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事一首凉凉》岳泳希

12、朋友

　　“没有！”
　　顾可紧张，上去抢。
　　陈默川手一收，“你紧张什么？心虚啊？”
　　“谁虚了，我心脏很健康！”
　　这下，顾可紧张到脸都红了。

　　陈默川又看一眼纸条，嫌弃地甩了下，“这字可够难看的。”
　　“那可是你写的。”
　　“怎么可能？”

　　陈默川反应大，把纸条使劲撕了几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顾可瘪嘴，“本来就是你写的，还是你让李辉给我的。”
　　陈默川忽然紧张了，“不可能！”
　　他转过头，不搭理顾可。

　　话题一旦打开，胆子一下就变大了。

　　顾可举起剩余的纸条。
　　“不信你看，落款明明写着陈默川……”
　　“哎呀，好烦啊！”
　　不等她说完，陈默川上前一步，把顾可手里的纸片全都抢下，都扔进垃圾桶里。

　　“说了不是，谁知道是谁那么无聊，没事给你写纸条。”
　　陈默川不耐烦地拨开眼前的碎发。
　　顾可瞪着眼珠子，圆溜溜的。

　　“好吧，我知道了。”
　　她失落地要走，陈默川急忙喊：“你去哪？”
　　顾可走了两步，又忽然折返回来。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在传达室门口偷看我？”
　　“谁偷看你了！我，我是在看传达室的大爷！”
　　少年的脸红成了一块猪头。

　　这下，语无伦次了。

　　“陈默川。”
　　“干嘛？”
　　陈默川不敢看顾可的眼睛。
　　顾可盯着他，“你是在害羞吗？”

　　这下，少年变得焦躁起来。
　　“顾可，你怎么那么烦啊！”
　　说罢，他推开顾可，迈着长腿就走。
　　顾可跟在后面，“男女授受不亲，你推我干嘛？再说，我就是好奇问问。”

　　陈默川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脚，侧着身。
　　顾可不知道他看什么，直到发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

　　“你看什么？”
　　顾可紧张地双手不知放在哪。
　　陈默川不说话，顾可的脸像煮熟的大虾。

　　“我就是看看，我被人冤枉去袭击的目标到底在哪。”
　　“啊？”
　　“我好像被人诬陷，撞了你的…”
　　陈默川缓缓抬起手，指向顾可胸前，露出一种无奈的笑。

　　顾可低头，打量自己胸前，脸顿时像烧了一样。
　　“陈默川，你...流氓！”
　　“我怎么流氓了？”
　　“你非礼勿视！”
　　“呵，有意思。”陈默川露出一个很痞子的笑，“关键你有东西让我看吗？”
　　“你！…”

　　顾可的脸红得像快要滴了血。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映衬着身后商场的灯炫耀夺目。
　　“再不走天都黑了。”
　　陈默川走上去拉着顾可胳膊，顺手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顾可低头看，手心里多了两块大白兔奶糖。

　　陈默川用两块糖把小丫头给哄好了。

　　顾可低头拆糖纸，听到陈默川问她。
　　“你和郑家榆熟吗？”
　　顾可摇头，“不熟，除了上次，再没说过话。”
　　一块糖进了嘴里，奶香味肆意。

　　顾可：“怎么了？”
　　“没事。”
　　陈默川笑了，一副早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看得顾可莫名其妙。

　　路灯下，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相差甚微。

　　“陈默川，我们是朋友了吗？”
　　风儿轻轻吹，女孩的话吹到了少年耳边。

　　陈默川不自在地嗯一声。
　　顾可轻轻笑，脚步又快了几分。

　　这下，两个人并排走，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女孩说：“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少年哼一声，“扶贫而已。”
　　嘿嘿。
　　不知是谁的偷笑声一不小心跑了出来。
　　落了一地的小开心。

　　两个并排的身影继续迎着路灯，缓缓向前。
　　昏黄的灯光，在他们身后照射出一高一矮的身影。

　　“陈默川。”
　　“干啥？”
　　“你好像说谎了哦。”
　　“……”
　　“其实你也很想和我做朋友是不是？”
　　“你想多了。”
　　“陈默川。”
　　“嗯？”
　　“你刚刚又说谎了吧。”
　　“你是白痴吗？”
　　“你给我的同学录，口头语写的是麻烦，我觉得应该不是。”
　　“那是啥？”
　　“你是白痴吗？”
　　“顾可，你骂谁呢？”
　　“不不，我没骂你，我说的是你的口头语。”
　　“白痴。”

