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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四

      电影和文学作品早就告诉了我们很多真理。

      比如:你也许特别,但永远不会是最特别的。

      比如:个人的力量无法抗衡权威机构与国家机器。

      再比如:这个世界没有秘密,只要有两个人知道,就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

      “所以,西园寺知道了你的事情?”

      “唔。”摊在沙发上无聊的按动遥控器,十文字点头。

      “这样啊……”不出所料的,长着一张一看就很好欺负的颓废小说家面孔的pair丝毫没有指摘责备的意思,只是用一种胃疼头疼同时来袭的表情抽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就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独占了一个单人沙发,长腿交叠,动作放松又嚣张,丝毫没有在别人家做客自觉的黑西装精英公务员则扯了扯嘴角,镜片后的黑眼睛还停留在主人家珍藏的精美进口画册上,唯有口中吐出的词句带着冷笑。

      “隼,早就跟你说一味避战是行不通的了。”

      “羽山你闭嘴啦。避不避战关你屁事啊!你死了老子都不会死!”

      “哟~小猫一只也敢在我面前嚣张?十文字你是不是忘记当年是谁把你从日下部和来宮那个贱人手下救回来的啦?”

      “你TM说谁是小猫啊!救人一命了不起啊?!别说的跟你像死狗一样的时候老子没救过你一样!”十文字一丢遥控器,怒瞪了过来。

      一边是脾气不好的pair,一边是脾气更不好的后辈,眼看两人翻着旧账打起了嘴仗,藤见隼赶紧开口打圆场,“嘛嘛~阿修你别那么激动啦。阿源你也少说两句吧,阿修也是担心我们啦。”

      “谁激动了啊?”

      “谁要这家伙关心啊?”

      形状优美的浅琥珀色眸子和隔着镜片的黑眸互瞪,藤见的面部肌肉再次扭曲了一下,所以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小孩子早就忘记敬老两个字怎么写了吧?

      “……你们两个,我说,好好听老年人讲话就那么有难度吗?好歹也稍微尊重一下前辈吧?”他抬起左手按了按太阳穴,右手握着的自动铅笔习惯性的在指尖转了一圈。

      “啧……”十文字不爽的一撇嘴角默默闭嘴,羽山修一郎眉梢抽动了一下也见好就收,并非因为藤见的那句“老人家”,虽然以三十五岁的年龄来说,藤见绝对有资格自称PAWN中的老人家——在从12,3岁就开始不断与人对局的前提下可以活过三十岁对于PAWN来说已经可算是极难得的长寿了——而是因为说出这话的人是藤见隼。

      三十五岁,消瘦,甚至有些微微驼背,浅褐色的眼睛下常年带着淡淡的黑眼圈,老好人,被拜托了再麻烦的事情也开不了口拒绝,怎么看都温和无害甚至还有些软弱的喜欢转笔的中年人,和他面对面相处五六年也难得一见他生气的样子——现在那些20岁都没过的,活跃在对局棋盘上的小孩子们大约是根本无法想像这样的藤见隼也曾有称雄于棋盘一端的,用对手的鲜血与生命书写下令人战栗的战绩的时代的吧。

      如果说PAWN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公开的秘密的话,PAWN之中也存在这样的东西——给知名的强者冠上国际象棋棋子的称谓,作为拥有窥探最终王座资格的强者才有的不吉利的荣耀。

      所谓最终王座到底是否存在暂且不论,这习惯——或者说约定俗成的爱好却是真实的。

      拥有这样称号的PAWN并不多,称号本身也并非一成不变,但也有一定规律。比如进攻型术士多被称为主教,防御型术士和进攻型技师则多被冠上骑士之名。女性技士会被称为女王。根据战斗风格,会在称呼前加上颜色的区分。

      比如“白女王”“穿刺女王”远井真夏,再比如和她拆伙后重归“白主教”位置的“气压掌控”羽山修一郎。

      然而在这些称呼中,有几个却是特殊且独一无二的。

      比如近年来因以单人应对pair从无败局的而声名鹊起,被众人敬畏恐惧的冠上了“女教皇”之名的“重力淑女”西园寺知里。

      再比如,十三年前,不,应该说更早之前,强横凌厉的驰骋于棋盘之上,用血肉垒砌台阶,用血腥甚至可说狰狞的方式撕裂了所有对手幻想的“Black Rook”

      黑色战车,从来只与防御性术士搭档的纯进攻型技师,“开膛手”藤见隼。

      “藤见隼面前,唯有败与死”。“没有保护自己能力的术士全部都是弃子”。“他根本不曾把pair的生命纳入对局的考虑范围”——关于这个的男人的无数传说早以随着时间湮灭,然而十文字源和羽山修一郎恰好是还记得的两个。

      这么一想的话,曾经见证过这个男人过去的PAWN几乎都不在了真是好事。啊,说到见证过……

      “日下部久远死了。”羽山修一郎从手中的画册里抬起了眼睛。

      “‘傀儡师’,怎么会?”隼手上还在旋转的铅笔一顿。十文字也皱起了眉:“他不是‘退隐’了吗?”

