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缁梦》雨天rainy

7、花间错（6）

　　阮烟罗后来又试了几次出镇，不管她走多远，总归会被云逐苍追上。他倒也不猥琐，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阮烟罗一看到他就腿软，只得又跟着他回来了。
　　这样几次后，云逐苍干脆堂而皇之地站在阮烟罗家门口，阮烟罗去布店他跟着，阮烟罗去买盐买米他也跟着，发展到后来阮烟罗只要提个篮子之类的东西，他就过来帮把手。阮烟罗看着云逐苍心想，有些人就是不一样，就算是变成个半傻，也能自力更生，横竖别人从他手里讨不到好去。
　　云逐苍这样跟着阮烟罗来去，镇上起先是有些窃窃私语，后来关于阮烟罗要嫁给智障青年的说法风靡全镇，成为一段时间来最轰动的小镇消息。
　　阮烟罗是镇上有名的美女，住在这镇上三年，媒婆几乎都踏破门槛了。不少尚未娶亲的青年才俊不相信阮烟罗会选择那个半疯不傻的家伙，虽然那个傻子看起来容貌俊朗，干活力气也大，可他毕竟是个傻子啊？于是就有不少好事之徒试图主持公正，但无一例外地都被云逐苍‘公正’掉了。阮烟罗为人冷淡，因此镇上也没什么人敢当面问她，云逐苍更是说不清楚，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这件事闹得还挺大。
　　她唯一寝食难安地就是云逐苍一直跟着自己罢了。
　　她忍无可忍地问他：“你家的事不忙吗？”云逐苍笑吟吟地回答：“都忙完了。”这是实话，以云逐苍的本领，下地干活确实难不倒他。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阮烟罗又问。
　　“……”云逐苍想了半天，笑吟吟地说：“我喜欢你啊。”
　　阮烟罗跑了，风尘三绝。不到半步就被云逐苍追上了，云逐苍跟在她身后问：“那你喜欢我吗？”
　　阮烟罗不理他，继续往家里跑，然后冲进门去，碰一声把门关上了。
　　云逐苍这次吃了个闭门羹，但是心里一点也不气恼，隔日还是笑吟吟地出现在阮烟罗门口。反正他心里这个老婆娶定了，自然一点也不纠结。
　　阮烟罗关在门内思前想后地想一夜，想到柳毅跟她说过的话，他说如果一个女人要拒绝一个男人，一定要跟他说‘不’，否则他只会以为你是在欲拒还迎。
　　因此第二日，当云逐苍再次问阮烟罗“你喜欢我吗？”，阮烟罗硬起心肠，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
　　可是云逐苍脸上毫不气恼，仿佛没有听见阮烟罗的话一样，继续缠着她，跟进跟出。阮烟罗把门关上，可是这家伙想跳墙进来就进来，这墙还是他修的，完全地进出自由。
　　阮烟罗跑又跑不掉，打又不敢跟他动手，只能当眼不见心不烦。云逐苍每日来她家晃荡，或者是给她带些小花小果子，或者是在她身边看她织布。
　　有一日阮烟罗织云锦织时间久了，眼睛有点花，刚走了几步，云逐苍突然一跃而起，抱着她坐到院中的树上。
　　这棵树也有十几年的寿命了，树杈又大又宽，云逐苍抱着阮烟罗坐在上面，两人倒也坐地安稳。不知道为什么，阮烟罗被云逐苍连续惊吓一个月后，终于见怪不怪，此时坐在他旁边，反倒不觉得十分害怕。
　　她坐在那里远眺夕阳，晕红色的小镇全景，缕缕炊烟升起。
　　云逐苍在她耳边问道：“你喜欢我吗？”
　　阮烟罗点点头，道：“嗯，喜欢。”
　　她好像没有在意自己说了什么，连头也没有回，继续那里看景色，可是云逐苍却难得地沉默起来。
　　“……”阮烟罗猛然醒悟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又窘又羞，可是回过头来，却发现方才还在自己身旁的男子不见了。她只能远远眺见有一个黑影，像黑烟一样朝前窜涌。
　　阮烟罗迅速由大窘变成了尴尬——她可怎么下来啊。
　　她在这树上盘桓良久，又是这样又是那样，最后把外衣脱下来，栓在树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脚踩着树枝，才从这棵高树上下来。
　　只是最后龇牙咧嘴下树的时候，蹭破点皮，有点崴到脚。
　　隔天云逐苍又来了，他的脸上喜气洋洋的。阮烟罗看着他的笑容想，大概他确实是傻，昨日说过什么都忘记了，也不会往心里去。
　　她想起这男人为情神伤、无助的样子，只有自己一个人看见过。倘若当年他遇上的人不是月朦胧，而是一个爱他的，也许他现在就更加自信满满，永远不知道失败为何物。
　　所谓冤孽对头，就是如此。当年在天罡门的时候，云逐苍每晚都会对自己说着对月朦胧的痴恋。她也觉得很同情他，同情到，有时候也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只是这种念头，永远只是如流星般一闪而过，很快泯灭了。云逐苍缠了她姨妈十年之久，脸皮之厚堪比城墙，在月朦胧面前就是钢筋铁骨，怎么也打不倒的。
　　她这样一想，心里一酸，她知他是在错觉之下把自己误认为月朦胧。有于是她又觉得有点可怜云逐苍，她想起那个猴子捞月的故事，那只猴子捞了很久的月亮，却不知道自己追求的，只是月亮的虚影……
　　今日的一切，不过是昔年黍离山的翻版。
　　终究是自己对不起他。
　　阮烟罗想到这层，便从此对云逐苍不再戒备。她想他总归是放不下过去的幻影，而痴缠爱慕种种，也不过是幻影。真真假假对他这种失心疯来说，并不重要，因此种种也就都由着他去了。
　　她这样想以后，便觉得心中的大石头卸了一半，从此也不夜夜担心，晚间倒能睡个好觉了。
　　这一日午后，阮烟罗做活计做的有点累，便走到里屋的躺椅上趴着休息。半睡半朦胧间，云逐苍进来了。他看见阮烟罗睡眼朦胧地看了自己一眼，又微微闭上烟，便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阮烟罗摆了摆手，“别闹……”云逐苍见阮烟罗今天慵懒的样子与往昔大不相同，心中爱怜之意大起，便抱住她，像只小猫似地在她身上来回蹭，十分不满足。阮烟罗初时还懒待搭理他，后来觉得他的动作越来越奇怪，突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裙裤上湿了一块。
　　阮烟罗愕然坐起，惊惧万分地看着云逐苍，云逐苍也是一脸迷茫，似乎也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他神色忸怩，双颊一红，偷眼看阮烟罗的神色。
　　阮烟罗撇了这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推开他就跑，风尘三式，这回用得比那第一次还要迅速，完全是逃命的步法。
　　这一次云逐苍没有很快追上来，阮烟罗奔出去七八十里，完全不顾是否有人追赶。她这一跑，倒是真的离开小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