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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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开始景皓还觉得他和他叔父的感情终于得到了确认，但旋即发现对方也只是接受了，或者说，仅仅是认可这样的感情存在而已。
至少是认可了的不是么？
这样想着，平日里的举动便更亲近了，拉手或者偷偷地亲吻脸颊都不会再被推拒，可他的皇叔往往是没有回应的。被牵住了手，仍旧是安安静静地搁着，被亲吻脸颊，只会摇头失笑，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无奈好笑的事情一样。
一开始还能当这是亲热的回应，日久却难免觉得焦躁，年轻的帝王几乎开始觉得自己的叔父那一句“真想画了，就只画你”其实真的只是在说画，其余种种都是他会错了意。
这种念头自打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泛滥开去，终于在他叔父一本正经地应和礼部尚书请立皇后的时候决了堤。说来也奇怪，当着别的臣子，他向来是能把情绪收敛得极好的，可一旦只剩了他和他叔父，所有的威仪立时就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按着人在御榻上一阵深吻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被亲吻的人颇为明显的挣扎与抗拒，景皓颇有些想不管不顾的，但景颐挣得厉害，他只好放开了对方的嘴唇，却还是故意在松开的当口弄出了很响亮的水声。
景颐一把推开他坐了起来，被吻得泛红的面孔上气恼混杂着羞赧，还透出些许无可奈何来，低声斥他侄儿：“这是宫里……成何体统！”
“没人来，连玉锦朕都让她在下面守着。”景皓乘他叔父不备，又凑过去将他嘴角未及擦去的银丝暧昧地舔去，伸手环着对方的腰身把头搁在对方肩上，亲昵地抱怨道：“皇叔为何要同别人一道劝朕立后？”
正襟危坐的景颐看着自家侄儿这般坐没坐相的娇憨样子，忍俊不禁地耸了耸肩将他的下巴颏顶开：“别闹了，陛下。劝陛下大婚，也是为社稷计，臣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景皓一脸没趣地松开手坐正了：“朕和哪个人在一道，关社稷什么事？”
“天子身系国祚与宗庙社稷，事无大小，总是相干的。”年长的男人太息一声，垂下长长的眼睫，淡淡道：“陛下和谁一道，倒是不关朝臣的事，可……子嗣呢？”
正在把玩他叔父腰间那条绯紫云锦带的景皓蓦地怔住了。
原先的摄政王如今的太傅豫王殿下垂眼时有一种出尘的静好，若有丹青名手以之成画，画上当可题上“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之类的章句。
这偏偏是景皓最怕见的，这个男人能踏月而来，就能凭虚而去，所以他一把抱住了对方，紧紧搂着，用一种孩子才有的无赖口吻道：“朕有皇叔了，还要什么子嗣……左右还有阿淘在，大不了朕和皇叔一道远走，将这大位传给他去！”
“陛下！”景颐猛地睁开眼，将这一声陛下喊得掷地有声，分明是动了怒气的。
景皓自知失言，却还是紧紧搂着他，没个正经地调笑道：“不然，皇叔给朕生一个也是好的……”
景颐抿了抿唇，慢慢地将自家侄儿推开了去，蹙着眉头慢条斯理地道：“陛下休说这些，臣只问陛下，方才那句话可是认真的？”
年轻的天子眨了眨眼，把对着朝臣时的杀伐决断通通敛去，硬挤出了一脸的天真烂漫来：“认真的，皇叔若是能给朕生个儿子，朕马上就立他做太子。”
“可惜臣没有这个十月怀胎的本事，陛下还是另寻娇娘罢。”景颐别开了脸，声音泠然清冷，景皓有些慌了，忙解释道：“朕不过是随口说笑，并没有轻侮皇叔的意思，皇叔别生气啊——”
“传位于阿淘，也是说笑么？”景颐慢条斯理地打断了天子的话，若是别人胆敢如此，定是大不敬得罪名，但他做来偏是好整以暇地顺理成章，连天子自己都没有觉出什么不妥来。
景皓面有难色地思索了一会儿，咬了咬唇道：“阿淘是朕的胞弟，大行皇帝的嫡子，若是当真没有皇嗣，不传他，总不能叫朕去传位给那些远宗皇亲……或者那已经剃了光头的赵天佑罢？”
景颐面色稍霁了一些，却仍旧是摇头：“陛下年纪还小，子嗣的事倒不着急。但为了与臣一道远走，所以要逊位给阿淘这样的话，以后切莫再说了。”
年轻的帝王这才知道自己到底失言在何处，忙道：“那也是说笑的，朕以后绝不说这样轻佻的话了！”
景颐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颔首，却半垂了眼，敛去了眼里的一线阴霾。
今岁冬寒早至，露月底就连腊梅都冻开了。腊梅又名金梅，此物非梅类，因其与梅同时，香又相近，色似蜜蜡，故得此名。
宣帝爱兰成痴，其子成帝却偏爱腊梅，经世阁外有成帝时种下的一片腊梅林，到花开的时候叶子都已经枯黄落尽了，只遒劲的赭石枝干上点缀着蜜蜡色的花，轻黄缀霜，香浓而清，经世阁里关着门都能清晰地嗅见。
