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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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是要按时落锁的，哪怕天子家宴都不能改这个规矩，眼看着就要到点，景皊和段殊都陆续告了醉起身离席，景颐自不例外，但他毕竟身份和辈分都要更高一些，看着侄儿和外甥都离开后，便扶着桌案站了起来，却是今天不知怎么喝得有些多了，下意识地晃了晃，人一摇，就向后踉跄了一步，忙伸手想要扶住些什么，侍立在一侧的宫人先是一惊，继而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拥了上去扶住了这位殿下。
今日宫宴上的寿眉酒乃是新进的贡酒，取老而弥坚之意，初尝颇有几分风霜劲节的清冽，而入口则是沉淀弥久的甘醇绵柔，实则后劲颇足，有伏枥之真味。
景颐一向脏腑虚羸，素日不常饮酒，至多就是在冬日里浅酌些许聊以暖身，今日尝着这酒不似往日宴上的紫金醇那般厚重霸道，加之颇有些心事，不觉多喝了几杯，待到要起身，酒意一下子涌上来，居然有些站不稳。
他只是些许熏然，却吓坏了景皓，年轻的天子霍然起身，提着衣摆匆匆几步下了玉阶，一面向前探看情形，一面吩咐道：“皇叔这是怎么了！快，快去宣太医？”
景颐闻声一愣，忙挥开了扶着自己的内侍，按了按额角朗声道：“不必传召太医！”待听到自己抬得太高，以至于在空旷的殿堂里带了些许回音的时候才怔了怔，放柔了声量又重复道：“臣不过是有些醉了，何必兴师动众？不必传召太医的。”
惶然失措的帝王这才稳下心神，打量着他叔父的嘴唇不似往日那般苍白，反而多了一些润红的颜色，面颊上更仿佛被三月细雨里的重瓣桃花研成的胭脂点染了薄薄一层春意，衬着他本就出众的姿容，哪怕用鲜妍明媚这样的辞藻都不会显得荒谬。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怎么都不忍转开目光，被打量的人则是略带疑惑地抬手摸了摸脸颊，那一种醉后才有的惺忪可爱委实是寻常难见，叫他的皇帝侄儿越发贪恋起来。
半晌，便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叔父的手，低声道：“时辰不早了，皇叔又不胜酒力，今晚不如就……在宫中留宿吧。”
景颐揉着额角的指尖与景皓落下的话音同时停住，他瞬了瞬眼，近于狐疑地打量着殷切真诚地望着他的青年，蓦地就笑了出来，轻声应道：“这……恐怕不太好吧？外臣留宿，不合规矩的。”
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刻意拿捏着声调，这短短两句话叫他说得婉转，抑扬顿挫绕了三道，羽毛似得飘进了景皓的耳内里，那些许温柔的调侃混杂着洞若观火的了然，轻浮地在尚未及冠的帝王的耳孔里挠了挠，痒得他方才喝下去的几杯酒也一下蒸腾起来，让他满头满脸都烧起来似得发烫，红得看起来就像是喝了多少烈酒。
却还是努力地端着帝王威仪，极力试图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来，义正词严地道：“皇叔怎么是外臣？再说早前也不是没在宫里留宿过……”
“只是临华殿而已。”景颐笑了笑，话里揶揄的意思越发分明，景皓下意识地将视线别开了些，径自去看殿顶的画栋雕梁：“啊，自然是……留宿临华殿……朕又没说是要、要皇叔留宿晗宸殿。”
那窘迫的神色叫景颐不由低声笑了出来，而后敛了容色站正了欠身一礼：“承蒙陛下关怀，臣……敢不从命。”
临华殿作为曾经的摄政王治事理政和值宿宫掖之处，即使在景颐还政辞陛后都被天子要求仔细打扫，全看不出是空置了好几年的殿宇来。景颐下了肩舆步入殿中，略站定了扫视一圈，打量着内里熟悉至极分毫未动的布置，颇有些感怀的意思，却未表现出一星半点，只是揉着因为酒意微微胀痛的太阳穴步入了内殿。
被天子钦点来服侍太傅豫王殿下的宫女内监往来纷忙，这位殿下留宿宫中的决定颇有些仓促，临华殿中久已无人居处，内殿总是要重新收拾布置的，炭盆被褥袍服银盆一一被捧进来，几个妙龄的宫女上前来服侍他宽去玄袍解下金冠，又将那张他先前总是用以歇息的软榻重新布置了一番，便请他坐下服侍他洗漱。
待到一切都收拾好了，景颐低头啜了几口酸甜可口的醒酒汤，披了件暖实的白狐裘靠在榻上，叫内侍去取了册外间架格上的《汉书》来，懒洋洋地靠在隐囊上翻着，并没有要就寝的意思。
约摸过了三刻钟的时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景颐合上了书页轻笑了一声，就听见天子的声音从外殿传来：“朕有……要事，要与皇叔相商，尔等都退下罢。”
登基十余载，养移体居移气，倒让景皓越发有了帝王气度，这一句口气虽然只是淡淡，开头还因为没怎么编过瞎话的缘故，有些底气不足，但金口玉言让人不敢违背的气势总是有的，景颐抿了抿唇，摆手示意内殿侍立的几个内侍也退下，而后将书搁下了坐直了身子，作势就要下榻。
而景皓已经步入了内殿，见状忙抬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这是免礼的意思，口中也道：“皇叔已经就寝了么？不必行礼，着凉了就不好了。”
景颐依言放下了正欲掀开被褥的手，却没有再靠回隐囊上，而是摆出一副临朝议事的神情来，坐正了道：“不知陛下有何要事要与臣说？”
