼眸诡异的亮,他依旧一副嬉皮笑脸,可是落在宋嘉赐眼里却不是以往的模样了。崔晋鹏勾起嘴角,看似笑着,却透着一股子狠劲,道:“为了保护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是的,若是太子得逞,三皇子性命堪忧,他身边的宋大人难免不被清除,连带着宋嘉赐也会锒铛入狱。
      “这里味大,我先送你出去,你放心,那小子熬不了多久了,就快松口了。”崔晋鹏将宋嘉赐送到卧房,拿出一本书,笑道:“怕你闷着,专门买的,你先等会,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欲离去。
      宋嘉赐一把抓出他的手腕,紧紧的,因为用力,指节发白。崔晋鹏回头,看着他凝望着自己,那双眼睛充满了内容,说不清道不明。崔晋鹏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会让宋大人平安返京的。”
      宋嘉赐摇头,手微微颤抖,仍旧紧抓着不放。“太子不会放过你的。”他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说出来的语调却是颤抖的。
      崔晋鹏笑:“你的力气真大,我把抓痛了。”等那人松手,他蹲下来,仰望着他,依旧笑着:“反正我是个纨绔,这辈子也不想争权夺势有什么大作为,他恨我也不能拿我怎样,有我爹照着,没事的。”说着可怜兮兮道:“你又聪明又能干,以后家大业大的。我一事无成,你不会嫌弃我吧。”
      看着崔晋鹏一张脸皱起来像一只胖猫,宋嘉赐忍不住笑了,俯下身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道:“我还要折磨你一辈子呢。”两人相视而笑。
      崔晋鹏起身,道:“先去收拾了那家伙再说,你等着,今明两天必搞定。”
      两日后,当崔晋鹏拿着画押的供认书上奏皇帝时,皇帝缕着胡子点头,皇后和太子都白着一张脸,眼神狠狠地瞪着他。崔晋鹏一副吊儿郎当模样,捧着血手印的供认书摇头晃脑的念着:此乃山贼作案,见太子一身贵气,风流倜傥,便盯做目标,犯下这大逆不道之罪。微臣已经将那贼人大卸八块,丢到后山喂狼去了,还请陛下发落。皇上当然二话不说,赞扬一番,赏了崔晋鹏百两黄金,笑呵呵走了。只剩下崔晋鹏和皇后、太子在朝堂上大眼看小眼,看着崔晋鹏两腿发软,大堂之上轰轰烈烈放了一个屁。
      至此,当朝崔小王爷这个智商问题,已经不是探讨阶段,而是肯定阶段,他确实是个智障。
      又过几日,传来镇国侯凯旋而归的喜讯,这案子就此不再被提,不敢被提。只是很多年后,有说书的说起这么一个糊涂王爷,将一个嗜血的悬案活生生变成糊涂案,仅此而已。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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