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部】关于迷迭香和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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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海，东为永晨，西为永暮，东为天堂，西为地狱，两界仅隔一道海洋，永不相往来。
红海之上，我站在失落之桥的中央，身后是恶鬼哭号的地狱，面前是洁白纯净的天堂，我在岔路口踌躇，迟迟迈不出脚步。
宏伟的天界之门中，一个纯白的影子出现，身后六翼收起，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他逆着光向我走来，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的，圣洁温暖的笑容。
“我的孩子，欢迎你，”他说：“看，这里就是天堂。”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天界之上，红海之东，辉煌明媚的晨曦点亮了了半个天空，天界之门内，一望无际的海之朝露随着阳光缓缓摆动，天界之上，千万天使齐声颂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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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拎着公文包，驻足在迷失巷的巷口，向里看了一眼。
迷失巷一号，我右手边的店铺，照例有个纯白的背影忙碌着，砖红色墙上的招牌闪耀着黄铜的光芒，希格的花店。
他正在为一盆花修剪枝叶，微微侧身，仿佛是看到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走进这个让我驻足无数次的地方。
花店的装潢简单而精致，夕阳透过乳白色的玻璃窗洒进来，如晨曦一般，铺满了每一株植物。
店主没有停下动作，依然在修枝，他穿着白衬衫，柔和的白光照耀着他，周身明亮温暖，我好像看到了天使。
“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他说：“我是希格雷特。”
年轻温柔的嗓音，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你的花店……很漂亮。”我说。
“谢谢，很多人都这么说。”他微笑道。
“……很多人？”
“是啊，这附近的很多人。”他放下花盆，擦了擦手说：“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或许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些，”他指指窗外：“如你所见，先生，太阳快下山了，我也该回家了。”
喜欢的花？
我茫然的扫视着，视线最终停在他放下的花盆上。
那根本算不上一盆花，只是一丛蕨类植物，连一个花苞都没有。
“这是什么？”我问。
“你是说她？”希格雷特拿起花盆：“她是迷迭香。”
“……迷迭香？”我喃喃道，抚上翠绿的唇形叶子。
“传说圣母玛利亚曾经将她的袍子盖在上面，因此她还有个别名，海之朝露。”希格雷特道：“是我最喜欢的花。”
“可以把它卖给我吗？”
“先生，你确定？她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开花。”
“当然。”
于是我付了钱，与他告别，他对我挥手，逆光的笑容，让我想到了一本古老的书上，六翼的怜悯天使，与他的神态如出一辙。
我把迷迭香放在我床头的窗台上，让它每天都能照的到阳光。经过我的精心打理，竟然三天就结了花苞。白色的花苞迎风摆动，沐浴着晨曦的微光。
于是第四天的傍晚，我决定再去见他一面。
这天下班比较早，所以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在和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轻声说些什么，我立刻就有些打退堂鼓。
“先生，”我正准备转身，他叫住了我。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那盆迷迭香怎么样了？”
我想了想，走过去说：“很不错，已经结苞了。”
“你可真幸运，”希格雷特有些诧异：“她们很少这么听话。”
我点头，他说：“哦，忘了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罗丝玛莉。”
“你好，夫人，”我说：“您很美。”我吻了她的手，她温和的对我笑了笑。
希格雷特走到窗边，道：“先生，这便是开了的迷迭香。”