每到这时候章舜卿总叫人不必再点熏香，由着梅香透扉而来便是。
一架肩舆停在了经世阁前，景颐从肩舆上款款而下，用他特有的匀缓优雅的步子慢慢向阁内踱去。太傅豫王殿下仍旧是玄衣绣金金冠嵌玉的服色，腰间的绯紫云锦他嫌太碍事，下了朝就挽了挽别在了腰上，垂落成一个圆弧坠在后腰。
因为天气冷，玄色袍服外罩了雪白蜀锦面、辽东貂绒里的披风，那披风上疏落有致地绣着些许折枝竹叶，越发衬得他白皙秀逸，清俊如竹。连阁前扫洒的小内侍都忍不住多看了这位殿下两眼，又匆忙低下了眼，抱着比自己高的大笤帚跪倒行礼。
自从傅约死后，章舜卿当值经世阁的日数翻了一翻，眼下葭月才过了一半，他已经在想着年节的时候好生歇歇了。才将案上的文书看完一摞，就听到一个清冽含笑的声音和腊梅香一道透了进来：“才下了肩舆就闻见了花香袭人，这台省枢要之处，竟无权谋俗气，只得寒客清芳，倩臣兄好风雅啊。”
章舜卿忙搁了笔起身相迎，一面笑道：“岂敢当得殿下赞一声风雅。本相七岁就入宫中为皇子侍读，宦海沉浮三十载，全身上下都只得权谋俗气，说是用寒客清芳洗洗尘俗，其实归根究底，是将近年关，台省花销恁大，本相只好市侩一番，善做主张为陛下省些香料钱银，聊胜于无嘛。”
景颐闻言失笑：“倩臣兄好口才，本王自愧弗如。但风雅这一桩，以前先帝也是赞过的，金榜探花的玉堂凤郎，怎么会是凡俗市侩的愚夫？”
“是榜眼呢。”章舜卿只笑着应了这一句，语气里的简傲根本没想要藏。
景颐便笑得更开了：“话不是这么说。起先的时候，头榜头名是状元，二三名为榜眼——眼么，自是要成双的。再由诸进士中年纪最轻的那一个去摘洛园最好的牡丹花簪上，是为探花郎。倩臣兄那一榜，当无谁人比你凤郎更年少罢？”
提领中书的尚书令阁下终于拱了拱手，一脸甘拜下风道：“承蒙殿下赐教。”
“倩臣兄学富五车，哪里要本王赐教？”景颐仍旧是笑吟吟地应着，一面解了披风领口的金线玛瑙如意扣，明喜看了看阁中烧得火热的两个炭盆，才放心地上前接了他解下来的的披风搭在小臂上。
章舜卿和这位太傅豫王殿下自幼惯熟，听他这言笑晏晏赞誉颇多的口吻就知道多半是有事找上来，一面不动声色地应着一面心内揣度，正想旁敲侧击地探问一二，却见对方自顾自转身就座。
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但看见对方腰后倒挂的那一道绯紫倒虹的时候还是愣了愣，片刻后才道：“这绯紫云锦怎么挽起来了？”
景颐才挑了把最靠着炭盆的太师椅坐下，看侍从奉茶上来，闻言只轻描淡写地应道：“太累赘。”
章舜卿一时竟不知该做怎样得表情，面色变了几番，到底是苦笑着在对方身侧落了座：“嫌这绣金紫带累赘？真是作孽，这话叫别的大臣听去，不知心里要多不是滋味呢。太傅豫王殿下难得辱降玉趾，总不会是特地来向本相炫耀这个的？”
“自然不是。”景颐仍旧温温笑着，老神在在地道：“自是有事相托。”
章舜卿笑着拈起了小几上的湖笔，在砚上顺了顺毫锋，作提笔欲书之势，挑了挑锐利的眉峰笑道：“殿下真是说笑了，只要是您吩咐的，下官何时不是不遗余力？相托二字，实在是当不起的。快请说罢，下官定会一条条详实地记下来。”
景颐也笑了，旋即叹了口气，端起茶盏心不在焉地吹了吹：“殊儿你就不曾替本王管教好。”
章舜卿正欲落下的笔势便在半空里凝了凝：“伯异……世子？他不是回幽州……娶亲去了么。”
“嗯，听说回去后死也不肯奉命成婚，和他父侯狠狠地吵了一通，险些被本王那暴脾气的姐夫打断了腿，河阳皇姐心疼得不行呢。”景颐浅浅地啜了口茶，摇着头感慨：“真不知他又是犯的什么混。”
章舜卿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搁下了笔，将那一叠笺纸的头一张揭起来揉了，景颐不由问道：“怎么？”
“天寒手抖，捺污了纸面。”章舜卿的语气很平静，却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那个小狼崽子毛茸茸的眼神和坚执的语气。
这太荒谬了。
景颐见他片刻失神，挑了挑眉梢，却并未追问，只搁下了茶盏，拈起了他方才搁下的笔，慢条斯理地在笺纸上写了一行字。
太傅豫王殿下的字端正大气，书成汉隶，阳刚峻拔，虽算不得一代名家，也是书道高手了。
章舜卿看着他一字一字地写，眼睛渐渐地睁大了些，看到他收笔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已经敛作了高深莫测。
景颐写罢，见他每一个字都读完了，也将那笺纸揭起，丢到了椅子侧边的炭盆里，看那炭火轰然腾起，将笺纸吞作飞灰，方才笑盈盈地问道：“如何？”
“可以是可以，但……此事可大可小，殿下是否要解释一下，这样做的用意呢？”章舜卿慢慢地将眼垂下了，如凤眼尾和似刀眉峰却越发飞扬凌厉起来。
景颐仍只是笑，淡淡地道：“本来是不该到经世阁里叨扰的，但私下会面似更不妥，索性在这里说清楚了罢……明喜，你也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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