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眼看麋鹿上高台（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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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并不认识太监总管，但看他是从檀如宫里出来的，两边的侍卫也都对他十分客气便温柔地一笑，低声回答：“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那一笑简直像极了皇贵妃的气韵，太监总管脸色越发灿烂，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句“大人”的缘故。他摆了摆手说道：“陈丹姑娘客气了，杂家哪里算得上大人，只不过是皇上身前伺候的一个奴婢而已。呃……姑娘这是要面圣？”
陈丹点了点头，强盛的阳光照得她脸色越发红润起来。
“还请大人成全！”
太监总管叹了一口气，就是他想成全这位姑娘也没用啊，皇上之前都已经表明态度了，他再不知进退擅自将人带进宫去怕不是这个差事当腻了。他眼珠转了转，退了一步说道:“陈丹姑娘，皇上有旨不见任何人，这可不是杂家能成全的事。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杂家看皇上不忙的时候倒可以代为转达。”
陈丹哪有什么重要的事，她的目的就是见皇帝一面，说什么倒不要紧了。但现在若是见不到的话，说什么都不顶用，想到这她垂下眼去表情更加楚楚动人，好似下一瞬她就要哭出来，声音也带上了颤音：“大人，我只想见一见皇上……”
听到陈丹说话这么不讲究，在他面前连“我”和“见一见皇上”这种话都说出口了，脸色瞬间冷淡起来，干巴巴摔下一句：“这事杂家是真没办法——今天就算是姑娘的父亲陈大人来了说这句话结果也一样，不信姑娘回去问问。”
太监总管说完便转身去检查传膳的宫人，看样子是打算不再搭理陈丹了。
陈丹咬了咬牙，忽然斗胆跪下去，对太监总管说道：“大人，方才来时皇后娘娘见了我说我长得面善，不知是否见过，嫡姐陈贵人便解释说可能是因为我有几分像皇贵妃。没想到这句话不知哪里便触怒了皇后娘娘，道既然我这样像皇贵妃，那合该过来面圣，说不定明日就会飞上枝头了。嫡姐十分惶恐，与我一同跪下请罪，但皇后娘娘并未理会，说倘若我不能面圣便是皇上觉得我不像皇贵妃，那么我就犯了欺瞒皇后，对皇贵妃不敬的大罪，该当处死！所以还望大人救我一命——”
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太监总管的动作也刹那顿住。
这番话前两句倒说得有几分真，但后面便纯粹是子虚乌有了，可是她知道，别人可不知道。
“此话当真？”太监总管只是半眯着眼睛问了这句话确定一下，等到陈丹点头肯定之后，他脸色沉重什么话也没有多说直接进去了。
陈丹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她在等那位大人出来给她一个好消息。没过一会儿太监总管还没出来，传膳进去的宫人却全都出来了，只是一个个脸色惨白眼神恐惧，也不知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出了檀如宫的大门便纷纷低头一路快走，那速度可比传膳过来的时候快得多了。
又等了一柱香的时间，陈丹膝盖都跪麻了那位大人还没出来，她一阵心寒，莫非她真的只能无功而返，重新和她娘回到乡下去过那种清贫的苦日子了吗？她也姓陈，她也是她爹的女儿啊！
凭什么嫡姐陈贵人就可以整日无所事事颐指气使地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而她却要在乡下节衣缩食受人白眼最后嫁给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人？！
难道她生来就比别人命贱吗？
不，她不信，没有人生来就比她金贵，只是有人生来就活在一个比她金贵的家庭里。
她要做最后一搏。
于是陈丹一直跪在那里，实在跪不稳的时候她便用手撑在地上，绝不肯倒下去或站起来。九月初的阳光还算是秋老虎，在底下毫无遮蔽地晒上几个时辰也着实是一种酷刑般的煎熬，因为没有人给她打伞，也没有人替她扇风，更没有人给她递一杯水。
她是靠着她强烈的不甘硬挺过来的，这份不甘被陈贵人狠狠地刺激出来再无限放大，于是造就了这种连那两队铁血侍卫都为之侧目的坚持。
在没有进宫之前，不，或者说在来到檀如宫门外之前她从来不敢想象她能做到这一步。不到绝境，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强大到什么地步。
于是，她赢了。
下午未时与申时交替的那一刹那，太监总管面带微笑走了出来，见她还跪在那里便连忙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口中客气地说道：“哟，陈丹姑娘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快起来，当心跪坏了你这双娇贵的玉膝……瞧这脸色莫不是从晌午的时候就一直跪着没起来过？”
陈丹释然一笑，被搀扶起来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没又跪倒下去，好容易稳住了身体，但腿肚子还是有点发颤。她没有在意这个，反而焦急地询问：“大人，皇上怎么说？”
太监总管对她能坚持这么久啧啧称奇，随后便笑着回答：“杂家自然也不能让陈丹姑娘白等不是，皇上午睡刚醒，说既然皇后娘娘这么看重你，那么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了。陈丹姑娘如果现在还能走，那就赶紧随杂家进去面圣吧，皇上等着呢。”
陈丹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兴奋到心跳都漏了一拍，若不是在这种场合之下怕是要喜极而泣。她深呼吸了几次，随即又勉强维持住自己娇弱端庄的气度，对太监总管点了点头：“多谢大人，我没什么要紧，还请大人头前带路吧。”
“陈丹姑娘客气了。”太监总管一边引陈丹进门，一边低了声音好心告诉她：“姑娘听杂家一句，皇上面前别‘我’呀‘我’的，犯忌讳。”
