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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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舜卿是被侍女的叩门声惊醒的。
全身上下都被难以名状的疼痛和疲惫包裹着，连睁开眼的举动都无比吃力，一身半老骨头像是被一根根拆散了拼不回去，想动一动都能听到骨头缝里嘶哑的哀鸣，腰椎骨更像是被人拗断了一样疼得心慌。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干哑的嗓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正待再尝试，耳边却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懒懒地道：“你家相爷身体不适，要告假……两日。下去吧。”
是段殊。
昨夜种种于是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章舜卿有些吃力的转过头看了一眼把自己结结实实抱在怀里一脸惺忪的俊朗青年，慢慢地闭上眼睛，忍着嗓子里的刺痛用他自己都不认得了的沉哑嗓音道：“三日……咳咳咳……告假三日……准备热水，本相要沐浴。再用蔷薇蜜调碗金银花露，一并送进来。”
他说话的当口，段殊也慢慢地清醒了，听了他这番吩咐不由觉得好笑，搂着他的手臂一收，在他脸上啄了一口：“醒了？”
章舜卿没睁眼，只用脚趾尖戳了戳段殊的小腿肚，言简意赅道：“滚下去。”
段殊笑了一声，用犬牙叼着他的耳垂轻轻碾磨着：“怎么就教不会你一个乖，来，叫声好听的，否则——”
章舜卿全然不理会他话中的意味，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晨光熹微里显得苍白的脸上表情缺缺，连沙哑的嗓音都板得很平，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滚，下，去。”
段殊头皮一炸，本能地觉得这人已经彻底毛了，哼哼了一声松了牙，起身下床，转了一圈，觉得不对，又坐回了床边：“你肯定又在寻思怎么弄死我。”
床上的人闭着眼面色平静八风不动，置若罔闻。
如果说刚才还有几分是猜测，现在就是笃定了。
段殊咬了咬牙，昨晚心愿得遂的餍足全给气没了，恨不得把这人从被子底下剥出来再好好炮制一番，但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后他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只把手伸到被褥底下抓住了章舜卿的腕子，耐着性子道：“我有一句话要说给你听……”
“本来两年前就要说的，可惜你甩了我一个耳光就走了，随后就把我扔到那破地方去，一心一意想要弄死我……这次老子是故意的！就是要你下不了床，就是要你这样，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听我把话说完……”
他说完了这一段就偷偷去看章舜卿的表情，然而那张脸上一派平静，连眉头都是舒展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心里说不上庆幸还是挫败，颇有一拳打空的无力感，镇远侯世子舔了舔嘴唇，把手里那截腕子握得更紧了些：“章倩臣，你听着，我……本世子喜欢你。”
章舜卿像是才醒转一般幽幽地睁开眼，比初见时还仔细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良久，给了他一声嗤笑。
段殊气得差点背过去，对方连他预想中的惊异都没有展现出来，居然只有这么一声嗤笑……这算是什么？自己也是堂堂的镇远侯世子，虽说这些世宦门第宰执人家都觉得自己个儿要比勋贵侯门来得清贵，但他段殊是何等身份？哪怕与那些高祖血裔藩王宗亲比起来也不差什么，就这么让他瞧不上眼么？
他于是紧紧握着手心里那截腕子，自己都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被他握着的男人不耐烦地挣了挣，用平缓得让人不舒服的口气对他说：“行了，你当本相是什么人，哪边窑子里的什么东西么？睡都睡了，再反过来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哄着，表表衷情……哪怕是窑子里的，要不是看在你的荷包和令尊的面上，都未必吃你这一套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嗓子哑痛，他这番话虽然说得不疾不徐，但调子多少有些拖的较往日长许多，语气虽然平静，可这样拿捏着腔调，反而比阴阳怪气刻意讥讽还要刺人。
段殊气炸了肺，几乎是吼了一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似乎刷得一声，章舜卿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里比面上还平静，但这种平静全然有别于释然过后的安然宁和——晴好时候的天宇尚且有云鸟拂动，但骤雨暴雪之前的天幕则是静的，黑云压城势若泰山，隔绝了所有天光与日影，连飞鸟都只会还巢趋避。
段殊有点不想对上这样的目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回避，一旦回避就等于坐实了方才那些指摘，便只是梗着脊背，倔强地望回进那沉厚得没有一点起伏的云翳里。
