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事一首凉凉》岳泳希

17、全新的高中生活

　　如果说初中三年是多姿多彩，那高中的生活，只能是苦中作乐。
　　陌生的环境和同学，还有高强度的学习压力。
　　唯一算得上惊喜的，可能就是遇见孙博宇了。

　　军训结束后的第一天上学，顾可看见孙博宇背着书包，骑着一辆自行车停在她家楼前。
　　“Surprise ! ”
　　他张着双臂高喊，然后拍拍自行车的后座，“走，专车开道！”
　　“你怎么来了？”
　　顾可看到孙博宇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
　　“咱俩在一个学校？”
　　“未来三年，爷罩着你！”孙博宇笑眯眯道。

　　孙博宇的中考，也失败了。

　　虽然不在一个班，但在陌生的环境里能忽然出现这么一个熟悉的人，让顾可从心底升起一种安全感。

　　顾可的性子属于慢热，直到高一上学期结束，她才渐渐适应高中的生活。

　　高一没多久，顾城强来看她，顾可倔强着不说话。
　　顾城强以为女儿是中考没考好，一直安慰女儿。
　　可顾可心里明白，她真的不愿意让爸妈离婚。
　　顾城强离婚后就搬出去住，刘凤带着顾可住在原来的家。
　　那个家，曾经那么温馨，处处都是一家三口的影子。
　　现在，只剩下她和妈妈。

　　第一次没有父亲陪伴的大年三十，顾可和妈妈陪着姥姥一起过。
　　这半年，她变得越发沉默。
　　与其小心翼翼担心说错话，还不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随时享乐。

　　春节晚会里的阖家欢乐似乎融不进她的生活，看着母亲的强颜欢笑，姥姥总是带着怜悯地目光望向母亲和她，几度欲言又止时，顾可觉得这个年，过得额外悲伤。

　　她喜欢站在卧室的窗户前，擦去玻璃上的雾气，看外面黑夜中不断绽放的花火。
　　烟花四射，缤纷异彩。

　　孙博宇是第一个打电话给顾可拜年的人，顾可喜欢听他在电话里叽叽喳喳描述和表弟们抢压岁钱的情景，喜欢听他讲年夜饭吃到了他最喜欢吃的红烧猪蹄时的开心。
　　真好，她真羡慕他。
　　顾可觉得，像孙博宇那样，一家人聚在一起，才叫真正的过年。

　　高一下学期暑假，顾可买了些水果去看望奶奶，正好碰见了姑姑顾城丽。
　　顾城丽把垃圾扔在门口，站在门框里，抱着手臂，斜眼打量她这个侄女。

　　奶奶家一向重男轻女，打从顾可出生，奶奶对这个孙女就没上过心，对儿媳妇刘凤也没看顺眼过。

　　姑姑顾城丽去年离了婚，女儿葛钰判给了姑父，离婚之后顾城丽就一直住在奶奶家。
　　好像是怕顾城强能回来抢房子，顾城丽对大哥这一家有很强的防范意识。
　　此时，她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完全没有让顾可进门的意思。

　　顾可提着一袋子水果，站在门外。
　　最后还是奶奶出来，站在门口望了顾可一眼，淡淡地道：“进来吧。”

　　顾可进屋换了鞋，手里的水果袋子不知该放哪，就一直在手里提着。
　　顾城丽站在她身后，上下打量这孩子，问：“你爸要再婚，你妈告诉你没？”
　　顾可抬头，眼中有一种不服气盯着顾城丽，顾城丽嗤笑一声。
　　“你那个妈，一点本事都没有，连个男人都绑不住。”

　　顾城丽的嘲笑声很大，屋里的爷爷坐在木椅上，用拐杖使劲锤了两下地板，发出‘咚咚’声。
　　“跟孩子胡说些什么！”
　　“不对吗？她妈要是行，她爸还能在外面找小老婆？”
　　“闭嘴！”
　　顾城丽朝顾可翻了个白眼，禁了声。

　　顾可双脚并拢站在原地。
　　宽大的校服袖子被她挽了半截，水果很沉，塑料袋子在她手心勒出两道深深的印。
　　爸爸找小老婆？
　　不可能。
　　她不相信！
　　顾可一直认为即使父母离婚，他们依旧是一家人。
　　母亲答应不会再婚，顾可本能地认为父亲也不会。

