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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六十八章 ...

  •   第六十八章

      年轻的天子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笑了笑说:“你说什么?”

      但他很快就阻止了对方继续说话,不愿意再听了,只愿意把这当做一个纯粹的,荒诞无稽的笑话:“不可能的,阿淘昨天还好好的。昨天夜里朕还叫人送了东西去……”

      德让急匆匆地来,身后跟着德俭,两个人在景皓面前跪下,德让说:“陛下,奴才从……吴王殿下那里过来。”

      景皓点了点头,说:“阿淘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朕么?你可告诉他了么,朕已经准备带着皇叔回京了,也会带他回京。”

      德让用力地磕了个头,说:“陛下,吴王殿下……吴王殿下已经……”

      景皓猛地从身边的侍卫手里抽出长剑来,指着德让的额头,厉声喝道:“你给朕闭嘴!”

      “全都闭嘴!”

      “开什么玩笑,你们那么多人看着他,他怎么会——”

      景皓猛地反手把长剑掷在地上,削铁如泥的宝剑有一半剑身深深地插入了泥土里,犹自嗡嗡震颤着。

      年轻的天子握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毕露。

      景颐住的营帐和皇帝的御帐相去不远,他一向眠浅,何况因为伤痛的缘故,总是缠绵着疼痛而频频惊醒,此时听到外头的声音,便也醒觉过来,慢慢地睁开眼来。

      明喜赶紧凑了过来,说:“王爷,可是被吵醒了么?”

      景颐点了点头,但他没有问外面到底是何事喧哗。

      他轻声细语地说:“明喜,去,把陛下送我的那柄短剑拿来。”

      和昨日一模一样的话。

      明喜低下头,恭敬地应了声是,走过去,把那柄龟兹国进贡的短剑捧了过来。

      他单膝在他的殿下的床前跪下,轻声细语地说:“王爷,您的剑。可要奴才把他拔|出|来么?”

      景颐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去,接过了那柄短剑细细端详着,问:“可擦干净了么?”

      明喜低眉顺眼地答道:“细细地擦洗干净了,剑刃上上了油,又给剑身熏了香。这是陛下御赐的,又是王爷的爱物,奴才们照管得仔细着呢。”

      景颐轻轻地点了点头,将剑交还给明喜的手里,嘱他收好,半闭着眼又歇了一会儿,这才又温声软语地问:“外头怎么这么吵?”

      明喜就差人出去打探,片刻之后那人回来,说:“启奏豫王殿下,吴王殿下他……昨夜自尽了。”

      景颐一下子睁开眼,问:“怎么会这样?那么多人看着——陛下现在可还好么?”

      出去打探的侍卫低下了头,说:“小的也不知现在到底是如何了,只是听闻吴王殿下殁了,匆忙来禀告殿下。”

      景颐垂下眼,想了想,说:“再去探听。”

      而后向着明喜轻声吩咐道:“扶本王起身。”

      明喜吓了一跳,忙劝阻道:“王爷明鉴,太医吩咐了,您的伤口才愈合些,还不能大动!”

      景颐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起来,轻声细气地道:“怕什么。本王也不过是下地走走,又不要去和人性命相搏,应当是……无恙的罢。在床上躺得这样久,本就不良于行了,回头真的不会走路了要如何是好?”

      因为一连昏迷了十数日,只靠人强喂些粥水汤药支持。景颐本就不丰腴的脸颊便又瘦了许多,尖尖的,如玉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的润泽,即便是这样,他轻轻笑起来的时候,仍旧能叫花开月落。

      可惜这花开月落都无人看,明喜只一味低着头,小声地说:“奴才怕陛下怪罪,王爷还是再修养几日,等到太医们都说可以走动了再走动。再者外面现在有些乱,冲撞了王爷就不好了。”

      景颐慢慢地合上眼,好像在思索他说的话,思索了一会儿,退而求其次地道:“那你去把陛下请来。”

      他睁开眼来,温柔而笃定地说:“陛下若问你有什么事,你就说,是本王想他了。”

      明喜怔怔地看着他家王爷,有那么几个刹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片刻后才茫然地道:“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

      景皓正站在羁押景皊的营帐前,段殊有点焦头烂额地挡在门前,低声下气地劝道:“陛下,您还是……不要进去了。”

      景皓看着他,又像是越过他一眼看进了那顶营帐里头,一字一句地问道:“朕是他的亲哥哥,朕,为什么不能进去?”

