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没骨花

10、第十章

　　之后的几天相安无事，杨春晓并没有摆什么脸色给俞兆看，俞兆也就把这件事囫囵过了。杨春晓的脚渐渐好转，肿得没那么厉害了，能穿进鞋了，就跟路家兴说明天不用送他，于是路家兴依然尽职尽责的送完最后一趟。
　　杨春晓甚少关心其他人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问了一句：“你跟邢嘉怎么样了？”
　　路家兴笑道：“挺好的啊。”
　　杨春晓奇道：“那你怎么每天还有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路家兴做了个表情，说不上是绅士还是做作：“用在你身上的不叫浪费。”
　　杨春晓略一皱眉，知道他又来了，沉默一会儿还是说道：“早知道会碰见你，我一早答应他算了。”
　　路家兴悠然道：“你应该相信我，我对每个人都很好，而且没有伤害别人的爱好。”
　　杨春晓看他道：“我又不是你们家公司那些经理董事，你跟我说话能别总是绕来绕去的吗？”
　　路家兴打了下方向盘拐了个弯，慢悠悠的说道：“你应该让你那小学弟也稍微多一点恋爱经验，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圣母的。”
　　杨春晓白了他一眼。
　　路家兴接着说道：“哦，为了不影响你那个直男室友的人生，为了让你的小学弟脱离我的魔掌，你抛弃真爱和一直爱你的学弟在一起，你以为你在拍电影吗晓晓？作为观众，我预感这个故事结尾会反转呢。”
　　杨春晓注意到他的恶心用词，磨了磨牙别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语气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你说……搬家行吗？”
　　“想好了？”路家兴笑道，“要帮忙吗？”
　　杨春晓眼睛看着前面，却没有对准焦。
　　“舍不得吗？”路家兴看了看他的脸色，戏谑道，“真让我嫉妒。”
　　杨春晓没有分神理会他的调戏，他走神了。前两天砸那个杯子的时候他的确是想一走了之的，他并不是生气俞兆怎么样，而是跟自己生气，他知道只要在俞兆身边就会有这种事情，可是还留在那不走——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可是假如真的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和俞兆的生活除了同租一间房子以外再无交集，就算他们以后可以用朋友的名义见面，杨春晓猜自己应该不会主动约他出来的。
　　杨春晓的目光动了动，轻声道：“我再想想，有可能的话……暑假搬吧。”

　　路家兴想了想，现在是四月底马上进五月，算起来还要两个多月才放暑假，杨春晓这一竿子支得倒远，不过绅士如路家兴，是不会做出嘲笑的事的，他只是拐几个弯，稳稳的把车停在楼下。
　　杨春晓解了安全带要下车，路家兴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过两天你的生日，我可能在国外，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杨春晓笑道：“谢谢。”
　　路家兴摆了摆手，开车走了。

　　说起杨春晓的生日，其实有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就是杨春晓跟别人说的生日不是正日子，往后错了一天，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过生日。
　　所以真的到他生日那天，安安静静的就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连俞兆也不知道他的生日——去年杨春晓生日的时候还不认识俞兆，而他们两个零零星星的交流也还没有交流到这个，杨春晓倒是知道俞兆的生日，在11月底，去年过生日的时候俞兆喝的酩酊大醉，杨春晓把他拖进他自己的卧室就结束了。
　　俞兆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还没来得及坐下，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俞兆掏出手机看了看，接通道：“喂，亚宁啊。”
　　杨春晓手上动作一停，收回了夹菜的手。
　　“现在？过会儿不行吗我这饭刚上桌还没吃呢。”
　　“啊？谁呀？”
　　“……哦，那行吧，那你等会啊我一会儿就到……嗯，你先自己找个KFC什么的，别往人少的地方走啊，我就到。”
　　俞兆挂了电话匆匆走到门口去换鞋，一边嘴上说：“你先跟家吃着啊，我出去一趟，严亚宁说有个男的跟着她，我去看看去。”
　　杨春晓撂下筷子，眉头微微皱着，顿了一下，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甭操心了，我估计事儿不大。”话音未落，门嘭的一声响，俞兆已经走了。
　　杨春晓把目光从外面收回来，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忽然觉得没什么胃口。深春的傍晚天略略擦黑，有细细的虫鸣从窗外透进来，还带着残留的阳光的温度。
　　其实是个不错的傍晚，杨春晓这么想着，慢慢的又从桌子上拿起筷子，夹了片炸蘑菇填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有时候越是刻意忽略就记得越清楚，其实今天是他的生日。

