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事一首凉凉》岳泳希

15、放榜（2）

　　顾可小心地探头。

　　陈默川往他们班的方向走，和顾可的位置正好呈一条线。
　　他身边是孙博宇，张牙舞爪地远远指着顾可不知在说啥，还不停向她挥手。
　　顾可心想，完了，该不会是和陈默川在讨论她的成绩吧？

　　观察陈默川的表情，再看看孙博宇的。
　　孙博宇两颗大板牙在阳光下晃得顾可眼睛花。

　　心虚像一根绳子缠住顾可。
　　她有些惭愧，担心被陈默川知道她中考失败。

　　眼看孙博宇好像要跑过来，吓得顾可转身就跑。
　　即使考得不好，也不能这么直接在陈默川面前丢脸。

　　“呀，她咋跑了呢？”
　　望着那个急匆匆逃跑的瘦小背影，孙博宇觉得莫名其妙。
　　他摸了摸脑袋，说：“我就想问问她考得咋样，她咋还跑了呢。”
　　陈默川笑出声，孙博宇扭头，“你笑啥？”
　　陈默川上下打量孙博宇，得出结论。
　　“你长得太吓人。”
　　“我长得多可爱！”
　　看陈默川走了，孙博宇紧跟身后。

　　毕业典礼开始之前，王奕娇终于赶来。
　　她脸上有喜悦，看起来应该考得不错。
　　“顾可，你考了多少分啊？”王奕娇边跑边喊，问顾可。
　　顾可摇头，小声答：“没考好。”
　　“啊！那怎么办啊？”王奕娇跑进队伍里。
　　顾可问：“你呢？”
　　王奕娇笑着点头：“我挺好的！”
　　“挺好的就好。”

　　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校长老头，戴着个黑框眼镜，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挺着个大肚子喜滋滋地上台讲话。
　　他热血沸腾地表达这次考试成绩非常理想，依照大家的成绩，估计会有三分之二的学生能考上本市的重点高中。

　　顾可早上没怎么吃饭，太阳照得她眼冒金星。
　　她眯着眼，不去迎着阳光看主席台，转眼间，却撞上了一个人的目光。

　　不远处的陈默川虽然站在学生堆里，但一身白色运动服，加上俊朗的外表，额外显眼。
　　毕业典礼，一部分同学聚精会神在听校长发言，但更多的学生都窃窃私语，珍惜最后一次相聚的时光。
　　陈默川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站一起，其他人不知在说什么憋笑憋得脸通红，陈默川也在笑，只是笑时却不由自由地偏了头，目光转向顾可。
　　那淡淡的笑意，阳光洒满全身的模样，温暖到了顾可的心底。
　　久久难忘。

　　顾可红着脸回头，前后左右都望了一眼。
　　并没有其他学生在看他们，站在她身后的同学们也都自顾自的聊天。
　　再回头，她很确定，陈默川的确是在看着她笑。
　　而且神采奕奕。

　　顾可赶紧收回目光，假装看别处。
　　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下脸。
　　脸上也没东西啊。
　　“娇娇，娇娇...”她小声地叫一旁的王奕娇。
　　“咋啦？”
　　顾可抬抬下巴，王奕娇顺着方向望过去。

　　“陈默川。”顾可怕别人听见，打口型，指着自己，“他好像在看我。”
　　“啊？”
　　王奕娇读懂了顾可的话，伸长脖子。
　　“你看错了吧？”

　　顾可没看错，确确实实能对上陈默川的眼神。
　　并不是那种虚幻的自作多情，而是明明确确在对着她笑。

　　“下面有请这次中考，考全市第一的陈默川同学，上台发言！”
　　众人鼓掌声起此彼伏，校长点名表扬了陈默川。
　　陈默川再次成为众人焦点。
　　这次，顾可跟随大家目光，光明正大地看向他。

　　陈默川好像不太喜欢在众人面前发言。
　　他揉了揉头发，慢慢走出队伍。

　　“陈默川！陈默川！”他们班的学生为他呐喊。
　　陈默川心血来潮，模仿起干部似的双手举起，朝大家挥手。
　　“同志们辛苦了。”
　　同学和老师们笑声一片。

　　校长站在主席台也笑，再次宣布。
　　“请陈默川同学上台为大家发言！”
　　陈默川的班主任，一个四十多的中年女人脸上挂满了喜悦，一边鼓掌，一边看着他。
　　在众人的目光中，陈默川走向主席台。

　　咳咳。
　　陈默川清了清嗓子，开口：“同，同志们好！”
　　顾可差点笑出声。
　　他这一紧张就磕巴的毛病，是发挥到家了。

　　台下又是一阵笑。
　　主席台上的陈默川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像有意告诉大家，他没校长说的那么好似的。
　　他用手撸了下鼻子，身旁的副校长看不下去，咳了一声。
　　陈默川赶紧抓紧发言，“那个...”

　　额前的碎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慢慢滑落。
　　陈默川不耐烦地仰了下头，那碎发像有意作对似的，又落下来。
　　他微眯着眼，发言的语气也平淡，根本没有状元的兴奋。
　　发言不到一分钟就寥寥结束。

　　“他好diao。”
　　那时候周杰伦火遍了整个地球，他的‘好diao’也成为了流行语。
　　李辉说了一嘴，众人大笑。
　　顾可也笑了。
　　“发个言也能拽得要了血命。”李辉又说。
　　大家笑疯了，顾可笑着回头望一眼李辉。

