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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寸寸血(二) ...


  •   夜黑,霜浓。

      庭院森森,窗外一片死寂。

      素淮静静坐在桌前,背影端直。秦殷那一巴掌并不疼,疼的,是他狠心说把她关起来时看都不看她一眼。胸腔里空荡荡漆黑一片,沉闷得难受。

      自作孽。她一直都知道。

      秦殷涌动着怒气眸子在脑海一闪而过,素淮却清晰地看见他眼底难以置信震惊。原来,这就是展欢颜想要告诉她的话——你明明跟我一样可恶,凭什么得他信任,又凭什么指责我。

      确实,她比展欢颜可恶多了。

      素淮搭在膝上手渐渐合拢,揪住衣摆。

      门“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素淮一愣,立刻起身回头。秦殷站在门口,神色冰冷,月华惨白披在他身上如霜色般凄寒,透着阵阵沁人的冷意。

      “你们去院外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秦殷淡淡吩咐,声音像千年寒玉,听不出感情。

      “是。”院内的丫鬟们俯首行礼,弯着腰和上门,退居院外。

      屋内,素淮与他对望着,安静而温顺。

      秦殷直直地看着她,双手隐在袖中握紧成拳。打了她的手,还在隐隐作痛,不是附着在皮肤表面的疼,而是从骨血深处涌出的刺骨。这个人,在他面前没有忐忑没有不安,她只是平静地站着与他对视,不见祈求、不见凄楚,坦荡无波一如他们的初见。

      这模样,就像她从未欺骗隐瞒,叫他心里怀着一丝奢望,忍不住再次求证。

      “贤王派你来的?”他问。

      素淮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心里一个又一个斟酌着怎样的回答才能留有余地,不至于伤他更深。

      时光的沙漏丝丝溜走,带走谁的奢望,磨平了谁的耐心。秦殷的眸子在二人长久的静默对峙中渐渐暗淡,化成浓稠的黑,仿佛深夜的海面,无端平静却深不见底。

      像是过了千万年,素淮无力地妥协,最后只能僵硬着脖颈缓缓点头——她实在不知如何辩解。

      秦殷想笑,心头却一阵血气翻涌——枉他为官数十年、谨慎数十年,却,竟然栽在这样一个女子手中!还默许这人全数的信任!

      看着他脸上戏谑拧着自嘲的残酷笑容,素淮一阵无措地慌乱,立刻上前扶住他略略侧倾的身子,心疼不止。

      “别碰我!”甩开她的手,秦殷像是沾到了什么毒物一般迅速后退。她担忧的神色就在眼前,演绎得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想揽她入怀细细安慰,真实得让他从内心感到可怕!

      “……”素淮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明白了什么叫失落。

      努力平复呼吸,秦殷瞪着素淮,他必须不停地告诫自己眼前的人多么可恶、多不可原谅,才能遏制住一些温馨美好的画面不断浮现在脑海。多可笑,他居然还在可耻的怀念,秦殷忍不住对自己厌恶唾弃。

      “就像你所知的。”顿了顿,素淮抬头,再望像秦殷已是一身尘埃落定的沉稳与坦然,她一步步走近,不急不缓道:“我的身份是假的,身世是假的,卖身入府也是假的。”

      “哦?”秦殷心头一冷,眼角眉梢都是讥讽的笑意,“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是真的。”

      “素淮是真的。”

      秦殷愣了愣。

      “我是真的。”素淮神色定定,她上前试探又不容置疑地伸出双手,轻缓而温柔执起秦殷的右手,放在心口处,“素淮是真的。”

      “……”温热从手心传来,暖暖的触感仿佛一瞬就能驱散阴霾,抚慰秦殷僵冷麻木的四肢。

      素淮轻轻合上眼,双手合十地捧着他的右手,轻轻抵在她细嫩秀白的下颚。那虔诚的模样,像是许下郑重的誓言,无声无息,却真挚肃然。

      秦殷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瞬间,又立刻清醒过来。心下一狠,他反手揪住素淮的衣领,迫使她靠近。呼吸相闻,他突然扯出一个冷酷戏谑的笑,“你这是做什么?为了他,为了贤王,为了再骗取我的信任,身为女子的廉耻都不要了么?”

