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骨》艳海棠

14、舍利子（七）

　　再入冥府，海棠依旧是说不出的不自在。
　　好在这次没有白跑，阎罗王也十分通情达理，爽快的拿出了生死簿。
　　“鱼幽村，南怀瑾......啊，找到啦。我来看看啊，南怀瑾，生前做过大将军，后来出家做了和尚。功德无量，后几世的命都很好，不过最后一世却落了个英年早逝的下场。等一下，照生死簿上记载，他死了已经有几十年了，怎么还没有他投胎转世的记录？陆判官，你是怎么做事的？”
　　被点到名的陆判官，绿色脸膛，红色胡须，相貌尤其狰狞凶恶。上前一步，回禀道：“回禀阎王，之所以没有转世记录，是因为他尚未投胎。”
　　“为何？”
　　“他贪恋凡尘，至今任逗留在奈何桥上，等着他凡间的妻子。”
　　海棠心下一个咯噔，暗叹：“不会这么巧吧？”
　　“敢问阎王，那南怀瑾最后一世的名字是叫？”海棠试探问到。
　　“我看看，最后一世叫......”阎王低头查看生死簿，“叶苍山。”
　　海棠闻言，瞬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果真是世道弄人，步绯烟在等着南怀瑾，而叶苍山却在等着傅洛雪。呵，世道弄人啊！
　　看来要想了却步绯烟和南怀瑾这段因缘，只得去找孟婆帮忙了！
　　出了冥府，来到奈何桥边。
　　提灯鬼正引着一队鬼魂过桥。来者面容百态，有木然，有平静狰狞，恐惧，甚至嘴角噙笑...
　　孟婆悠悠端碗汤,递给每一个路过的鬼魂。
　　不是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地喝下孟婆汤。因为这一生，总会有爱过的人不想忘却。可终究没人逃的脱，终究要喝的一点不少，一点不多。前生再怎么深恋，走在这奈何桥上，也是步履丝稳，不乱丝毫，心静如镜，心沉如石。
　　桥那边哀哀呛天，因为心动，忘不掉的牵牵缠缠。
　　桥这边寂寂无声，因心死，失去了往生的记忆。
　　“来生再续前缘！”
　　耳边依稀传来这样的来生言，海棠低眉笑笑，目光平静的看着孟婆递过去的那碗汤。
　　孟婆汤是一锅普通的汤,只因为加了一味叫遗忘的调料,就抵过了心底的海誓山盟。
　　奈何桥上渐渐平静下来，只耳边依旧响着那飘渺的歌声：“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海棠放眼望去，奈何桥上那一抹依旧站着那蓝色背影。再想到一直在栈桥上等待着丈夫归来的步绯烟......
　　“呵，”海棠轻声嗤笑，长长叹一口气，“她在等他，可他却已将她忘了。”
　　这世间，没有什么磐石不移，最残酷的......是等待！
　　海棠收拾好心情，往孟婆亭走去。
　　“每个人活着的时候，都会落泪：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愁，因爱。将他们一滴一滴的泪收集起来，煎熬成汤，在他们离开人间，走上奈何桥头的时候，让他们喝下去，忘却活着时的爱恨情愁，干干净净，重新进入六道，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婆婆，你辛苦了。”
　　孟婆悠悠收汤碗，抬眼看她，“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海棠笑着走过去，也不多言，只道：“婆婆，之前你答应我说如果我让他闭口不再唱歌，你就帮我做一件事。”
　　“哼，”孟婆一声轻哼，“你这丫头还敢说，你听听，他现在不还唱着吗？唱得婆婆我都烦死了。”
　　“现在，我想提前预支。”
　　孟婆放下汤碗，好笑道：“事没办好就想提前预支？你这小丫头还真是越来越会算计了啊。”
　　“我保证，明日之后，你绝对不会再听到让你心烦的歌声。”海棠坚定道。上次去疗养院她就已经知道，傅洛雪的身子已到极限。
　　孟婆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拿起汤勺继续熬汤，“老身虽然不知道你这小丫头想做什么，但听婆婆我一句劝，没事儿别自讨苦吃。”
　　“我想请婆婆帮忙，给他一碗醒魂汤，恢复他几世前的记忆。”
　　孟婆熬汤的手一顿，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熬汤。
　　“有个人一直在等他回家。”
　　“你该知道，过了奈何桥，就没有回头路。”
　　“他还没过不是么？”
　　孟婆不再说话，兀自搅着汤锅。
　　“在他出征前，她的妻子与他约定，会在漓水江边等他回家。如今，她已站了数百年。婆婆当真忍心，让她一直这么等下去么？”
　　孟婆熬汤的手又顿了一顿，沉默良久后，叹一口气，“明日之后，我真的可以不会再听到那让我烦心的歌声？”
　　“我保证！”
　　孟婆一声叹息，幽幽道：“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声音沧桑。
　　舀一碗汤，颤悠悠送到他面前：“先生，喝碗热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