      “啊,是呢。三年前结婚之后就退隐了。”羽山抬手推了推眼镜,“说起来他那样连pair都可以利用的男人居然隐瞒身份娶了个普通人,还是带着拖油瓶的寡妇,真是不可思议,当时可是大新闻呢。”

      ……总觉得被指桑骂槐了什么的应该是错觉吧?同样曾经有放任pair被干掉的黑历史——而且还不是一两次——的藤见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忽略掉这些不相干的旁支末节。

      “……很难想像这家伙会死啊。他的实力……”

      “恩。我也觉得很离奇,居然被那个远井真夏那个任性小鬼干掉了什么的。”

      “诶?!居然是真夏啊!”

      “啊,还要加上她新收养的那只狗。”

      “真夏和那个秋原秋也啊。”

      “恩。就是前段时间的四边岛事件的时候。啧,”羽山修一郎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一样抽动了一下嘴角,“秋山雅江和秋山未来,朝宫岚,日下部久远。再加上国民自卫军。这样的棋盘,刻意的简直像舞台一样。而且据那个小鬼所说,是日下部先找上她家那只狗的。”

      “……完全不像日下部的风格。”十文字的眉蹙了蹙。

      “应该说完全不像他现在的风格吧。当年……”羽山的眸中掠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但很快,他就掠过了想当年这种陈腐又无意义的话题。“总之,再加上这次西园寺的事情,可以确定有东西盯上来了。”

      “而且可能不只是她们,还有你。”藤见手中的笔在桌上点了两下,“阿修,你是想说这个吗?”

      “还可能包括你们——”羽山瞥了闻言不服的十文字一眼,“这才是我想说的。”

      十文字张嘴就要反驳,但藤见已经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我们的话你不用担心。能够平安藏了这么多年已经很出乎我意料了。再次被挖出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倒是阿恒和凪那边……”

      “那两个死心眼的家伙不肯见我。”

      “小凪不会见你的啦,谁叫你每次都抓着他们问。他们又不会告诉你的,当然不肯见你啦。”十文字撇了撇嘴,他不喜欢羽山用这样的语气说那两个人,“毕竟他们可是——”

      “阿源。”藤见提高了音量截断了pair的话,十文字于是耸耸肩转头继续看他的电视了。而羽山则深深的看了藤见一眼,试图在男人那浅褐色双瞳深处找到某些支持自己判断的证据。

      然而与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那双乍看温和平凡的双眼深处不可直视的黑暗被锁闭在早已丢失了钥匙的心底。

      同样死心眼的家伙。

      羽山在心底低低的啧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情报我已经传达到了,关于西园寺那女人的内容我也知道了。总之,各自好运吧。”

      他说完,拎起靠在沙发边上的公文包,向门口走去。而就在他的手搭向门把的时候,藤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阿修,你还是不肯放弃吗?”藤见皱着眉,“别说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是又一次涌潮的前奏,就算是,你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知道真相,PAWN的命运也不会改变的。”

      “啊。我当然知道。”羽山既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动作,只是在走出门去的时候,用他惯常的冷静得甚至稍显冷硬的声音开口。

      “但是我已经答应他了。”

      约定必须被遵守,才能称为约定——哪怕做下约定的另外一人早已化为骨骸尘埃,消失于不可知的别处。

      ——你们,不是也一样吗?

      在友人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嘴角微微一弯。就带着那对他而言温柔甚至可说是怅然的罕见表情,他反手关上了门。

      而当男人的身影与关门声一起消失在门外的时候,十文字从无聊的电视购物节目里回过了头。

      “……一口一个任性的小鬼。这家伙也真嘴硬,明明很关心真夏的嘛。”

      “啊,毕竟曾经是pair啊。阿源,你知道的吧,对羽山来说pair意味着什么?”

      “当然知道,童年阴影嘛。如果不是真夏甩了他,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跟她分手的啦。对这家伙来说,pair的关系大概比婚约还牢固吧?这个死心眼。”用一点也不好笑的比喻做了总结,十文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终于关掉了早就没有什么正经节目了的电视。“我睡觉去了,隼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把事情告诉小凪呢。”

      “啊,好的。我马上就睡了。”藤见微笑着点头,看着自家pair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摆摆手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

      “吧搭”随着十文字卧室门关上,没有了客人没有了同居人没有了电视杂音的客厅兼书房立刻陷入了一片安然的寂静。

      相对主人的工作而言奢侈宽敞得过分的客厅此刻看起来更显空旷。藤见拿遥控器关掉了壁灯,于是除了窗外浅淡的月色之外,唯有书桌上的台灯照出了宽广黑暗中的小小空间。

      “‘已经答应他了’啊……”

      有着一张与十几年前的凶名毫不般配外表的中年人重复着后辈临走时的台词,向后靠了靠,打开了书桌的第一个抽屉。

      那里面只有一张纸。

      “……我们,其实都是死心眼呢。”

      那是一张泛黄了的陈旧的结婚申请书。

      “毕竟,我也是,和你约好了的呢。”

      它曾经来不及被寄出,然后,就再也不用被寄出了。

      “约好了哪怕变成丧家之犬,哪怕变成烂泥里匍匐的蛆虫,哪怕变成下水道里逃窜的老鼠。也绝对要活下去,一直一直的,活下去。”

      申请书一侧的名字是藤见隼。另一侧娟秀的字迹写着……

      “……是不是,春日?”

      Kasukai Kasuka——春日井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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