　　“喂！和你说话，没听见啊？”
　　顾城丽用手杵了顾可肩膀一下，顾可瘦，被杵地退后几步。
　　“听见了，我不聋。”
　　“跟他妈一个死样，死倔！”
　　顾城丽看不上她那穷酸的模样，骂了一句。
　　爷爷听不下去，道：“行了！你就不能不说！”
　　顾城丽委屈：“我说错啥了！”

　　老爷子气得咳嗽，奶奶赶紧给老头子顺背，一肚子的火气全发泄在顾可身上。

　　“以后没事别往这走，有那个心，打个电话就行了，这家好不容易安生两天，你们一来，又给我闹起来了！”
　　顾可站在玄关处一直没进屋。
　　听了奶奶的话，她把水果放到鞋柜上面的平台木板上。

　　————

　　晚上撒风了，春天的风吹在脸上格外舒服。

　　顾可在自家楼前的大操场跑步，跑累了，双手一撑，直接跳到栏杆上坐着。

　　那天去看望奶奶的过程很不好受。
　　后来，顾城丽见自己的话像打在棉花上一样，索性也不搭理顾可了。
　　顾可放下水果，爷爷出来拉住她的小手往屋里走，她坐在爷爷身边，陪老人家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当然，奶奶也没留她吃饭。

　　后来她气火火地跑回家问母亲父亲再婚的事。
　　“妈，是你没能耐，才让我爸在外面找小老婆吗？”
　　结果，刘凤一个耳光给顾可打了。
　　“少教！我和你爸离婚，你还没妈教育你了吗！”

　　那个年纪正是叛逆期。
　　顾可捂着脸不说话，她也不哭，就是死倔地站在原地。
　　她觉得，她怎么那么倒霉，有这么个不幸的家庭。

　　一整年的高中生活，让她和初中三年的同学都减少了联系，也渐渐消去了不舍。
　　顾可现在还能回想起离别前，班上同学抱在一起，互相拉着手，学着还珠格格里那样，高喊着“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情景。
　　人不就是这样吗？
　　再见了，就真的很难再见。
　　匆匆过客，无数次的大小离别，等各自都有了新的生活，有谁还会记起曾经的朋友？有谁还会记着曾经信誓旦旦说着不离不弃的誓言。

　　时光匆匆，转瞬即逝。
　　如果把高一形容是一场冒险之路的开始，那么高二，就是这次旅途的重中之重。
　　失去了新鲜感，充满了压力。
　　能不能成功，高二是承上启下的关键。

　　顾可的英语和语文成了强项，中学时期的几何，反而开始走下坡，至于化学，一如既往能及格就万岁。倒是物理，顾可渐渐也发现了其中的窍门。
　　地理和历史，呵呵，顾可想起就觉得脑袋大。
　　分文理班的时候，顾可毫不犹豫选择了文科。

　　高二上学期在新鲜和紧张，还有焦虑中结束。
　　期末考试，顾可的成绩排在全班前十五名。

　　高二下学期开学没多久，王奕娇就跟随爸妈去了日本。
　　王奕娇在日本还给顾可打过一次电话，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王奕娇说个不停，顾可就一直安静地听。
　　最后，王奕娇告诉顾可一个消息。
　　“我听说，陈默川的爸妈准备把他送去美国读大学。”

　　顾可手卷着电话线，只是哦了一声。
　　自从初中毕业，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这两年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
　　一想起那个走路慵懒，面无表情，偶尔会现出温暖笑容的男孩，顾可的心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沉重和悲伤。

　　那个人，会离她越来越远。
　　总有一天，他们的生活轨迹，会彻底成为两条平行线。

　　中考的失败成了顾可心里的一根刺。
　　她写了几个字，贴在卧室的墙上。
　　“祈海外国语学院”
　　这是顾可的高考目标，既然英语是她的强项，那她就要发挥特长。

　　就在顾可发愤图强，一门心思好好学习的时候，十月份，她收到了父亲顾城强的喜糖。
　　原来，暂时的宁静依然阻挡不了生活的蜿蜒崎岖。
　　顾可常有一丝期盼，爸妈会复婚。
　　这封喜帖，真的就像一只带血的刀，斩断了顾可的期望。

