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建我的城》路前

1、相遇

　　蜿蜒曲折的道路，泥泞不堪的路面，上面行驶着的是格格不入的一个豪华车队。这在封闭的乡村里自然并不常见，但也并非百年难遇，拥有财富之后往往就会想要心灵的安宁，而这种体验生活做慈善的方式无疑成为了当下的一大流行。

　　陈立坐在最前面的一辆越野车的后座，他望着窗外的景色只觉得恍惚。这景色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从落后的农村而来，通过高考摆脱了麻木无趣的乡野生活。无论是在大学里还是工作后，他一直努力扮演者一个可靠的角色。如此才在工作两年后就爬到了秘书长的职位。

　　这次他便是跟着有味集团旗下的有味火锅的总经理方季惟去考察，既是为了希望小学的选址，更重要的是为正在筹划中的恒远天使基金做准备，所以这次还跟着一堆记者，正是为了前期的宣传，而且方季惟还打算在这次考察中收养一个孩子，这必将是一个大新闻。

　　这个举动很令外界不解。

　　方季惟今年三十五岁，虽在商界，却有着明星般的样貌，他并非是白手起家，有味集团是他的父亲方仲的心血，他接手旗下的一个分公司不过是众望所归，为将来的子承父业做准备罢了。

　　没有一般富二代的叛逆，方季惟反倒是像对那个迟迟不肯退休的父亲言听计从，连妻子都是父亲钦点的门当户对。但他的妻子胡小可美貌贤惠，两人又有一个优秀的儿子。所以这个从落后鼻塞的农村孤儿院里收养一个孩子的举动自然让人想不通。

　　陈立当然不会认为方季惟是菩萨心肠，想着要帮一个孩子摆脱贫穷的命运。

　　算下来，他跟着方季惟已经五年了，对他的行为处事也算是有所了解了。但就算是他，有时候也看不懂方季惟。他的思维方式总是与常人不同，在别人看来是牺牲很大的事情，也许在他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所以陈立猜测也许方季惟不过把带一个孩子回家看做，不过是家里多了一个人，就跟新来了一个保姆没什么区别。

　　近五个钟头的山路奔波，他们终于到了这个叫白田村的地方。

　　意料之中，车子一进了村子就引起了轰动，在河边洗衣服的，在田里的，就连在山上的，都小跑着围了过来。

　　这些村民对这个场景再熟悉不过，每一次出现，就会有一些额外的收获。

　　在开车的司机小胡对着窗外的人群皱起了眉头，转头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方季惟：“老板，现在怎么办？”

　　方季惟依旧是一脸淡然的表情：“别管他们，继续开，车速慢一点。”

　　但车外围着的人并没有因为他们没有停车就离开，而是一直跟着他们来到了村里的孤儿院。
　　据说这里的孤儿院最初是一个知青建的，发展到后来附近只要有被遗弃的孩子都会被送到这里来，所以初具规模。

　　从破败的大门进去，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被聚集到了前面的一块空地上。

　　纵使在农村长大，陈立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么贫穷的地方，在空地的后面，应当就是这些孩子们平常饮食起居的地方，不过两栋双层的房子，墙面露出里面的黄砖，屋顶的瓦片所剩无几，窗户上黏着一层层报纸，但还是被风吹得扬起。从陈立的角度可以看到每个房间都摆着几张铁架床。

　　而站在空地上的一群孩子更是让人难以自制地心酸，他们年龄不同，性别不同，但无一例外地瘦弱黝黑，眼神中满是胆怯和期待。陈立几乎快要流泪，但看着周围的记者，还是把心中的情绪压制了下去。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引了上来，看起来大约是五十岁左右，脸上没有这里的村民常见的怨气，反而透着书卷气，想必也是读书人。

　　“你就是方总吧，我叫白大民，是白田村的村长，也是这家孤儿院的院长。”

　　方季惟握住了白大民的手，脸上带着微笑：“你好。”

　　记者们都及时地拍下来这个“企业家与孤儿院院长亲切握手”的镜头。

　　方季惟并没有在空地上多做停留，而是叫那帮孩子先进屋，然后一行人去考察希望小学和孤儿院的状况，为重建做准备。

　　这次的方案其实早已制定好了，这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但为了给记者提供足够多的镜头，他们还是跟着白大民转了好几圈。

　　午饭的时候，陈立特地叮嘱白大民不要特地准备，只要是平常他们吃的东西就好。其实即便他们想要特地准备，也没有什么可以准备，而平常吃的东西，便是一大盘番薯。

　　陈立从小吃惯了这种东西，也没觉得什么不对，但方季惟哪里吃过这些东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这里虽说偏远，但景色还是不错的，可惜交通不便，难以发展旅游业，方季惟向门口走去，奔波了一路，他准备去车里小睡一会。

　　这个时间正是午饭时间，大家早已散去，方季惟的车孤零零地停在门口，等到了离车十来米的时候，方季惟才看到车边站着一个人。

　　她太过于瘦弱，以至于刚才心不在焉的方季惟一直没有发现她。

　　现在她站在车的左侧，眼睛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季惟可以看到她的侧脸，精致而白皙，完全不似孤儿院里其他的孩子，但她身上的衣服和明显营养不良的身体才可以看出她属于这里。

　　“你在看什么？”方季惟问道。

　　突然出现声音，那个小姑娘并没有被吓到，而是平静地转过身面对方季惟。倒是方季惟吓了一跳，原来她的左半边脸美好干净，有半边脸却有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疤，更令人发怵的是她的眼神，不带丝毫情绪。

　　方季惟并没有把受到的震撼表现出来，而是笑着又问了一遍：“你在看什么？”

　　“我在等你。”她的声音低沉，让人听着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哦？”方季惟扬起一边的眉毛，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听说你要在这里收养一个孩子。”

　　方季惟点头证实了这个说法。

　　“你带我走好不好？”

　　“为什么？”

　　“我的脸是被烫伤的，你不想知道我以前的样子吗？”

　　“那又怎么样？”方季惟觉得有些好笑，“你今年几岁了？”

　　“我15岁了。”小女孩急切地说道，似乎急着想证明什么。

　　“我这次来是找一个孩子的，不是找一个雏妓。”

　　许是方季惟的话伤到了她的自尊，她低下头许久都没有出声。正当方季惟以为她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又突然抬起头来：“亲眼看着一个丑八怪变得美貌，这个过程不吸引你吗？”

　　方季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得不承认这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但他也不是这么轻易被唬住的人，打开车门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停下来：“我没有这个特殊癖好。”

　　但小女孩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让方季惟默默地关上了车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天。”小女孩终于有了笑容，只是衬着这样的一张脸，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于是回程的时候，车上就多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左半边脸是天使，右半边脸是魔鬼。而她的心，没有人知道。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方季惟透过后视镜看到坐在后座的白天，她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明明达到了梦寐以求的目的，可以离开这个山村，却也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悦。

　　白天？这个名字有意思。方季惟想到。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白天刚才说的话：“你听说过洛丽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