走近了几步，借着柔和的白光，我看清了在绿叶上跳动着的白色精灵，洁白的花萼，娇嫩的花蕊，散发着迷人的幽香，就像，就像……
我侧过身，端详着身后的两人。
就像他们一样。
“怎么，先生？”
沉默了一会，我说：“帕索·乔。”
“叫我帕索。”
“好的，帕索先生。”希格雷特笑了笑，把他的妻子推到里面光线黯淡的地方，低声道：“罗斯，我们一会儿就回家。”
希格雷特走出来，对我说：“你今天下班很早，帕索先生。”
“叫我帕索，”我说：“是挺早，事实上，我想来找你……喝一杯，不过很明显今天你不方便。”
“的确，”他歉意的道：“很抱歉，先生，哦不我是说，帕索，很抱歉今天拒绝了你的请求，不过我想我们可以改天再约。”
他温柔的笑容让我生不起气，于是道：“明天，可以吗？”
“好的，帕索。”他柔和的道。
与希格雷特告别之前，我向里面扫了一眼，光线黯淡，罗斯玛莉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看清，她手里捧着一盆枯萎的迷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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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香的长势很好，第二天黎明，便有含苞待放的的趋势。晚上，我如约去了迷失巷。
“帕索，你来了。”希格雷特坐在外面的一把椅子上，冲我微笑。
看样子他一直在等着我，我的心情一下变得很好，对他笑道：“是啊，让你久等了。”
希格雷特站起来，左右看了看：“走吧，我们去哪儿？”
“我对这一带不熟，附近有酒馆吗？”
“有的，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去喝咖啡，很抱歉，我不沾酒精。”
“没关系，凭你喜好。”
于是希格雷特和我向迷失巷的里面走去，我问：“你的店……不用锁门的吗？”
“哦，放心吧，帕索。”希格雷特笑道：“邻居们都很正直，没必要担心。”
我意义不明的点点头，他带着我走了一会停住，我注意到店名和门牌，迷失巷十八号，爱丽丝的休憩。
橡木的门被推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从扶手椅上站起来：“哦，看看这是谁来了，希格雷特，我亲爱的。”
希格雷特微笑着上前，吻了吻她的面颊：“爱丽丝，好久不见。”
爱丽丝看到了我，微笑道：“有带朋友来？想喝点什么？”
我们点了两杯苦咖啡，我尝了一口，把碟子里的方糖放了很多进去，我讨厌苦味。
希格雷特笑了起来，我问：“你要不要来一些？”
希格雷特点头，优雅的道：“谢谢。”
我小心的给他放了两块，用小银勺搅了搅，希格雷特端详着我，突然道：“帕索，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我愣了一下，茫然道：“也许。”
希格雷特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他逆着光坐着，夕阳勾勒出他的轮廓，柔和而又精致，细密的睫羽颤动着，好像天使之翼。我近乎迷醉的看着这个像天使一样的男人，喃喃道：“希格……”
“怎么了，帕索？”
“……我，我是说，我可以叫你希格吗？”
“当然。”希格温和的道。
直到我把咖啡喝完，希格依然看着我，丝毫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于是我鼓起勇气道：“希格，我……”
“怎么？”
“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找你喝咖啡？”
他轻笑了一声，我有些紧张的等待着答复。
“当然可以，帕索。”
临走的时候，爱丽丝很依依不舍的拉着希格说了很久，我静静地听着，无非是一些琐事，希格一直温和的笑着，与对我的笑容如出一辙。
厚重的橡木门再次拉开，我又看了一眼门牌，转身与希格离开。
迷失巷十八号，爱丽丝的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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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我面对窗户跪着，窗台上是一盆半开的白色迷迭香。
“求你……”
“我是在帮你。”
“你是在犯罪！”
“犯罪？每个人心里都有罪恶的种子，我只不过是稍加培育而已。”
“当有罪恶的势头时应该予以遏止而不是助纣为虐！”
“罪恶？哼，神衍生罪恶又抛弃罪恶，就像神创造人类又抛弃人类，这本来就是一种罪。”
“而我，只是释放本性而已。”
我抬起头，窗台上的迷迭香已完全绽放，长长的雌蕊伸出花萼，就像恶魔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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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的心情很不错，鲍勃上司终于同意涨工资，我想我手头终于能够宽裕一些能够给希格买礼物了，要知道过几天就是平安夜。