　　一片蘑菇没嚼完，手机就响了，杨春晓看了看那个号，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喂？”对面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语气和缓。
　　杨春晓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
　　“没和人出去一起玩？你那边听着很安静啊。”
　　杨春晓牵动着嘴角，吐出一句：“你起得很早啊。”
　　“人老啦，想睡懒觉也睡不成，五六点钟就醒了，给你打个电话。”对面的男人停顿了一下，慢慢的说，“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谢谢，”杨春晓干脆道，“我不过生日。”
　　那头安静下来，杨春晓也不说话，透过听筒能听见对面有远远的狗叫声和鸟叫声。
　　终于对面的男人又开口道：“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
　　“听路家的侄子说，你最近心绪不大好，是为了什么？”
　　杨春晓一听这个口气就知道对面的人已经知道了七八分，但是仍然不想和他谈这个话题：“一些小事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对面的男人无从插口，只好叹了一声，拐弯抹角的说：“感情上的事，千万以自己为重，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反对的，你……”
　　杨春晓打断道：“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我身体挺好的……”
　　“你的妻子和儿子也很好吧。”
　　“他们很好……”
　　“那就好。”杨春晓微微的笑了一下，八分像是客套，“国际长途挺贵的，挂了吧。”说罢自己先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是彻底没胃口了，俞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吃饭，他做了半天的菜，自己一口不吃，有点说不过去。
　　杨春晓拿起饭碗，夹菜慢慢的吃，一口一口把一碗饭吃完，吃到最后菜已经凉了，天也黑透了，杨春晓把灯打开，估摸着俞兆是不会回来了，也就把桌子收拾了一下，进了卧室。

　　俞兆那边风风火火赶到严亚宁说的那个百货商厦旁边的时候，没找到严亚宁，又给严亚宁打了个电话，严亚宁让他到附近的一个广场上去，当时正值傍晚，那里又是商业中心地段，来来回回的人流和并不明亮的霓虹灯让俞兆很是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雕塑下面找到了严亚宁和另外一男一女。
　　“叔叔！”严亚宁一见他过来，就小跑过来，一下挽住他的胳膊。
　　俞兆以为是她害怕，伸出一只胳膊搂了下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严亚宁顺势往前一扑，直接扑到他怀里了，俞兆一愣，就听见耳边说：“叔叔，你一会儿配合我一下啊。”
　　严亚宁从他怀里钻出来，回身朝着对面的女孩说：“你看见了吧！这是我男朋友！我有男朋友！”
　　俞兆看了看对面那个女孩，这种不算热的天就开始光腿穿超短裙了，上身一件白色的小外套，妆有点浓，后面跟着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
　　卧槽，俞兆心里吐槽，这是跟这拍电影呢？但是既然是帮着严亚宁，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盯着对面的人，做了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对面的女孩嗤笑了一声，两眼上下翻着打量了俞兆一下，显然俞兆不是她喜欢的型，所以看了两眼就不看了，只是对着严亚宁嘲讽道：“你骗鬼呢？你刚才叫他什么？”
　　严亚宁反驳道：“我的男朋友我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你管得着吗？你不是要见他吗？现在见着了，你可以滚了吧！”
　　俞兆听这对话有点要笑场，于是摸摸鼻子作为掩饰，略低了头靠近严亚宁问道：“这谁？”
　　严亚宁回头低声道：“我们学院的一个女生，她非说我抢她男朋友。我说没有她不信，我就说我有男朋友，她就让我叫来，不然不让我走。”
　　广场上微微的吹着风，刮得严亚宁的头发都蹭到俞兆脸上，俞兆又低声问：“那你是抢了还是没抢啊？”
　　严亚宁立刻抬头去看他，俞兆带着几分调笑的脸离她太近，无端的心头重跳了两下，脸就红了一层，于是立刻抬手捶了他一下：“没抢！”
　　俞兆实在觉得这几个小孩挺有意思，就笑了下，又说：“你真笨哪，我来了咱就直接走啊，你跟她废什么话啊。”
　　严亚宁一想也是啊，之前走不了是因为对面有两个人，还有个男的，现在自己这边也有俞兆了，还怕她干什么，于是拉住俞兆就说：“我走了，你以后少来烦我！”
　　对面那个女孩早冷眼旁观俞兆和严亚宁形容亲密，也信了一半了，但是仍然不放心，在后面高声道：“你给我小心点，再让我看见他去找你，你就给我等着！”
　　严亚宁只作听不见，紧紧拉着俞兆三步两步走进人流里，俞兆跟着她走了一段，然后回头看了看，说道：“行了，没人了。”
　　严亚宁回头看了一眼，长舒一口气，把俞兆的手放开，拍了拍胸口。
　　俞兆双手插在兜里，笑道：“你把我叫出来就为了让我陪你演戏啊。”
　　严亚宁看他道：“很吓人的好不好！你没看她后面有个男的吗，万一打我怎么办？”说着眨了眨眼，略带几分讨好的说，“还是叔叔你好，你来了就没事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我请你啊。”
　　俞兆转了个身答道：“好啊。”

