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黄/灰黄]拥抱尘埃》纪时stayre

1、·十岁·

　　·十岁·

　　“快！把水桶递给我！”
　　“你小心点儿，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
　　“诶诶诶别松手，动作快点，等会儿就来人了！”

　　一盆水哗啦啦地从头顶浇灌而下，厕所隔间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始作俑者捂着嘴偷乐，将抵着门的拖把一撤，飞快地蹿了出去。
　　而被凉水淋得湿漉漉的门内少年只是静静地抹了一把脸，闭上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慢慢推开了门。

　　零下的温度，天空中洋洋洒洒地开始飘起白色素净的雪花。
　　今年东京的冬天好像特别冷，傍晚，清冷的月色从窗子外打了进来，少年精致却面无表情的脸逐渐清晰，漂亮罕见的金色发丝像被渲染了一层夜色的墨。
　　他抖了抖单薄的身子，拎起一旁的书包往外走去。
　　青峰大辉倚在墙上，好巧不巧和金发少年迎面相撞。
　　“喂，你没事吧。”
　　浑身湿透的黄濑凉太怯怯地避开了一些，嗓子似乎有点哑掉，声音又轻又小：“我没事。”
　　“他们那帮人就喜欢欺负弱小，我刚刚教训过他们了。”
　　“……谢谢你。”他稍稍抬起头，眸里流露出受宠若惊的眼色，“青峰君。”
　　“啊，也没什么啦。”青峰顺势歪头避开对方的视线，摸了摸鼻子，“只是有点看不惯而已。”
　　男孩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再见，青峰君。”
　　几乎是同一时刻，青峰抓住了他的手腕，问：“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不用了。”
　　“那……”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了，青峰松手，然后抓了抓自己短到扎手的头发，“路上小心。”
　　黄濑礼貌地笑了一下，走远点后回头看，小心翼翼地朝他招了招手。

　　青峰大辉知道这小子长得很好看，还是忍不住怔了一下。
　　被人关在厕所隔间里泼凉水，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外面这么冷，他穿得这么少，真的不会有事吗？
　　像他这种不愿多管闲事的懒人才不会无缘无故出手相救，刚才黄濑被欺负的事情多多少少也与他有点干系。
　　肇事者中午就来找过他，问他要不要一起教训一下新转学来的那小子，他午觉睡得正香，摆摆手将几人灰溜溜地赶走了。神经大条的他没多想，直到刚才看到几人仓猝地从厕所跑出来，边跑边乐着：“这下那小子肯定惨了，看他还怎么耀武扬威！”
　　青峰大感不妙，拦住他们的去路问了个清楚。
　　他想他当时的表情一定很臭，否则怎么几个人会一副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如果你们以后再做这种事。”他挑了挑眉，手指关节摁得啪嗒啪嗒响，“就没有这么容易解决了。”
　　“是，我们知道了！”
　　后来想想，那晚大概就是青峰大辉“爱打架”、“小恶霸”的传闻的根本起源了。
　　而此刻，用言语将几个坏小子教训走的青峰大辉看着迎面走来的金发少年，有点后悔，又有点愧疚。如果他对这件事上点心的话，兴许黄濑也不会遇到这档子事了。
　　他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也没什么肉，明明是个男孩子，怎么会白得那么过分。
　　不过长得的确挺帅，都快赶上我了，青峰摸了摸自己的脸，皱起眉头，难怪班里的女孩子张口闭口都是黄濑君。
　　“喂，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声音听起来好虚弱。
　　……
　　“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不用了。”
　　青峰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灰崎宅。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面前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垂眼看着小孩。
　　黄濑凉太缩了缩肩膀，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迈，身上的水已经差不多干透，冻得瑟瑟发抖。
　　“诶，外面这么冷，凉太你先进来。”
　　一个女人从里屋匆匆忙忙跑过来，黄濑看到她，礼貌地问了一声好：“姑姑。”
　　“凉太，你没事吧？”又一个黄绒绒的脑袋冒了出来，跳到少年跟前，抚上了他光洁的额头，微凉。
　　“啊，我没事。”他抬眼对上女孩子关切的眉目，挤出一个苍白的笑。
　　“奈绪，赶紧把凉太带进去吃饭吧。”
　　女人推了推面露冷色的男人，给两个孩子让出了一条道。
　　“今天老师打电话来家里了。”男人的一句话让小孩的身子僵了僵，“说你和同学相处得不太好。”
　　“……对不起。”黄濑凉太攥着书包带的手更用力，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黄濑奈绪有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一旁的女人。
　　“凉太才转到那个学校不久，而且本来他性格也内向，相处不好也是很正常的吧。”灰崎美纪打圆场，摸摸金发小孩无精打采的头发，摆摆手让奈绪赶紧带他进屋。
　　“你太惯着他了。”过了一会，直到目送两人背影消失，灰崎泉生才缓缓开口，“凉太已经十岁了，他需要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
　　美纪咬了下唇，语气里掩藏不住的心疼：“慢慢来吧，勉强不了啊。”
　　可怜的孩子，不过才十岁而已。
　　他的未来还长着呢，一切应该都会好的吧。
　　她忍不住抬头，漆黑一片的苍穹里星斑点点，一张脸逐渐清晰起来……
　　——不管怎样，都要好好守护凉太啊，哥。