我走进花店，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
我向里面走了几步，里面有一个光线黯淡的地方小间，只有乳白色的阳光照进来，希格跪坐在柔光下，双手合十的祈祷，他的面前是一个十字架。
“希格？”
希格念完最后一句祷词，站起来转向我：“帕索，你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悲伤，悲伤到能够融化我的心脏。
“怎么了，希格？你好像很难过。”
“很抱歉，帕索，”希格咬住下唇，像是在拼命抑制住感情：“爱丽丝……死了。”
爱丽丝？那个咖啡馆的老板娘？
我画了个十字，低声道：“愿她在天国平安喜乐，阿门。”
希格也说了句阿门，随后道：“你也是教徒？”
“不全是。”我道：“她是怎么死的？”
“谋杀。”希格低声说：“我们出去说。”
希格泡了壶花草茶，我喝了一口，满满是清新的花香气息。
“直到今天中午，她的咖啡馆还是没有开张，因此人们去她家找她时，才发现了她。”
我静静地听着。
“她死状很惨，到处都是血……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她是个善良热情的人，究竟是谁忍心杀了她？
“没有任何凶手的痕迹，她身旁的地板上，却摆着一盆枯萎的迷迭香。”
“就是这盆，是我送给她的，”希格端出一个花盆，叶子已经枯萎，洁白的花朵上却有一块块的黑斑。
“这是很罕见的病，叫做‘利卫坦‘。”
“名字很特别。”我道。
“的确。”希格道：“我治不好她。”
“那就算了吧。”我站起来，把希格手中的花盆放下：“也许她需要休憩，希格。”
“希格，不要悲伤，你微笑的样子很美。”
希格勉强勾起一个笑容，道：“谢谢你，帕索。”
我明白今天不能再多留，于是与他告别。
“再见，希格，高兴起来，圣诞节快到了。”我微笑着说。
“好的，帕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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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详着窗台上的迷迭香，心里很奇怪，为什么迷迭香在冬季也能开放。
“没什么奇怪的，只要你愿意，嫉妒之花在任何时间都能绽放。”
一朵迷迭香在黑夜里散发着幽香，其他的花苞什么时候开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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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四次去找希格的时候，他正在扶手椅上看书。
“嗨，希格，”他抬起头，我能看出他今天心情很不错。
“你来了，帕索，今天天气很好。”
“是啊，”我笑道：“你在看什么？”
希格合上书，让我看封面。是一本《创世纪》，牛皮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创世纪？写了些什么？”
“天父创造了伊甸园，让自己最爱的孩子，人类，定居其中，让他们享受快乐富足。”
希格像个中古世纪的游吟诗人，对我喃喃低语，我痴迷的看着他浸没在柔光中的侧脸，听他说下去。
“天父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去动智慧树上的果子，那会给他们带来痛苦，直到死亡。”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堕入地狱的魔王萨麦尔化身成蛇，潜入伊甸园，引诱人类吃了禁果。”
“天帝暴怒，于是把人类放逐到人界，让男人饱尝辛勤劳作之苦，女人受尽生儿育女之痛，让蛇类柔软脆弱的腹部永远只能在黄土之上爬行。”
“伊甸园从此成了禁地，天父派天使长米伽勒手持火焰圣剑把守，再也无人涉足。”
希格合上书，微笑着递给我：“你好像很有兴趣。”
我点头，接过来翻了几页，尽是晦涩难懂的词句，我读了两句便放弃，将书还给希格，道：“的确很有兴趣，不过只针对你讲的。”
希格笑起来：“原文是很有哲理的故事，我描述的太粗略。”
他站起来，瞟了眼墙角的座钟：“六点钟，伊芙该吃饭了。”
我不解的看着希格，希格从一束鸢尾后面抱起一个小东西，轻声唤道：“醒醒，伊芙。”
一只小小的苏格兰梗迷迷糊糊的醒来，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完全清醒过来。
希格在它的食盆里倒了些食物，小狗高兴的舔他的手，很是亲热。
“你的狗很可爱。”
希格礼貌的回了谢谢，说：“伊芙是被我捡回来的，我发现的时候他比现在还要小，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我摸了摸小狗的头，看了看时间道：“希格，我该告辞了，你讲的故事很有趣。”
