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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中仰虺蛊,外婆遗物 ...

  •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成绩出来之后的日子,我以住在农村,上学路程远不方便为由,推了市一中的暑期补课。市一中和我之前在县里上的初中一样,有住宿生,但暑期学生少,不便管理,宿舍不对学生开放,对于我来说倒是刚刚好,现成的借口。
      我宅在我舅家里,除了等着农历七月半的到来,便一心扑在了四叔给我的这本书上面。陆萧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外出,一去两三天,行踪诡秘,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何处。
      《镇压山峦十二法门》,共有十二部分,为坛蘸、布道、巫医、育蛊、符箓、禁咒、占卜、祈雨、圆梦、驱疫、祀神、固体。书很厚,书页墨迹也很新,似乎还能够闻到墨汁的清香。里面记录的不仅仅有正文,还有详细的注解和我这四叔自己的见解。我其余的囫囵吞枣大致浏览一遍,见识有限只觉得艰涩,也看不出利害,只有育蛊一节,我仔细看了,废然掩卷叹气。
      我不知道如果外婆看到了这本书该怎么想,看着对手把自己浸淫一生的得意技艺鞭辟入里了如指掌,外婆输在我那四叔的手上,倒也算不上冤。
      四叔外出的时候多,留了几本道家典籍给我看。他自称是茅山道士,给我的倒不仅限于茅山典藏,一本《众阁真言》,一本《葬经》,分别是众阁与宿土的东西。我与十二法门相互印证,收获颇丰。
      这日我依照十二法门中固体一节内视观想,忽觉体内有一处略有异样,再看去,似有一条长虫形状的暗影,盘踞在肝肾处,隐隐挪动。仔细看,暗影中是一条浑身鳞片隐隐泛着绿光的小白蛇,它似乎知道我在看它,昂了下脑袋,眼睛的部位却只有两个小小的黑色鳞片。
      我对这条暗影熟悉得很,却没想到它有一天会存在于我的身体中,我心神沉入体内,试图与它沟通,它有气无力地动了动,算是回应了我。
      这是中仰的蛊,外婆的蛊。
      虺这个字解释多多,楚辞中说“雄虺九首,往来倐忽,吞人以益其心些”,说它是一种上古神怪九头蛇相柳,也有说它就是蝰蛇。中仰苗寨的虺蛊倒和九头蛇没有什么关系,而是捕捉一种传说游走于九幽,半鬼半蛇的怪物,结合秘法炼成的蛊。说是蛊虫,实际上结合了蛊术和巫术驭鬼的法门,是中仰苗寨的不传之秘。
      这种可以炼成虺蛊的怪物叫做褫。浑身漆黑,形如乌梢,叫阴褫,鳞片雪白,双眼漆黑,是虬褫,我的这条小白蛇是最后一种,叫做蛟褫。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褫成长到蛟褫这一步,能够自由游走于阴阳间,十分厉害难缠,何况褫这种东西和其他毒物不同,体形越小,毒性神通越大,而盘踞在我体内的这条虺蛊,体长不足七寸,也不知道中仰祖上的大拿是怎么捕捉到它的。

      我依照十二法门中育蛊一门的法子,花费了足足四天的时间,才逐渐与体内的这条虺蛊建立了联系。
      它的状态并不好,之前是外婆曾与四叔拼斗的缘故,奄奄一息,连与我感应都做不到,直到我作内视观想,才发现了它的存在。与虺蛊沟通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等到第四天傍晚,这条小小的白蛇终于从我腰腹部探出头颅身体,盘踞在我手心,细小冰凉的鳞片轻轻摩挲我的手心。
      外婆已然去世,她的虺蛊如今终于认我为主。
      我让小白蛇继续回到体内修养,此时夕阳的一抹余光恰好从地平线上消失,我望着窗外渐渐降临的暮霭,忽然鼻尖有些发酸,深吸口气,抬手捂住脸。
      这一天,离我外婆逝世,整好一个月。
      我正想到外婆,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我那四叔说话的声音,接着钥匙插进锁孔中,门锁咔嚓转动,门开了,门口站着的除了陆萧,还有舅妈。
      我看到迈入门槛的时候我舅妈用力抽了下鼻子,心中暗叫不妙,正想说话,便看到舅妈脸色一变,直奔厨房,盛满泡面袋和自热便当盒呈呕吐状的垃圾桶直直暴露,视觉冲击略大。
      我讪笑。