陈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消退了一些，她赶紧用衣袖擦了擦脸，然后整理了一下仪容，冷不伶仃听到太监总管的提醒，不由觉得心里一暖，连忙点头道谢。
“皇上，陈丹姑娘到了。”
太监总管停在寝殿紧闭的大门外，对着里面恭敬地回禀。话音落下好一会儿，陈丹才听到里面传出一个温和沉稳中透着严肃的男人声音：“进来。”
“是。”太监总管应了声便推开门领着陈丹走了进去。
明明里面布置得很典雅柔和，婉约中透出一股高贵来，但是陈丹却莫名觉得有些气势迫人，每走一步都胆颤心惊。就仿佛自己踏进了金銮大殿一般诚惶诚恐，而那一道深邃威严的目光虽然并未看过来，却同样使她胆怯不已。
凡人朝见神袛，大约也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是陈丹？”皇帝正坐在书案前写字，那一手颇有风骨的狂草在他笔下如行云流水一般肆意挥洒，并未因有人打扰而乱了笔锋。
陈丹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敢抬头去看便跪倒下去，怯弱至极的语气让皇帝有点皱眉：“臣女……臣女陈丹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由于过度紧张，她舌头有些打结，以至于最后多说了一个“万”字。等她行完礼，不止她自己脸色惊慌，就连旁边站着的太监总管也是频频皱眉。
皇帝沉静了几瞬倒是轻笑起来：“看来朕又要多活一个万岁了，你要见朕就是因为皇后说的那句话？”
“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说的……臣女实在是别无退路，恳请皇上恕罪！”
陈丹见皇帝这样温和并不计较她的失态，便忍不住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正在写字并未看她，眼神很专注。身形颀长素色华服，并不需要过多装饰便周身散发超然气度，眉梢仁慈与凌厉并肩，轮廓更是分外迷人，玉冠墨发，一笑极具魅力。
他身上似乎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魔力，让人忍不住仰望膜拜——那是久居高位惯有的强大气场。
多么完美的一个男人！
陈丹一时间看得入了迷，直到皇帝第二遍叫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茫然而迷恋的地问道：“皇上……您说什么？”
太监总管听得心都悬起来了，他知道这位陈丹姑娘方才在门外跪了那么久，所以着实十分心疼她，心底也是希望她能讨得皇帝的喜欢，但她现在这种表现委实有点不妙。好在皇帝仍然不在意，只是说道：“朕说你为什么要退路？”
这句话有点怪……为什么要退路，是个人都知道依照皇后所说的意思不来见他就得死啊！
“这……皇上的意思是……？”
陈丹拿不准皇帝的意思，或许是习惯了从小软弱忍气吞声，所以没什么主见不敢揣测圣意，不过此时这种做法倒显得比较谨慎了。
皇帝笑容越发明显，声音一如之前那样温和：“朕的意思就是既然皇后想让你死，你为什么不死？”
“……！”
皇帝居然笑得那样温和地问她：既然皇后要她死，她为什么不死？！
她为什么不死？
很简单的问题，因为她不想死。
陈丹心里一跳，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回答：“皇上……臣女……臣女并无过错……”
“你有没有过错和皇后要不要你死有什么关联？她是皇后，她要真想让你死你躲得过吗？”
这句话太残忍却偏偏就是真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手遮天的皇后要是想让一个地位低下的庶女去死，难道还需要理由吗？这座皇宫，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讲理的地方啊！
“是……可是……可是难道连皇上也觉得臣女该死吗？”陈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凝望着皇帝，委屈得泪眼朦胧，这样子能让见到她的男人心都软了，尤其她长得像那位让皇帝念念不忘十分珍爱的皇贵妃，想必皇帝若是念一下旧情也就狠不下心来责怪她了吧。
可是皇帝却毫不受她影响（压根儿没往下面看）更加咄咄逼人地问道：“你为了忤逆皇后的意思所以跑来朕这里闹事，打扰朕的清净……你说朕会怎么想呢？”
“不！不是的，皇上恕罪！不是这样的……臣女只是不想死……臣女没有别的意思啊……皇上……皇上！您开开恩，饶臣女一命吧……”陈丹吓得哆嗦起来，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根本看不见皇帝脸上有一丝怜悯的神情，完全漠然，近乎无情。
她不停地求饶，似乎从她懂事起她就在不停地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太监总管见了也觉得不忍，刚想开口替她说几句好话，却不想皇帝突然轻佻地笑了起来：“不用这么害怕，朕心里虽然很爱皇后，但也是会为你做主的。你只要回答朕一句话——皇后说让你来见朕，没准儿你很快就会飞上枝头了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
前面那半句冠冕堂皇的话听在陈丹耳朵里都觉得虚假，谁不知道这宫里最不受皇上待见的就是皇后了呢！
陈丹犹豫了一下，怯怯地回答：“皇后似乎很不高兴，还带着冷笑……对臣女很不喜欢……”
“哦？”
终于，皇帝挑了挑眉手中的笔搁了下去。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跪伏着的陈丹，莫名就心情好起来，下了一道连太监总管都匪夷所思的圣旨。
陈氏丹女，性温婉，识大体，深得朕心，即日起封为才人，赐号如，居丹华宫。
丹华宫不仅名字上十分贴合她，而且紧挨着檀如宫，前后不过半柱香的路程。
陈丹没想过幸福来得这么突然，立刻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来，看着这个笑如春风的男人忽然就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眼看麋鹿上高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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