　　“李辉！”班长吴楠低喊一声。
　　李辉耸耸肩，一副我怎么了的无辜表情。

　　陈默川发言完走下台，再次朝大家挥手。
　　考虑到大家最后一次在学校参加活动，校长和老师们自然没有管得那么严。

　　校长老头站在主席台看着陈默川搞怪，笑着摇头指了指他。
　　可能陈默川也觉得有点不自然，走下台的时候终于没绷住，自己也笑了。

　　陈默川回队伍的时候，顾可看见他和男同学们拍掌，做起鬼脸。
　　周围同学打趣喊他状元状元，他笑骂人家，然后，看向顾可。

　　“他朝咱们这边看了！”
　　身后几个女生瞬间高亢起来，顾可赶紧低头，掩饰性地将头发别到耳后。

　　校长再次发言。
　　“对于没能考上600分的学生，你们要再接再厉！加把劲！在高中三年的努力下，争取将来能考进一所好的大学！”
　　顾可嘴边的笑渐渐收敛。
　　王奕娇都被校长的一席话鼓舞起来，她脸上表情丰富，一副誓死到底，一定要发愤图强，好好学习的模样。

　　顾可悻悻地站那，看着王奕娇。
　　陈默川的发言让顾可短暂的忘记自己的考试失利，而校长的几句话，又把她拉回现实。
　　她站在原地，接受中考失败和烈日阳光的灼烧。

　　煎熬的毕业典礼终于结束。
　　班主任崔老师由于在休产假，代课的年轻男班主任慷慨激昂地恭喜大家。
　　“能在中考考出这么好的成绩，你们都很棒！”
　　好多同学都兴奋地大笑，鼓掌，大家的心情都很好，更是嚷嚷着要一起吃饭庆祝。
　　顾可也鼓掌，也替大家开心，可心里面难过得想哭。

　　就连王奕娇都能考出好成绩，她没考好怨不得别人。
　　她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然而最内疚的，是失去了一次机会。
　　唯有在成绩面前，才能人人平等，不夹杂家庭和背景。

　　即使努力学习，顾可依旧缩短不了她和陈默川之间的距离。
　　她的心里渐渐升起了一种不甘心。
　　可这份不甘心，逼得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们俩，终究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大家和老师拥抱，一一告别。
　　考得好的同学，离别时，老师都会送上几句赞美。
　　轮到顾可，男老师先是轻叹口气。
　　顾可低头看脚尖。
　　男老师上前，轻轻抱了顾可一下，拍拍她的背。
　　“加油。”
　　简单两字如坐针毡。

　　王奕娇要和同学们一起出去庆祝，拉着顾可要一起去，顾可婉拒了。
　　大家都知道她没考好，自然不会强求。
　　“那回头我找你玩。”王奕娇拉住顾可的手。
　　顾可点头。
　　王奕娇：“你不会怪我吧？”
　　顾可：“怪你啥，怪你考试没故意做错几道题？”
　　“可儿。”王奕娇给了顾可一个大拥抱。

　　看着大家兴高采烈，蹦蹦跳跳走出操场，顾可一个人慢吞吞走在后面。
　　好多同学都讨论着该去哪玩，顾可环顾下操场，人群渐渐稀少。
　　心里估摸着，大家应该都走了。
　　她又绕着操场慢慢走了一圈。

　　整整三年的时光，顾可仔细看学校的每一棵树木，每一颗花草，还有教室楼的每一扇窗户。
　　第一年刚入学，那时候父母的感情还很好，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整天就知道玩的傻丫头。
　　现在她要毕业离开这里了，父母也离婚了，而她也仿佛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
　　这里留下了她太多的青春回忆。
　　同学间的友谊，师生间的情怀。
　　还有，她第一次的心动。

　　后背慢慢流了汗，她没有停下，背着书包一口气，走出操场。
　　路过传达室，里面看门的大爷看到顾可，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朝她挥挥手。
　　“毕业了，在新学校好好学习，有空回来看看爷爷。”
　　“好嘞！”
　　顾可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大爷从窗户递给她一个信封。
　　“昨天刚到的，我看是你的，就给你留着。”
　　应该是顾可给某杂志的投稿反馈信。
　　“谢谢爷爷！”
　　大爷再次笑着朝她挥手。

　　校园门口就是车站。
　　有几个同学正站在树下等车。
　　穿暖花开的好季节，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
　　刺眼的阳光被树叶遮挡一部分，剩余的金灿灿的像金子一样洒向大地。

　　树影下，那个少年垂着头，倚着树干，用鞋磨脚边的石子儿。

　　阳光刺得人眼睛发花，像极了那天，两个人在走廊上相撞的画面。

　　他就这么出现在阳光里。

　　考了全市第一，不是应该和大家出去庆祝吗？
　　原以为再没机会见面，可现在，他就在那。

　　顾可脑海里闪过一幅幅景象。
　　他不耐烦时，喜欢眉头微粗，像个小老头。
　　初遇时他的一颦一笑，尴尬时微微的局促，紧张时的一丝愠意，还有看她时的不自然。
　　两个人当时的反应，各种细节，像电视剧一样反反复复出现在顾可眼前。

　　心里那种不甘心越来越强烈。

　　116天，整整一百一十六天。
　　难道这就是结局？
　　难道她和陈默川注定没有缘分？
　　如果说考试成绩有运气的成分，那这次，谁都阻挡不了她最后一次追逐的步伐。

　　公交车来了。
　　陈默川站直身子，磨磨蹭蹭排队上车。

　　她要去追么？
　　追上去该说些什么？
　　告诉他，她落榜了，只能上一所私立高中？

　　眼看乘客都上了车，公交车即将行驶。
　　司机叔叔看到路边的顾可，等了几秒，见顾可不动，准备关上车门。

　　“等一下！”

　　来不及思考太多。
　　行动先于理智。
　　顾可掏出硬币，几步跑上了车。

　　这个夏天，也许再也回不来。
　　顾可不想让青春带着遗憾毕业。

　　这回，她想做一次行动上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