　　少年侧头看路上行驶的车。
　　嘴角偷偷翘起。
　　白痴这个词...好像也蛮可爱的。

　　小白痴又开始了。
　　“陈默川。”
　　“再说话我就把你扔马路上。”
　　“哦。我想告诉你，你鞋带开了。”
　　陈默川：“…”

　　又走了几步。
　　“陈默川。”
　　“你…”
　　“我不是白痴，我不傻。”
　　赶在陈默川说话前，顾可主动抢先，“我只是有点笨而已。”
　　陈默川无语，“你是拿白痴当可爱了吧。”

　　顾可转头想看他，可脑袋转了一半，就被人用手给扭了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可爱。”
　　这次，少年声音里透着笑音。

　　“哦。”
　　小白痴开心地玩手指头。
　　她看到他笑了。

　　————

　　中考越来越近，黑板上倒数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就连王奕娇这种平时学习吊儿郎当的学生，都在一次次模拟考试里变得紧张起来。
　　体育课早已取消，换而言之的是一节节不断地考前辅导，和一张张目不暇接的考试卷。

　　考前的这段时间，既煎熬又过得飞快。
　　摸底考试顾可成绩一般，好在物理及格了。

　　顾可把成绩单摊平，摆在桌上。
　　李辉探头要看，被她用胳膊挡住。
　　为了让初三考生合理的填报志愿，班主任通知本周四下午，开一次考前的家长会。

　　放学后，顾可一如既往地抱着书包坐在家门口的楼梯台阶上。
　　她琢磨，要怎么告诉爸妈开家长会的事。

　　顾城强和刘凤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往常每隔两天就要吵一次架，前段时间频率变成了每天一次。
　　最近，顾可惊奇地发现，爸妈居然不吵了。
　　她天真的以为爸爸妈妈是不是要和好，他们一家三口是不是会像班上其他同学爸妈那样，变得和和睦睦。
　　然而，顾可发现，爸妈不吵架的原因在于，他们看见彼此的时候，已经不说话了。

　　顾可联想到，电视剧里很多夫妻离婚前好像都是这个样子。
　　她用胳膊垫着下巴，另只手在自己的白色运动鞋上，一下下，划了一笔又一笔。

　　周四的家长会，母亲刘凤请假来的学校。
　　前一天晚上，刘凤告诉顾可，父亲顾城强要去南方出差很久才能回来，让顾可心里有点数。
　　十六岁大的孩子心里能有什么数。
　　顾可也不是小孩子，她隐约能听出母亲口中的很久，有点耐人寻味。
　　她没再追问，不哭不闹地点点头，然后拿着书包回了自己房间里。

　　她喜欢躲在自己这十平的小天地里。
　　因为无人干扰。

　　家长会当天下午，顾可去了王奕娇家的小区花园里，她和王奕娇并排坐着。

　　王奕娇嘴里含着棒棒糖，问顾可：“你想好要考哪个学校了吗？”
　　顾可低头看着脚边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一棵小草，摇摇头。

　　王奕娇：“第一志愿我想考一中，听说那里的帅哥特别多。”
　　顾可：“一中是重点高中，分数很高吧？”
　　王奕娇：“不知道，反正我想干什么事，最后都会干成。”
　　王奕娇看着顾可，“顾可，咱俩是好朋友，要不你也考一中吧，这样就不会分开了。”
　　“你白痴吗？”顾可斜眼瞧了瞧她，道：“你以为那是我家开的，想进就能进啊。”她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低头。“我怕考不上。”
　　“怎么会考不上，你再努努力，万一考上了呢？”
　　“好，我再努努力。”

　　王奕娇从嘴里拿出棒棒糖，神秘兮兮地问顾可：“你猜我昨天打听到什么了？”
　　“什么？”
　　“我听说啊，陈默川要报24中呢！”
　　那是祈海市排在第一的高中，从那毕业的学生，95%会考上一本大学。

　　顾可终于不再继续盯着那棵小草。
　　她抬起头，抿着唇，嘴里有种干巴巴的苦涩，妈妈说她最近水喝的少，上火了。
　　天有点阴沉，像要下雨的样子。
　　顾可茫然地盯了王奕娇几秒，又低头，继续看那棵小草。
　　“娇娇，我觉得我爸妈可能要离婚了。”