“谢谢，帕索，如果你能够做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我是说如果，你一定会觉得世间处处充满爱，充满主的仁慈。那么再见了，很希望下次再见到你。”
我想着那只苏格兰梗，想着伊甸园的故事，一路哼着小曲回家，发现窗台上的迷迭香又开了一朵。
小小的花朵，和先前开的相依相伴，真是美极了。我决定，等到全部开花，就做成花束送给希格，他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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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园，究竟有多美……”
“极乐世界，可以这么说。”
“人类被赶出来的时候，一定很悲伤。”
“不只是悲伤，还有仇恨。”
“没有丝毫的悔过之心？”
“呵……悔过？人类有何错？”
“天堂是衍生罪恶的地方，因此，天堂才是堕落之源。与此相比，人类的原罪，只是上帝的玩笑罢了。”
两朵迷迭香，如天使一般纯洁。希格，有你的地方，就是伊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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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每天拼命工作，想给希格买一件体面一些的礼物，圣诞节前夕，我揣了二百美元，停在迷失巷的巷口。
我没有去找希格，而是先向里走了走，天气冷了，我想送给他一条围巾。
我路过迷失巷十八号，爱丽丝的休憩已经许久没再开张，门口有厚厚的积雪，她的老板娘和她一样，永远尘封在积雪深处，再也没有生气了。
再向里走，只有几家店铺还开张着，人们都回家过平安夜了，我走进其中一家店铺。
“请问……这个，多少钱？”
“啊，先生，您眼光真好，”店铺老板是个年轻男人，盯着我手里的白色围巾：“这是上好的羊羔绒，暖和极了，只要一百九十美元。”
“……可以帮我包一下吗？我要送人。”
“当然可以，先生，不过包装费要另算。”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二百美元，看着他把围巾用礼物盒包装起来。
“请写上：‘给我亲爱的希格‘，谢谢。”
店铺老板动作停了一下：“希格？先生，你指的是开花店的希格吗？”
“……是啊，你……认识他？”
“当然，”男人笑起来：“整个巷子的人都认识他，他是个大好人。”
我付了钱出门，简陋的牌子上写着‘卡特的裁缝店，迷失巷二十九号‘。
花店的门敞开着，里面却没有人影，我径自向里走去，后面是一个花园，希格的家就在这里，他曾经和我提到过。
我第一次来到希格的花园，昨天刚下了雪，整个院子里都是银白的，却也有各种花儿争奇斗艳，希格绝对是个精灵，能够让脆弱的花朵在冬天盛开。
“嗨，希格。”
希格背对着我，像是在发呆，听到我的声音转过身来：“哦，帕索，我有两个礼拜没看到你了。”
“啊，这段时间我有些忙，这个给你，”我把礼物从背后拿出来：“圣诞节快乐，我亲爱的希格。”
希格有些惊喜的接过，对我道了谢，拆开礼物。
“……喜欢吗？”我有些忐忑。
希格摸摸柔软的白色围巾，笑道：“喜欢，谢谢你，帕索，不过……很抱歉，我没来得及为你准备礼物……”
“不，希格，你给我的迷迭香就是最好的礼物。”
我看着他带上围巾，一身白色在银白的雪景里显得更加圣洁，更加让我着迷：“……希格……”
“怎么了？”
“我……”我努力寻找话题：“我是说，我今天好像没看到那条狗，那条苏格兰梗。”
“你是说伊芙。”希格咬住下唇：“……她死了，和爱丽丝死状一样。”
“……怎么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帕索，”希格低垂着眼睛：“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我第一次捡到她的时候一样。”
“别太难过了，希格”我拍着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连续两次发生这种事，人们都很惶恐，”
希格说：“整个迷失巷都被惊动了，很多人都想离开这个地方，怕会再次出现这种事情。”
“你会走吗，希格？” 我盯着他的眼睛。
“也许吧……”希格澄澈的褐色眸子里闪过一瞬间迷茫。
“别怕，希格。”我搂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即使整个迷失巷的人都死了，你也不会受到伤害的……我保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部】关于迷迭香和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