章舜卿就又笑了一声，用眼角睨着他，仍旧用那种有些拖着调子的和缓语气对他道：“太难看了，段殊，太难看了。你当你是谁呀，你说喜欢本相，难道本相就要感恩戴德地喜欢回去不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话尾的音节里无意识地咬出一点吴音来，颇有点缱绻的意思，可这些话本身，已经刻薄得都有些尖利了。
按理段殊应该要怒不可遏的，结果段殊也笑了，笑里居然流露出了些许和他这个人极不相称的哀艳的味道，他低下头用嘴唇摩挲着对方的，算得上无助地呢喃自语：“就算你这么刻薄这么讨厌，从脸色到脾气无一不臭，我都还是忍不住喜欢你……这可该怎么办呢，倩臣先生。”
章舜卿眯了眯眼，全然不为所动，他实在觉得自己那不知道有没有断掉的老腰远比眼前的青年更值得同情一些。
何况青年的嘴唇贴上来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可是腰以下除了疼痛没有太多的知觉，也就没法挣扎，于是有些吃力地抬起手，用手指尖顶着对方的心口强硬得不容拒绝地把他推开了，十足冷淡地道：“滚。”
段殊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地退开了些，看着又把眼睛闭上了的章舜卿，露出了一个原本怎么都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神情。
就好像是蹭着人的裤腿亲热讨好却被人再三踹开的大狗那样的委屈，委屈得简直让人看不出来，被蹭着的裤腿上那一串咬痕都是他啃得。
他长到这么大，向来都被人比作龙凤，或是麒麟，最差的也是虎或者豹一类的，除了被章舜卿骂过一次“小畜生”，还从没有人敢把他比作犬类。到现在就为了喜欢这上个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条没人要的大狗。
可是全没有一点办法。
喜欢这个事情，从来就毫无道理的，回过神来的时候连一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比下地狱还惨。下了地狱好歹还可以找大和尚来念经拜忏超度轮回，而喜欢上一个人，除非他也愿意喜欢你，或者你不再喜欢他，别无他法可以得到救赎。
章舜卿不年轻了，相貌端正清秀但委实不算顶好，脾气倒是大得很，人也傲慢尖刻，除了一双漂亮的手，全没有一点可爱的地方。他找不到自己这般迷恋他的理由，可他就是喜欢他，寤寐辗转相思成狂，哪怕在差点被他弄死之后都割舍不下。
他小心翼翼地把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从锦被下捧出来，贴在嘴唇边，“你要我怎么办才好？我要是走了，你一定当我不是真心，我若是不走，你又要生气……”
章舜卿冷笑一声：“你昨夜兽|性大发的时候倘若有现在一半地患得患失，本相都不至于此。”
这小狼崽子昨晚一逞兽|欲吃得心满意足，净用些年轻人的腰腿都受不来的姿势折腾他，他方才又试着动了动，疼得眼睛都快红了，且因为纵欲太过的缘故，整个人虚软得没什么力气，开始有些怀疑告假三天够不够养回来的了。
可不够也没有办法。天子应该已经到禹州了，傅公绰又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想到这里就心烦得没边儿，于是更用力地甩了甩手睁眼瞪他：“出去！少时被人撞见了，你往后还要不要做人？哪怕你不做人了，本相还要做人！”
青年精壮赤|裸的上身还残留着他昨晚留下的抓痕和牙印，狼狈又情|色得他都不想看第二眼，因为他知道自己只会比他更狼狈许多。他说完了这话只等着那小狼崽子知难而退，孰料对方闻言却给了他一个笑，一口整齐的牙白森森的，看得他心头一跳。
“那咱俩就都不要做人罢，这样你再嫌弃我，也只能和我在一到了。”段殊落在他手背上的亲吻细碎，但是透着一股子让他不寒而栗的虔诚劲儿，外间好死不死地传来侍女叩门的声音，他未及出声阻止，段殊已经当先应道：“进来罢。”
章舜卿险些从床上惊得坐起来，但腰下的钝痛硬把他扯了回去，大半声痛呼被他自己咽了回去，小半声没来得及的，就和侍女的惊呼声叠在了一起。
众所周知，章相府上向来没什么少女美姬，为首的侍女是一个看起来就精干的妇人，名唤蝶娘，原是章舜卿结发妻子的陪嫁丫鬟，按理是要由姑爷一并收房的，只是章舜卿没有那个心思，便做主将她嫁予了章仪。
蝶娘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看着屋里从门口一路丢到床上的衣物，再到家主床前坐着的一身情欲痕迹的健壮青年，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虽说坊间多有传言，说家主有隐疾或者好男风，但她在章府待了二十多年，服侍家主起居，素知家主行状，便从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这番撞见了，难免受了惊吓。
但她从小就在朱门高宦的府上做事，后来随小姐嫁入章府，更是大齐国中一等一的门第，早就练出了处变不惊的本事，起初的惊诧过后忙收敛了容色，径自望向躺在床上的家主。
章舜卿气得眼前发黑，觉得用自己那套和这个狼崽子实在是说不通的，他用另一只手按着太阳穴处突突跳动的青筋，吩咐蝶娘将东西放下先出去，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床边的段殊。
今天头一次，他用非常温和的语气对那个年轻人说：“你所谓的喜欢，就是这样的？”
段殊蓦地一怔。
年长的男人一脸孺子不可教也地摇了摇头：“你就管这叫做喜欢？小混账，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真的只是折辱。”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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