      舅妈五天前来过,给我做了一桌好菜,之后我沉浸于炼化虺蛊,不想花费时间做饭,这几天就外出采购过一次,之后便足不出户,一直以馒头面包泡面自热便当填饱肚子。时值七月,虽然屋子里开了空调,温度不高,但依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防腐剂的味道。
      外婆爱干净,老屋虽然破旧,却一向十分整洁,连带着我也有点轻微洁癖,看着这一幕摸摸鼻子,自己便觉得不像话,开始动手收拾。舅妈动手关了空调,一边开窗户通风,一边骂我。我正扫地,外面的热风涌进来,胃里一阵难受反酸,头昏脑胀。
      四叔丢垃圾回来,看我舅妈还在骂我,咳嗽一声,说伢子还没吃饭,麻烦你给他下碗面吧。舅妈瞪了我一眼,去煮面。我瞪着他看,他冲着我促狭一笑,接过我手中的活计,叫我吃完晚饭就去睡觉。
      我想知道他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回来,然他平时看着随意,没个正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微微压低了一下,带上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和威严。我心中生疑,却平白对此时的他生出一股惧意,没有反驳,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热腾腾的面条下肚,我登时便觉得舒服了许多,一股睡意翻上来,几乎不可抵挡。我在餐厅吃面,看着舅妈和四叔坐在客厅里,低声说着什么,我想要仔细听,却实在熬不住那似乎一下子从意识里冒出来的困倦感,勉强撑着吃完,之后怎么上床睡觉的,就不太清楚了。

      我这一觉睡得十分之沉,一觉睡醒,天光大亮。
      我之前几天精神都处于一种奇特的亢奋状态中,如今好好休息了一次,从身体到神经却都像是被丢进洗衣机里搅过再烘干一样,整个都硬梆梆不是自己的了。我勉力支开眼皮,房门没有关,客厅里一片寂静。我想着天还早,不妨再睡一会,却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我挣扎了一番才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摇晃着走到客厅,客厅里墙壁上挂钟时针正指向7点。我四望一圈,没有发现异常,却觉得胸口一动,蛟褫探出脑袋,算是打个招呼。这条小白蛇似是知道我的想法,从我胸口钻出来,落在一件长袖衬衫上,昂着脑袋,两片冒充眼睛的黑色鳞片正冲着我。
      我有点想笑,如果这条虺蛊是个人,现在一定正眼巴巴地看着我。
      那件衬衫被随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黑色,袖口依旧挽着,我仔细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一点不对的地方,一步跨过去,不管虺蛊还盘在上面,一把把它掀开。衬衫下摆内侧一小片不显眼的深色痕迹暴露在我面前,空气中那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气息便乍然浓郁起来。
      我终于辨认出那是人血的气息,说起来自从与虺蛊建立关系,我的五感灵敏度明显是上升了一个层次。

      摸着心口说,我对四叔的感情十分之复杂。
      一半是能说清楚的,他算是半个害死了我外婆的仇人,我舅的病却又一大半托付在他身上,现下我外婆死了,我舅疯了,除了我舅妈之外,他到底是一个能让我叫声叔的人。
      另一半我说不清楚,就和那声“老萧”一样,一想起来就让我心悸。
      我现下头痛欲裂,脑袋沉得发木,转不动,只觉得心脏像被只手捏住了,气都喘不上来。
      陆萧睡在客房,房门关着,我拧了一下把手,拧不动,从里面反锁了。地上银绿色的光一闪,虺蛊怒气冲冲地乍起脖颈上的鳞片,冲到门前面。
      它个头小,速度倒极快。我忙在意念里止住它,自己到柜子里摸出备用钥匙,做贼一样悄悄摸过去开门,锁打开的时候咔嚓一响,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推开门,看到四叔正从床上坐起来,头发散下来披在肩膀上,睡眼惺忪,一脸迷茫疑惑地望着我。
      我硬着头皮,指了指爬到我肩膀上的小白蛇,又指了指他。他似乎早有预料,没觉得从我身上爬出一条蛇这件事有什么值得惊奇,不过看着我的神色依旧有些古怪,喃喃自语说中仰苗寨镇寨的宝物居然还是落在了你的手上……
      我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好笑,自己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默了一会儿,他赶我去睡觉,指着我背后墙上的镜子说看看你自己现在是副什么鬼样子。
      我转头一看也吓了一跳,镜子中一张脸白得像纸,两个眼圈紫得发黑怵目惊心,再把嘴唇涂红就是吸血鬼的标准照。我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睡了一觉就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如何,忽然就觉得松了口气,糊里糊涂又回到自己房间里,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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