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1、第三十五章 ...
-
景皓心里刷得一凉,却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因为景颐之前在看书,景皓又说要议事,殿内的烛火很是亮堂。
景皓抿了抿唇,眼角余光看见了一个飞扬的之字。榻后的锦屏上绣的是兰亭序,能放在宫中的绣品自是飞凡,连笔锋劲道落墨深浅都绣的栩栩分明,他至今记得多年前的端午,他叔父在宴上喝多了雄黄酒,回转到临华殿,便在这一扇流觞曲水的歌序下倚在榻上编长命缕,修白尖尖的十指间彩线翻飞仿佛蛱蝶穿花,慵懒清疏间自得风流。
思绪拉回了一些,他定睛打量着他叔父在亲吻之后越发明艳动人的容色,伸手在榻面上摸索了一下,轻易找到了对方随意放置在身侧的手,便捉到唇边,用舌尖舔过不似往日那样温良的指尖,继而含住了轻轻吮了一下,眼角余光觑着身|下的男人因为喘息而微微张开的、水红润泽的嘴唇,声音含糊地唤着:“皇叔,皇叔,皓儿好喜欢你。”
指尖湿软酥麻的触感让景颐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景皓用了力气,扼着他的腕骨依仗着年富力强,全不给他挣扎得余地,本就已经混乱的脑仁里越发像是打翻了浆糊,殿角黄铜的仙鹤香炉款款吐出鹅梨帐中香的气息,清甜的果香和景皓身上掺杂了些微酒气的龙涎香混合在一起向他笼罩过来,有一种粉饰太平的静好。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氤氲朦胧的意味,用另一只手抵住景皓的肩膀,用很轻的声音说:“皓儿,玉牒金册在太庙里,历代先帝的牌位也在太庙里,我虽不肖,百年之后,却还是想要以摄政之资配享太庙,在明堂之中悬一张画像的。”
历代天子的牌位都会被供奉在太庙之中,而那些天子生前最倚重的重臣名将,只要得了旨意,都是可以摹影留画配享太庙的,而且配享太庙的重臣不同于只能在偏殿陪祭的宗室,是更优渥的待遇,与死后赐葬帝陵是一般的恩典。景颐本为宗室,虽入太庙也不过是陪祭偏殿,但他先为摄政,后为太傅,俨然是当朝第一重臣,死后自是可以配享太庙的。
景皓却知道他叔父说这些为的不是区区配享还是陪祀的分别,而是分明在说倘若自己执意要在此行鱼|水之欢,那他即便是身故,亦无颜配享明堂。
他怔怔地望向那双黑玉一样,但已经一派清明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读出了“你若执意如此,那我死后,要用什么样的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和你的父皇?”的意思,心头巨震之下,不免松开了手。景颐当即抽回了被含吮的手指,看着咬着嘴唇的年轻人满眼哀戚地望向他,又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情急之下可能说得过分了些,但指尖濡湿的触觉还在,他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抚景皓。
正迟疑间,景皓见了他的迟疑更是难过,愤愤地便要起身下榻,景颐愣了愣,犹疑了一下,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却是生平第一次,景皓甩开了他的手,用分不清委屈多些还是愤怒多些的语调问道:“难道朕喜欢皇叔在皇叔心中,竟是这样不堪的事情么?”
不,绝不是不堪的,而是……
景颐叹了口气,并没有把这一句说出来,只是再次抬手仍旧拉住了景皓的衣袖。
并不是一把攥住那丝光水滑的衣料,而是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勾住一个角,又用拇指在外侧按住了。只能算是稍用些气力就能甩开的挽留,但这次景皓没再舍得甩开。
但也只是没舍得甩开,年轻的天子仍旧是负气背身坐在榻边,景颐有点想笑,但现在这个时候又有点笑不出来,于是勾在景皓袖子上的指尖向内探了探,摸索着触上了青年的手指,稍稍缩回了一些,复又触上去,轻轻地挠了挠。
指尖细细的痒是示好的意味,景皓受用地眯了眯眼,旋即又觉得这样被安抚的自己在对方眼中未免太像是炸了毛的猫,虽然没舍得就此缩手,却还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景颐闻声轻笑,指尖更向前探了探,虚握住对方的,低低地道:“有些事,还急不得,臣还要、还要再想一想。”
不是他惯来那种虽不生硬却叫人生不出什么争辩的念头来的语气,景皓转头看了看他的叔父,垂着眼帘的男人连肩上的白狐裘落下都没有披起来,白花罗的中单单薄得可以看见他支楞的肩胛,便不免心头一软。
似乎确实也是自己太心急了,仓促之下就要借酒行凶,完全没有征询过对方的意思。
但是既然还不想要有肌肤之亲,为何还要答应留宿宫中?难道只是因为看我当时羞窘的样子,觉得很好玩么?