　　顾可想，可能那时候的她年纪还小，觉得离婚就是爸爸妈妈不住在一起而已，反正她想爸爸的时候，就可以去找爸爸，所以即使说出离婚两字，都显得语气淡淡。
　　倒是王奕娇，很大声的‘啊’了一声。
　　“为什么啊？你爸爸妈妈感情不是很好吗？”
　　顾可还是个孩子，心里面一揪一揪的。

　　王奕娇说：“我看电视演的，爸妈要是离婚了，那你只能跟其中一个人住。顾可，那你是跟你爸，还是你妈啊？”
　　顾可低着头，双手纠结在一起，右手去扣左手的大拇指。
　　“我不知道。”
　　爸爸妈妈她都爱，都舍不得。
　　比起选哪个高中，顾可觉得选跟爸爸还是妈妈，更让她无措。

　　————

　　中考前三天，学校停课，所有考生全部回家备考。
　　那三天，天气比以往都热，祈海市白天最高温度突破了近二十年的同期温度，接近三十九度。
　　知了在窗外不停地叫。

　　顾可坐在书桌前，低头背单词。
　　窗外隔了一条街的马路上吵杂的叫卖声，和路人的争吵声，听着让人心烦。
　　顾可拿着书，躺回到床上继续背。

　　没一会儿，姥姥拿了两根雪糕送进来。
　　“天太热，吃点凉的东西，别中暑了。”
　　“谢谢姥姥。”

　　刘凤为了让顾可好好学习，特意把她送到姥姥家，白天姥姥还可以给顾可做饭。
　　顾可一边吃雪糕，一边出神。
　　顾城强出差有一个星期了，顾可有点想爸爸了。
　　放假的前一天，顾城强给顾可学校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打到了教务室。
　　在听到父亲声音的刹那间，顾可险些哭出来。
　　顾城强在电话那头，一句一句细心地叮嘱女儿。

　　“可可，爸爸这几天在外面出差，你好好学习，好好准备考试，等你考完试，爸爸就回来带你出去玩。”
　　“爸爸…”
　　顾可咬住嘴唇，哽咽了几声，压低嗓音，“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傻姑娘，老爸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你考试压力别太大，考啥样爸都高兴。”
　　“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爸爸的声音很温柔，越发让顾可心里难受。
　　顾城强在电话那头说：“我很快就回来，你安心考试。”

　　教务室里只有一位男老师坐在门口的位置看书。
　　顾可低了低嗓子，手指抠着桌面。
　　“爸，您和我妈…真要离婚吗？”

　　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叶，背后教务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身后有男同学说话的声音。

　　顾城强在电话那头没说话，这边上课铃响了。
　　“听话，上课去吧。”
　　顾城强挂了电话。
　　顾可吸了吸鼻子，轻轻把电话放下。

　　转身的时候，顾可发现，教室里的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

　　陈默川站在门口书桌旁，手里还拎着一摞卷子。
　　他没有看顾可，侧着身低头把卷子放桌上，然后翻书桌上的一本书。
　　顾可不知道陈默川有没有听到她和父亲的对话。
　　她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陈默川先说话了。

　　“我爸每次出差都是一个月，我从来不哭。”
　　他穿着一件白色T血衫，乌黑的短发显得脸更白。
　　陈默川合上书，抬头，眼对眼看着顾可，清隽的脸庞显出一点烦躁。
　　“女人就会哭鼻子。”

　　顾可张张嘴，想解释，可刚一张口，发现眼泪掉得更快。
　　她转身抹了眼泪，“你懂什么！”
　　顾可不接受陈默川错误的批评。

　　看女孩哭得更猛，陈默川愣住了。
　　走廊传来一阵咔咔的皮鞋声。
　　“麻烦。”他搓搓头发，嘀咕一句，“女人就是麻烦。”伸手，握住顾可的手，赶紧往她手心里塞了一个东西。

　　教务室的门被推开，男老师走进来看了他俩一眼，又坐回到椅子上。
　　陈默川低头看卷子，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平静，顾可红着眼，谢了老师，推门走出教务室。
　　她手心里冒了一层汗。

　　走出教室好远，她才慢慢回味过来。
　　手掌摊平。
　　一颗大白兔奶糖安安静静躺在那。
　　手上还留有陈默川的余温。

　　顾可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
　　她又想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