天子才在他叔父榻边坐下，闻言语塞，在想过几个借口都没法用以搪塞的时候，终于叹了口气，抬眼正准备和盘托出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双满满都是调侃和笑意的眼睛，一时气恼之下干脆合身将他叔父扑倒在了榻上：“朕就是想皇叔了，所以来看看，不行么？”
毕竟不是才登基的，还没有御案高的小皇帝了，景皓虽说至今未及冠，也早已经是玉锦不敢把银壶里的酒换成蜂蜜水的年纪了，虽说不上醉，酒意还是有的，足够借酒逞凶了。
将双手撑在他叔父身侧稍稍支起身，将本就不敢全都压上去的体重再分担掉一点，年轻的天子用鼻尖去蹭他叔父的鼻尖，喷出一口酒气说：“皇叔，朕好喜欢你。”
短短七个字诉说得深情款款，景颐被他又压又蹭的，先前取笑他窘迫模样的闲适一下子就没了大半，脸上的酒意烧得厉害，因为酒意隐隐胀痛的脑仁好像也更疼了。
轻轻地“嗯”了一声作为应对，景颐望着自家皇帝侄儿深灰色的双瞳里映入的自己的眼睛，眨了眨眼说：“这便是……要事么？”
景皓用一个深吻作为回应。
亲吻的经历多了，多少也能体会出些许区别来，景皓这次的亲吻不像是平日里以亲热为主的那种，一贯的小心翼翼里掺杂了几分大胆的试探，没由来的就让景颐想起先前在自家书房里，他撕了画轴那一次。
欲|念。
这两个字眼一下子就在他因为太过漫长的亲吻里变得有些昏沉的头脑里跳了出来，先前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放大了好几倍的英俊逼人的熟悉面孔，景颐忽然就觉得心口有点发闷。
他还记得景皓第一次亲吻自己的样子，那是快十年前的事了，还不到自己肩高的少年乘自己午睡的时候仓促地用嘴唇触碰了自己的，他虽然眠浅被惊醒，却也没敢睁开眼睛，直到这孩子近乎仓皇地跑出了殿去，才坐起身来确认了一下嘴唇上的触感不是梦境。
不及他肩高的少年的举动还能当做是好奇贪玩的荒唐，但已经比他还高了的天子把他压在身下这么缱绻地深吻就俨然带了别种意味，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喝得多了一点，否则对着这样分明的司马昭之心，怎么还会一口应下留宿宫中的呢？
并不是说他就不喜欢他，可是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景皓对他有多好他知道，这么多年来除了母妃，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几年前还有阿姊排在前头，现在哪怕连阿姊都要向后靠了。至于先帝，则更是连爱恨都理不清的，和景皓没有办法比较。
可他亲眼看着长大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对他有了这样的意思，本来就不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何况他们还有叔侄之亲。
景皓长得像先帝，尤其是眉眼。他一手教养了景皓，他自己却是被先帝一手教养出来的，他和先帝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也是很亲近很亲近的兄弟了。
这样是不对的。
景颐越发觉得心口闷得厉害，不仅是因为景皓压在他身上和太缠绵的亲吻抽干了他肺脏里的氧气的缘故。他向来自负心计城府，很少有这样心乱如麻的时候，最近却越来越多了……每次都是因为景皓。
胡思乱想因为酒意持续滋生着，现在景皓已经这么大了，都已经是亲政的第三年，却因为他的缘故一再拒绝选妃大婚……这样下去早晚会不可收拾，可是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居然就已经连拒绝景皓的亲热都要狠狠心才能做到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是他千里迢迢跑到禹州来说“皇叔，朕想你了”是时候，还是在那个雨夜醒来，看见他近乎虔诚地亲吻着自己腿上的伤疤的时候呢？
竟已是分辨不清了。
他如今孑然一身，身边的亲人独剩了景皓和景皊，而能放进心上的更只景皓一个。至于他那一辈和再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在何太皇死后也已经彻底了结，他既然自诩释怀，便无意再把那些事情再牵扯到景皓身上。景皓对他这样好，他自然也愿意对景皓好，所以不论是什么人会威胁到景皓，他都断不会容忍。
可是喜欢和喜欢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大概知道是因为自己不忍拒绝是怕伤了景皓的心，让他不愿意再对自己好。可亲吻和搂抱都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但是压着自己的年轻人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景皓自不知身|下人的心思这般波澜起伏，待吻够了放开了对方的嘴唇抬起身来的时候，勾出了一缕银丝，便又凑回去舔掉了，而后带点征询意味地腻声唤道：“皇叔……”
他的皇叔闭着眼睛，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用他没法形容的语气应道：“陛下。”
景皓心里刷得一凉。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第三十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