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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Right channel ...

  •   作为天使,我有幸见证了人类世界的改变,见证了无数痛苦、无奈、爱与梦想。我看到鲜血染红的土地再次蔓生点点绿意,看着人们从昔日的阴影中走出来继续生活。提起他们,我几乎会被不可名状的激动情绪感染得流泪:这就是人类,无可替代的生物。
      我很高兴自己有几位人类相识,不过他们都已死去。前不久,他们之中的最后一个在医院去世,那之前我一直陪着他。他叫齐乐天。我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一点点变老,我时常想,如果我是人类,是不是就能谈场恋爱呢,和他——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二货,爱找麻烦的人,一个教科书式的冲动型人格。没办法,女孩总爱往火坑里跳。
      当然有些感情需要放在心里,我懂。不然呢?现实一点吧小天使,我冲蒙上水雾的镜子中的菁菁说,你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你已经嫁给神啦。
      就好比霍星把自己送进了火坑一样。现实如此残酷。
      霍星比我更清楚,我甚至觉得他残忍。齐乐天这么喜欢他,我们又是这么好的朋友,他竟然可以二话不说一走了之,尽管我明白他的苦衷。
      大三角事件解决后他只回来过一次,摩擦和敌人尾随而至,我们都受了伤,心理的物理的都有,霍星真的怕了,他只在齐乐天的病房待了几天,“渡过了安全期”,他的原话。但你瞧,诺恩三姊妹织的网(1)总那么有意思,他们彼此织锦的颜色间或重叠。他们总能遇见,在远离人类日常的地方和罪犯玩狙击战、斗智商,有时在烟雾中互相拿枪指头反应两秒才放下,然后是令人乍舌的默契配合。
      有段时间齐乐天喜欢把自己关在屋里,放他们对话的录音,霍星常不耐烦地说上面的人简直疯了让你来,然后被甩一句哈哈哈哈夫夫搭配干活不累人之常情嘛。
      “小心你的角。”霍星闷闷地说。我正好给齐乐天送茶,看到他真摸了两只角,回头看我时还带着沉醉于记忆某处所致的笑意。
      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们在战前最后见了一次面,他在最初离开后第二次主动来找我们。我们知道这是诀别但仍做出稀松平常的模样,直到电视台很不适时地放出那首《Just one last dance》。副歌开始时老舅的眼神有点不对,舅妈说他喝高了带他去了洗手间,我被晾着看着那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是霍星沉不住气,他说齐乐天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见齐乐天坐得笔直像具塑像,又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想落下任何一个人,但特殊时期和平、爱、自由全都是胡扯,为了正义就会有牺牲。”“我知道。”齐乐天灌了一口二锅头,“我很想创造和改变,但我的力量不够,以至于我保护不了你,这我也知道。”“你没必要自责。”话音刚落齐乐天就绕道到霍星背后,探头在他的唇上轻浅一吻,被袭者勉力勾勾手指却还是丧失主动权,从身后连着椅背一道被拥住。
      “你能喝酒吗?”“我记得告诉过你,两年前机体重修后就可以了。”
      “那么干杯,”橙发青年举起酒杯,用惯常的语气喊道,“为了正义。”霍星略作迟疑,露出一个极难辨析的笑容,和他碰杯。“也为了爱。”齐乐天低声说。霍星和他一起干了那杯酒。
      早晨他被军用卡车拉走前也和我道别,礼节性地吻吻我的脸颊,对我耳语:“你要保护他们,特别是他,他有时太偏激,需要性格的润.滑剂。”我尽力笑着告诉他我知道,但我无法成为你。他墨色的眼底晕染开一点象征抚慰的柔情:“你不需要代替我,菁菁,你就是你,你可以治愈我和其他人对他无意或有意间构成的伤害。”“等一切都结束了……”他没听完,只冲我挥挥手。
      “‘那时候我已经死了’。”(2)
      后来小镇不能再留。但舅舅舅妈都留了下来,按他们的话说,这是已经老去的他们唯一可以守护的地方。我们尊重他们的选择。齐乐天也没闲着,他用他独特的吸引力去召集热爱生命与尊严的勇敢的人,和蔑视人性的凶徒进行后方的角逐。他告诉我这样让他觉得离梦想很近,离霍星也很近。
      霍星有很多年没和我们联系,这场战争也持续了很多年。直到硝烟散去我们也没有有关他的一点消息。报纸上从没出现过他的名字,在弹坑遍地的街道上欢庆的人们也不知道他。他好像只活在我们的记忆和秘密档案里,只有我们两个记得有过这样一个存在。那时舅舅舅妈都已故去,他们在战火中度过了生命最后的时间,他们曾在炮火轰鸣中相拥而眠,第二天就被发现双双停止了呼吸。
      和平鸽再次翱翔于澄空之时,我们为所有那些在绵长的征战岁月中长埋地底的人去了趟莫斯科,沿着在暮色中燃烧的排排房屋走到那片墓地。我们在长明火纯净的蓝色面前虔诚地注目,这些百年前的逝者从不孤独。
      “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与世长存。”(3)
      我们都知道这些人里还包括谁。
      回到金枪鱼镇的下午,我们先去看了舅舅舅妈的墓然后回家。夏风拂过门口大树硕大的树冠,蝉鸣声声。齐乐天告诉我他这是霍星最后走之前的晚上和他一起挖坑种的,脑补了一下他们拿着铁锹埋头苦干的样子我不禁笑出来。他拍拍我的头,把擦得锃亮的钥匙给我,和我一起走向故园。
      傍晚他一个人跑到大树底下绕了一圈又一圈,而后驻足,用温柔、悲伤的眼光凝视远方。他眼睛湿之前我就已经哭出了声。
      再后来就没什么好讲的了。做做演讲,破破案子,总而言之,齐乐天实现了他赋予自己的使命。不久前我在他的病榻前握住他的手,他一点也不谦虚地告诉我他这辈子值了只有一个例外,我眨眨眼睛。“你知道……我当时明白……我就是在看着他死去有多难过吗?”“我知道,老爷爷,”我替他理好一绺垂到眼前的白发,“我现在也是。”他半天没有反应,最后颤颤巍巍地伸手摸圌摸圌我如半个世纪前一般光滑的头发。“老一辈人的浪漫真吓人,我以为你嫉妒我想拔我头发。”他顿了一秒,真心地笑了,不过笑得很艰难很脆弱,边笑边咳嗽,他身边的机器发出嗡鸣,我费了半天劲才说清状况没让护士把他拉上手术台。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小天使你说,天堂存在吗。我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就算有你也不会去那因为你只会给上帝添堵,你和霍星会在下一个世界相遇,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听罢他平静地闭眼,心跳渐渐慢下去。
      故事已然落幕,人类世界与我相关的羁绊都已消失,但我将继续在人间的旅行。这片土地还有好多壮丽景色他们没有见过,就由我代他们看。
      临走我打扫过小屋,把霍星象征性的冢——一块石头安置在齐乐天的墓碑旁边,那上面分别有被深深刻进碑石的文字,它们能组成完整的句子。
      正义不败,大爱长存。

      注:(1):北欧神话中的命运女神
      (2):据说有“民国第一烈士”之称的张灵甫先生回答记者提问(大意是“胜利之后您会做什么”)时如是回答。
      (3):莫斯科红场无名英雄纪念碑碑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Right chann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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