　　严亚宁带着俞兆吃了顿饭，又拉着俞兆看了场电影，俞兆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左右了，一进门就看见整个屋子里都黑着，只有杨春晓的卧房亮着暖黄色的灯光。
　　俞兆换了鞋就往杨春晓卧房走去，杨春晓靠在床头，床头灯在他身侧，他整个人浸染在灯光里，柔化了边角，像个发光的半透明体。
　　俞兆得承认有时候长得漂亮是种优势，所以哪怕杨春晓现在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他也愿意朝他笑一笑。
　　杨春晓看了他一眼，问道：“吃过饭了吧。”
　　俞兆笑道：“吃过了。”
　　杨春晓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看书，不说话了。
　　俞兆以为他会问两句的，没想到一句不说，自己反倒憋得慌，就站在那看着杨春晓，想想要怎么起个话头。他穿一件薄薄的白色针织衫，领口露出瘦削的锁骨来，下身是条灰色的裤子，两条长腿搁在床上，却没穿袜子，右脚踝还贴着膏药。
　　俞兆走进屋里，伸手抬起他的脚腕看了看，问道：“好了吧？”
　　杨春晓不自在的收回了脚，答道：“差不多了。”
　　俞兆又说道：“你说现在的小孩，搞对象总是跑不出那两套去，今天严亚宁叫我去让我装她男朋友，有个女的带着人堵她，说严亚宁抢她对象了。”
　　杨春晓抬起眼睛，目光在俞兆身上逡巡一周，问道：“没动手吧？”
　　“没有啊，就过去带她出来，然后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
　　杨春晓点点头，说道：“挺好的。”
　　俞兆笑道：“什么呀就挺好的。”
　　杨春晓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没出事，这不是挺好的么。”
　　俞兆一看见他笑，就好像有了继续下一话题的动力，又走近几步去抽他手里的书：“你看什么哪？”抽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杨春晓的手，俞兆就抓了一下：“你手怎么又这么凉，不多穿两件儿？”
　　杨春晓已经习惯了俞兆时不时的身体接触，能躲则躲，躲不开就算了：“不冷。”
　　俞兆已经俯身扯了杨春晓的毯子盖在他腿上，嘴里念叨着：“你这天天的，横着也是病竖着也是病，自己再不注意点，病了等谁伺候你呢……”
　　杨春晓看着他，忽然问道：“俞兆，你是真的对谁都这样么？”
　　俞兆听他这话问的奇怪，停下动作反问道：“我‘真的’对谁哪样了？”
　　杨春晓用下巴象征性的点了一下，说道：“这样照顾你每个朋友吗？”
　　俞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动作，歪着头想了一下：“没吧……关键是我别的朋友谁也没跟你一样让人不省心啊，人家饿了知道吃饭病了知道吃药啊……”
　　“可是我们刚认识几个月啊。”杨春晓仿佛真的是很困惑，一直在追问。
　　俞兆和他对视，好像也被他带得困惑了：“小一年了吧……你怎么了？怎么今天奇奇怪怪的。”
　　杨春晓笑了下：“我只是觉得……你很会照顾人。”
　　这句话里赤-裸的善意和隐晦的示好简直让俞兆浑身不自在了起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带着耳朵也热了，只好挠挠头，笑道：“照顾你还不好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照顾下不是挺好的嘛……”
　　杨春晓移开目光，低声道：“是啊，假如哪天搬走的话，还会不会遇见你这么会照顾人的呢。”
　　俞兆一惊：“什么？你要搬走？”
　　杨春晓笑道：“我说‘假如’。”
　　“哦，”俞兆得瑟了一下，“你也知道遇不上我这么好的人啦，那就对我好点吧，整天摆一张脸好像我欠你钱似的！”
　　杨春晓难得温柔的点点头。
　　之后俞兆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些话，就去洗澡睡觉了。杨春晓坐在床头想，自己大概是暑假真的要搬了，在这之前，或者真的应该对俞兆好一点，至少给他留个好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