　　“啐，都是因为你磨磨蹭蹭的，害我们到现在都不能开饭。”
　　传统的日式房子，客厅里，一个烟灰色短发的男孩斜靠在榻榻米上抬眼睨他，口吻很是不满，“妈妈也真是的，非说要等你回来。”
　　“真是抱歉，祥吾哥。”黄濑将书包放下，走到自己位置毕恭毕敬正坐好。
　　“灰崎祥吾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仗着凉太胆子小就欺负他！”黄濑奈绪沉不住气，挽了挽袖子，哼了一声，“凉太又不是故意的，肯定是有事耽误了，是吧？”说着对身旁的弟弟扬了扬下颚。
　　“不会有下次了。”并没有打算将在学校里被人泼水的事说出去，黄濑凉太酝酿了会情绪，终究还是甜甜笑起来，“外面雪景太美，忍不住就走慢了一点。”
　　“看吧，我就觉得不会是什么正经的理由。”灰崎祥吾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语气又恶了几分，“以后别叫我哥了，听着难过，只是两个外人而已，偏偏妈妈还那么宠着你们。”
　　看你那张笑得虚伪的脸，真想替你把假面具撕下来。
　　黄濑凉太的笑意一顿，双眼失焦地看着前方，头脑一阵阵地发热。
　　模糊不清的世界，耳畔的嘈杂消失得一干二净，世界像是静止一般。
　　昏昏沉沉，有点难受。
　　“凉太！”奈绪连忙伸手接住弟弟倒下的身躯，颤抖着手指轻探上小孩的额头，细细密密的汗水，滚烫的温度灼手。
　　灰崎祥吾惊了一跳，自己只不过说了他几句，他就承受不住晕过去了？
　　女孩子狠狠瞪他一眼，与此同时，听到尖叫声赶进来的灰崎夫妇听到女孩子染上哭腔的声音：“凉太他……烧得很厉害。”

　　大冬天零下好几度，窗外雪飘飘然个不停，再加上被人从头顶灌了盆凉水。
　　以黄濑凉太的体质，想不生病都难。
　　梦境里那个被血晕成一片殷红的世界，——
　　争吵的、哭泣的、暴动的、挣扎的……竞相奔涌着蹿过脑海。
　　“你除了会哭还会做什么？”
　　“既然不能给我幸福当初又是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你怎么不去死啊？！你去死算了——！”
　　啪嗒，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兀地断了，接着，一双温暖湿意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睛，血红的世界回归漆黑。
　　悲恸的哭泣，延绵不断的哀伤。
　　他的世界再也回不到最初。
　　“奈绪你快去睡，我来照顾凉太。”
　　夜深，灰崎美纪轻手轻脚地来到小孩床边，金色中长发的女孩子两眼直打架，昏昏欲睡，听到声响揉揉眼回头看到来人刚想开口，就见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可是……”
　　“没什么好担心的，明天早上要是还没退烧，我会送凉太去医院的。”她温柔笑笑，安抚，女孩子讷讷点头，起身回自己屋了。
　　滚烫的泪水顺着金发小孩漂亮眉目蜿蜒而下，灰崎美纪怔愣一下，轻轻抹去。
　　皱得紧巴巴的眉头，几乎蜷在一块儿的小小身体，双手本能地抵在胸前。
　　就连熟睡的时候也选择了防卫的姿势，这孩子的戒备心到底有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