这样不无怨气地想着,景皓抽出了手,还是探身将那件因为刚才的厮磨落在了榻上的白狐裘拿在手里,展开了抖一抖,重新为他叔父披上:“朕明白了。夜凉,皇叔要仔细身体。”
“但陛下今夜如果不嫌这临华殿内的软榻狭小简陋,倒是……倒是可以与臣同榻而眠,共商国是。”景颐说完了,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旋即别开了目光:“但只是同榻而眠而已。”
皇叔这算是害羞了么?景皓看得都快怔住了,可是旋即回过神来,连眼神都是晶亮晶亮的。
这样已经很好了。即使因为暂时还没法接受更进一步的肉|体关系而拒绝了他的求欢,却也因为见不得他难过失望而难得地主动了一把,这算是难得的进步,更给了他信心。
朝野上下赞皇叔的数不胜数,但说他貌似忠贞心藏伪诈沽名钓誉矫情饰物的人也不是没有,那些御史言官博出名挑拨离间的话当然不能信,但是他皇叔的心思深沉乃是时所公认的,越是心思深沉,见他感情外露便越是难得,平日里百般缠磨都求不得他皇叔一句好话些许亲昵,可刚才一时气愤作势就要下床却被拉住了两次。
在气头上还不觉得,现在细细品味,他心里的洋洋得意差一点都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当下便吩咐了今夜在临华殿宿下,一众内官又是手忙脚乱地一通布置,景皓都快有些不耐烦了,景颐居然还能一本正经地和他谈新军制在各地施行的成效,话锋一转,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刚才宴上的事。
“伯异阿兄这一番的话说得在情在理,朕若不允,倒好像是不近人情了。”景皓啜着调和脾胃的安神饮子笑了一下,“其实朕还有点羡慕伯异阿兄呢,说到底,这一国之君不好做啊,万钧重的担子,朕一个人挑在肩头上,有些个天灾人|祸,便都是朕的错处。”
景颐也端了一盏饮子慢慢地喝着,闻言淡淡一笑:“陛下承天景命,自非寻常。伯异是个倔脾气,要是这样再不准他,以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来,既然陛下觉得可以,便是许了他又何妨。”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段殊要是早拿他今日那套说辞来,倒还罢了,之前已经挑明了目的,现如今换了个说法,俨然就是粉饰了。
但今天最让他介意的却不是段殊。
啜了两口安神饮子,他款款地向景皓提起:“倒是阿淘那里,陛下本不该应许他。京畿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一个亲王,又是嫡系宗室,本就是很敏感的身份,如今得了特旨多蓄甲兵,难免是要惹人非议的。”
景皓倒是不以为意:“二百的卫队,翻不出大浪来,京营十万带甲年年御前演武,可不是吃素的。再说了,皇叔也说阿淘的身份是有些敏感的,被人非议一下,背两份弹劾的奏章对他也有好处,何况他只是带着卫队去游猎,又不是去练兵,这样都不应允,不免凉薄了兄弟情份。”
说着倒是对还在布置的一众内侍吩咐道:“好了好了,收拾一下就是,朕不过是在这里宿下一夜而已,又没说要换个寝宫,你们是准备把晗宸殿的龙床也搬过来吗?”
景颐抿唇笑了笑,看着玉锦和德让尴尬的神色和投来的求助的眼神,仍旧慢条斯理地将碗里剩下的饮子喝完了,感受着从腹中扩散到手脚上的热气,这才道:“陛下,宫中一切事宜,都有规矩,有章程。本来今日陛下宿在这临华殿中已经有些不合规矩了,一应布置总不能再省了,否则到时候传出去,获罪的可是这些奴才。”
年轻的天子应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们尽快,转过头来眨着眼睛对他皇叔说:“可是……”
他的皇叔将手里的玉碗递给了旁边伺候的内侍,垂着眼摊了摊手,这个动作将本就是随意披着的白狐裘掀开了一些,露出了里面白花罗的中单:“臣就在这里,已经换了寝服,总不至于跑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