      清秀的眉微微皱起,素淮回望他,漆黑的眼里划过淡淡不满,更多的却是愧疚心疼及了解的宽容。

      她这样的眼神最能博得自己的心软……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回想,秦殷心头一阵烦闷,伸手重力将她推开。

      素淮本就被他揪得半踮起脚尖,她向后踉跄两步,脚跟磕到床边的案上,生生摔在雕花的红木床上一声闷响。

      听得那一声响动,秦殷心头一颤,随后便是对自己的恼怒,连带看素淮的眼神都厌恶几分,“这就倒在床了?哦,是我忘了,你一开始接近我的办法,根本就不知廉耻为何物嘛。”

      素淮怔怔地抬头看他,不相信那般恶毒的话,是从他那么温柔的人说出口的。

      秦殷欺身上前,覆在她身上,月光在他身后明晃晃得像利剑一般高悬。他那双璨若寒星般眼此刻毫无温度,平常挂着懒散笑意的薄唇,说着伤人又自伤的话:“你不是很能为贤王付出么?自荐枕席的事,不是一向很愿意干的么?”

      ………………………………………………………………………………………………………………

      秦殷每天都会去见素淮,深更半夜到来,天还未亮就离开,期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饶是一向很能摸清楚他心思的素淮,都不能明白他这反复无常的举动。素淮在宰相府并未被薄待,只是整日被关在屋里,不准见任何人。

      入夜。

      秦殷挥手让婢子们退下,一个人负手静静站在院中,看着屋内烛光映在纸窗的剪影怔怔出神。

      到现在,他居然还是不想放手。

      对素淮,恨至极……却又不舍。不允许她离开,不允许她背叛,所以锁起来。对自己,厌恶又不安,对恶语伤人的厌恶,对她随时离开的不安,只能禁锢占有,又不闻不问。

      屋内。

      素淮攒着萧衍之的口信,唇微抿——眼下萧衍之自然知道她在宰相府身份暴露的事,命她即刻回贤王府。但是这种时候她怎么能走?用来部署宰相府的人还未到,何况朝廷之事瞬息万变,今日玉璧,明日残桓,她若一走,秦殷谁来护?

      所以,走不得。

      捏皱了的信纸在火苗一炬成灰,指微扬,顷刻全无。

      院中。

      秦殷听见她单薄纤细的倒影,下意识预备推门,手指却瞬间僵住。默了半晌,他回身,广袖一甩,头也不开的离开。

      ………………………………………………………………………………………………………………

      一连几日,秦殷都没出现在房中,而素淮却发现她可以自由出入了,虽然范围只限于她自己的园子。担忧秦殷是否遇到难事,素淮企图从来给她送萧衍之信的线人口中套得一二,可惜那人实在嘴紧。看着信中某人愈发偏激的措辞,素淮揉揉额角,还是直接找这人面谈来得靠谱。

      毕竟这个节骨眼惹怒萧衍之,并不是明智之举。

      谁知秦殷为展欢颜应下的事刚问清楚,某人暴风雨似的咆哮就扑面而来。素淮低着头一副温顺委屈的模样,心里却是念叨此人若不为贤王,狮吼功必然独步天下。

      “我看你就是鬼迷心窍。”萧衍之顺顺气,端起茶盏润润嗓子。

      哪有那么好看的鬼……素淮默默嘀咕。

      “喂喂,白眼的幅度翻小一点,我都看到了!”萧衍之怒。

      素淮:“……”

      “他到底有什么好啊到底有什么好,你倒是给我列个一二三四五六条出来!”每次瞧见她对秦殷百般维护的模样,萧衍之都气得肺疼,“你怕是一条都说不出来吧!”

      向来听不得别人说秦殷半点不好,素淮当下也来气了——师父都不曾这样说教过她,这小子都狠狠训斥了一个时辰居然还不愿就此揭过!一掌拍在桌子上,她也瞪眼,“你待如何?”

      平素温和沉稳的人忽然发难,蓬勃尖锐的怒意将萧衍之整个镇住,他气势顿时就矮了半截,说话都不小心结巴了,“我,我哪能如何……”

      “不如何就给我好好坐镇朝堂,要是秦殷有半点闪失——”顿了顿,素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平静的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

      “你威胁我?”闻言,萧衍之又惊又怒又委屈。

      “素淮一介布衣平民哪能威胁贤王殿下,”态度立场已表明,素淮转身离开,推门而出时,她回头看向萧衍之。光影覆在她侧颜之上,一半柔雅素净,一半铁血刚毅,无畏死生地淡淡道:“秦殷生,素淮在;秦殷死,素淮不会独活。他是素淮的夫,素淮定当生死相随。”

      素淮,是,真的爱上秦殷了。

      这个认知,她虽早已宣告了无数次,但他怎么还是觉得那么难以接受呢。萧衍之闭上眼,牙槽咬紧,“素淮你个傻子。”

      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单手覆在面色,用力揉了揉,郁结而无奈道:“疯了疯了!算了,就陪你个傻子疯到底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寸寸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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