      段殊有些难以启齿。

      景皊是自刭而死的,死状太过凄惨,因为软禁的时候便搜去了这间营帐里所有的锐器,他死的又无声无息,直到今早例行有人送食水,方才发现了的。

      苍白的少年浸在自己的血水里,死不瞑目。

      景皓见段殊沉默,便要推开他,段殊急忙上前一步挡了挡,抱拳欠身:“陛下容禀,您当真不能进去。”

      景皓淡淡地道:“让开。”

      段殊单膝跪下:“臣斗胆,恳请陛下銮驾回转!”

      “段殊,朕让你让开!”年轻的天子攥紧了手指,太过用力的缘故,指节苍白,微微颤抖着。

      段殊岿然不动,只是低头禀奏道:“臣已经自作主张叫仵作进去查验过。阿淘……阿淘他是自刭的。昨晚陛下叫人给他送东西的时候,早年在宫里服侍过阿淘,却没被他带出去的一个小太监,因为感念阿淘对他的恩德,答应他偷偷将手里的托盘里的东西换成了一把短剑,送了进来……”
      景皓霍然抬头,厉声问:“那个该死的奴才在哪里?!”

      段殊有些为难地道:“已经……畏罪自尽了。”

      景皓神色冷漠,淡淡地问:“既然死了,你们从何处知道的这么详细。”

      德让砰砰地磕了两个头,说:“那狗奴才以前是吴王身边的,上过内学堂,读过书,晓得忠孝。成全了吴王殿下,自己也寻死了,死前写了遗书,说吴王待他有恩,他却全吴王死志……无颜苟活世上。”

      景皓冷笑一声,徐徐地道:“死的可真是……好干净啊。”

      段殊小心翼翼抬起头觑了觑皇帝的脸色,很快又低下头,道:“陛下节哀。那日猎苑兵变失败的时候,阿淘……便似已有死志。他做下了这等事,本来也是不容于世的……”

      年轻的天子仍是笑,他笑着仰起头,说话的声音却像是带了哽咽的腔调:“他是觉得,朕连一条性命都会吝啬于他么?朕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段殊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

      这每一句每一字,都不是一个臣子该听的,更不是一个臣子该回答的。

      可他的仅剩的这个表弟不愿意放过他。

      年轻的天子低下头,一贯娓娓动听的嗓音沙哑沉滞,像是极力地压抑着什么他无法承受的东西,慢条斯理地问:“伯异阿兄,你也觉得……朕不会饶他活命么?”

      每一个吐字里都被灌注了万钧重的帝王威仪,盖顶而下,段殊在沙场拼杀刀口舔血的时候都没有感受到过的惶惧无声地从骨头上缠绕了上来。

      秋风萧瑟里,一滴汗水滴落鬓角。

      景皓无声的冷笑,麒麟灰的眼瞳里结了霜,他动了动嘴唇,想要再说些什么,想要叫他的表兄让开,想要鼓起勇气,去看一看自己曾经捧在手心里宠爱的亲弟弟——他口口声声答应母后要好好照顾的亲弟弟——是怎么在试图兵变叛乱失败之后自刭的。

      是明喜的声音打断了他。

      他的皇叔身边的近侍匆匆跑来,跪倒在地上,叫他:“陛下。”

      景皓的心都悬了起来,混乱无序地抽痛着,仿佛被什么紧紧攥着狠狠揉捏。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自觉却十分分明的颤抖和惊慌不安,小心翼翼地问:“明喜,你怎么来了,皇叔怎么了?”

      明喜低眉顺眼地跪着,回禀道:“陛下,王爷醒了,想请陛下过去看看。”

      景皓的心放下了一半,迟疑地看了看明喜,和仍旧坚决地阻在他面前的段殊,问道:“皇叔可说了是什么事么?”

      明喜四下看了看,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把临行前自家王爷交代的那句话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

      景皓好不容易放下的半颗心却又被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悬了起来,恨不得一脚踢过去:“你倒是说啊!”

      明喜连忙叩了个头,咬咬牙说:“王爷说——他想陛下了!”

      四下的喧嚣忽然静了下来,陷入了一片诡秘的沉静。

      景皓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立时转身要走,却又站住了,回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被段殊挡在身后的营帐。段殊未及放松的肩背立时更紧张了起来。

      景皓深深地看了一眼,轻声道:“伯异阿兄是为了朕好,朕明白的。但是这件事,朕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所有人都死了,也要给朕查下去!”

      说完这句斩钉截铁的话,方才慢慢地转过身,道:“走吧,且先去皇叔那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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