　　顾城强带着顾可一起出来吃饭。
　　同行的，还有一位漂亮的阿姨。
　　顾可知道，那是她的后妈。

　　他们带她去了附近的肯德基。
　　顾可咬着可乐的吸管，看着桌子上，那印着一个大大喜字的喜糖袋子。
　　“可儿，这是你孙阿姨特意给你留的巧克力和糖，喏，快留着。”
　　她抬眼，对面孙阿姨正笑容满满地看着她。

　　出了肯德基，孙阿姨挽着顾城强，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她过马路。
　　他们微笑着朝她扬手。
　　顾可也轻轻摆了摆手。
　　拐了弯，看见十字路口的垃圾桶，顾可把书包里那袋喜糖全部扔掉。

　　刘凤下班晚，顾可从去年就学着自己做饭，现在做饭的手艺也越发熟练。
　　做好饭，妈妈还没下班，顾可回到屋里打开电脑上□□。
　　打开好友的界面，鼠标逐一往下拖。

　　王奕娇的头像是亮着的。
　　她立马点击王奕娇的头像，面前蹦出了聊天界面。

　　没等顾可打字，就听到滴滴两声响。

　　【可儿宝贝，我好想你啊！】
　　王奕娇发过来一句话，后面还有一个大大的亲亲表情。
　　顾可立马删掉之前的字，回复道：【你啥时候能回来啊？】
　　王奕娇的打字速度很快。
　　【元旦回去，老实交待，你有没有背着我，去和别的姑娘勾肩搭背啊？】

　　顾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
　　【咱俩还勾了肩膀打了背啊？】
　　【可儿，你好像都不爱我了，呜呜┭┮﹏┭┮】
　　顾可想起王奕娇那张小脸，就觉得开心。
　　【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王奕娇生气了。
　　【你就会怼我，别人肯定都不敢怼。】
　　顾可笑，继续打字。
　　【谁？】

　　王奕娇可能在忙，顾可等了好久都没见她回复。
　　客厅传来开门声，刘凤回来了。
　　顾可起身去瞧，同时听见□□的滴滴声。

　　顾可去接刘凤手里的包，刘凤满脸疲惫。
　　“我先去洗把脸，回来再吃饭。”
　　看妈妈有些憔悴的面容，顾可点点头。
　　她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看妈妈还没出来，又跑回到卧室。

　　刚坐下，顾可就看见王奕娇的头像在闪动。
　　她急忙点开，看到王奕娇发了一句话。
　　【你猜我在和谁聊天？】
　　消息是五分钟前发的。

　　顾可迅速打字。
　　【谁啊？】
　　没想到王奕娇回得很快。
　　【那个你不敢怼的人。】
　　聊天界面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顾可，吃饭了！”
　　“来了！”

　　刘凤喊顾可，顾可应了一声，急忙打字告诉王奕娇。
　　【我先去吃饭了，下次聊。】
　　她下了□□，关了电脑。

　　家里的电脑是顾城强上个月给顾可安装的，连同宽带。
　　顾可还记得，那天妈妈上夜班，不在家，顾城强和顾可提前约好了时间。
　　刘凤回来知道这事以后，立马打电话给顾城强，她觉得，现在装电脑，只会影响顾可的学习。
　　顾可躲在卧室，听见妈妈打电话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没一会儿，激烈的争吵声传来。

　　她特别不喜欢此时的自己。
　　无力感、挫败感，油然而生。
　　她什么都不能做，完全受控于父母。
　　是一个除了学习，任人摆布的布偶。

　　宽带上门安装那天，刘凤在卧室待了一天没出来。
　　顾可知道她又做错了，又惹妈妈生气了，整整一个星期，她都心惊胆战地度过，不敢多说一句话，害怕妈妈又会离家出走。

　　和顾城强刚离婚的前半年，刘凤曾经半个月没有回过家。
　　她只留了一张字条，留了八十块钱给顾可。
　　顾可揣着仅有的八十块，小心翼翼地一个人过了半个多月。
　　刚开始以为妈妈没几天就能回家，谁知，看着兜里的钱变得所剩无几，妈妈始终没有回家时，顾可终于有了恐惧感。

　　她常常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恐惧自己会不会饿死，或者家里会不会进贼，把她先奸后杀。
　　她由原来的一天三顿变成一天两顿，最后干脆就指着中午在学校吃上一顿饱饭，省去早饭和晚饭的钱。

　　终于，等到刘凤毫无预兆地开门进屋时，顾可乖乖地把书包夹层里剩下的十七块五角钱，还给了妈妈。
　　从那以后，顾可变得更乖更听话，整个人，也变得越发没有生气。

　　晚上顾可一共做了两个菜。
　　红烧茄子，炖的大黄花鱼。
　　“妈，你尝尝我做的鱼。”
　　顾可拿了碗和筷子，刘凤接过筷子，吃了一小口鱼。
　　“妈，你多吃点，好吃不？”
　　顾可笑着问，刘凤点点头，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还行。给我少盛点米饭。”
　　“你得多吃点。”
　　“吃那么多干嘛？”
　　这几年刘凤脾气不好，顾可知道自从父母离婚后，母亲就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再加上她没能争气考上一所好的高中，于是，这几年做足了乖孩子。

　　刘凤变得话少，平时在家也不和顾可聊天，基本都是顾可在自己屋里学习，她也待在自己屋，家里的电视机很久都没打开过。
　　以前父母吵架顾可害怕吵架声。
　　现在家里安静的像没人住一样。
　　这安静让人心慌。
　　刘凤这段时间风寒，顾可很乖，打电话给姥姥，学着做了几道刘凤爱吃的菜。

　　顾可先吃完饭。
　　她陪妈妈坐了一会儿，刘凤淡淡看了女儿一眼，低头说：“你进屋学习去。”
　　这几年，刘凤对顾可，也越发淡薄。

　　顾可应了一声，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刘凤碗边上。
　　她回屋，想起资料没查，就把电脑打开。
　　查完了资料，准备关电脑时，顾可才想起刚刚和王奕娇好像还没聊完，又重新上了□□。

　　刚上去，就有消息提醒声。
　　王奕娇的头像在抖动，顾可点开。
　　王奕娇发过来一串数字。
　　顾可不解，发了个问号。
　　没想到这家伙还在线。
　　【你吃完饭了？】王奕娇问。
　　顾可回应。【吃完了。这是什么？】
　　她问的是王奕娇发的一串数字。

　　【你是不是傻，他最新的□□号，你快加上。】
　　看王奕娇回复，顾可有些激动，脑子变得迟钝。
　　刘凤在客厅喊顾可收拾碗筷，顾可应一声，却迟迟未动。

　　王奕娇又发过来一句话。
　　【我要出门了，你别忘了加陈默川的□□号，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这小子，不加不认识的人。】
　　不加不认识的人……
　　顾可的心情翻江倒海。

　　那一串数字，就像陈默川本人站在眼前一样。
　　“你干嘛呢？”刘凤进屋不耐烦地喊了一声，顾可这才关了Q.Q。

　　顾可有心思，妈妈好像也有心思。
　　顾可去洗了碗，刘凤站在背后看了女儿好久。
　　整个晚上，无论是刘凤，还是顾可都心不在焉。

　　收拾完，顾可重新坐在电脑前。
　　她用Q.Q查好友，可号码输了一半，又退了。
　　不能让他知道她是谁。
　　这是顾可本能的想法。

　　至少是现在。
　　在她没有考上一所好的大学之前。

　　顾可申请了一个新的Q.Q号，取名叫“云淡风轻”。
　　那里没有她的任何信息。
　　她把地点设置成祈海市，一些基本信息，年纪生日都和自己的一样。

　　那个号，她只看过一次，就记住了。
　　顾可心里很紧张，既紧张又惊喜。
　　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加，加了对方不接受怎么办？
　　如果通过了，她要说什么？

　　没想到会再有联系。
　　这惊喜来得太意外。
　　顾可思忖了一晚上。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瞅一眼闹钟，显示的是晚上十一点。

　　翻身仰躺，看着天花板。
　　晚上这片老楼很安静，安静的只剩下那被人搅乱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

　　翻身下床，顾可迅速穿上拖鞋。

　　没敢开灯，摸着黑，她第三次打开电脑，上了Q.Q。
　　点开加好友的界面。

　　她熟练地输入了那串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