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六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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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和他们的事。”景皊抿了抿唇，伸手将面前满枰的黑白云子抹乱，固执地道：“我一个人去和他们了结就是了。”
您太天真了，我的殿下。
苏世俭慢慢地垂下了眼，一颗一颗地开始收拾棋子，心中的不置可否半点没有表现在面上，修长的手指拂过棋枰，心中念头电转，不知怎么的，就又想起了邹先生仙风道骨的外貌和捻须轻笑时的莫测高深。
当时遇到一个街边相士主动拦下他时苏世俭亦是极不屑的，但对方将他出身所谋凿凿道出，便被动摇了三分。
有了动摇，自然便想要多问两句，对方却不像寻常相者一般当头一棒说他有灾劫要金银化解，亦不曾见他是富贵官家子弟便吹捧攀附，言谈间不止对命理见解精辟，便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经史子集亦是娓娓道来，半点不像是看相糊口的碌碌骗子。
苏世俭有心试一试他的本事，却在对方说出“我观你有一兄长无辜夭折，乃是死于非命”的时候失了分寸，待要再问，却又被一句转开：“在下是看在小公子命格奇贵方才愿意出言提点，小公子却是将在下当做那些下三滥唬人的江湖术士了。”
几番试探方才知晓对方是真正的高人，无论是族中秘事还是宫闱阴死，乃至于苏世俭都不明究竟的，他竟都能道破。为了验证他所说，苏世俭还很是费了功夫去打探，竟桩桩件件都被他说中了。
需知那许多事情都是宫中内侍都不得知晓的，他一个白身的算命先生，哪怕要打听也是无从，可见其人确实是个能知生死晓阴阳的。
这般几回下来，三分信便成了九分，苏世俭尚不心定，还待再试，倒还吃那邹先生发了一顿脾气，只道是看他命数贵重实在难得方才愿意搭理他，不想他一再试探殊无诚意，不愿自辱，说着拂袖要走。苏世俭心里头一番天人交战，终于出言道了声：“先生留步！”
进而将他一直最为在意之事问了出来：“先生几番道我命途殊贵不同于俗，可否言明？”
邹先生往日道破宫闱阴私时都云淡风轻，这番却很是迟疑了一会儿，竟不肯说。好不容易被他邀到府上僻静之处执礼甚恭再三请教，方才犹疑着道：“苏小公子您命数极贵，身上沾着紫气，那紫气，乃是相术中说得帝王之气，小公子既然与真龙如此亲近，沾得这么多的紫气，将来也注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在下不才，学得师门真传，却混的一身潦倒，见到小公子这般贵人，自然想要结交一二的。”
苏世俭闻言挑眉，倒又有些不信了：“不才忝居吴王记室，不入流的王府官而已，此身也无功名，倘若有幸，跟着吴王殿下就封已是求之不得，哪里敢妄想什么一人之下？陛下亲近信重的臣子多了，我算是哪个牌名上的人物，何德何能，敢叫陛下青眼？”
却见那邹先生半闭着目捻须不语，半晌才道：“苏小公子想必是极受吴王殿下信重的。”
苏世儒颔首称是。
那邹先生又犹疑了半晌，掐断了几根胡须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得道：“那真龙紫气不会是假的，在下虽未得见过吴王殿下当面，亦不曾有幸面见当今，倒知晓……当今年少，尚未大婚，膝下无子，只得一个胞弟，便是吴王殿下！”
仿佛晴天霹雳，隆隆震耳，当头劈下——
“世俭！”
景皊抬高了声调唤自家好友，见他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抬眼看向年轻的吴王。
昭帝一脉的天潢贵胄相貌都是第一等的风流，景皊与景皓乃是嫡亲兄弟，眉目间也很有几分相仿佛，同样是龙章凤姿天日之表，虽比乃兄少三分凌人盛气，却多三分风流矫矫，一双眼黑白分明透着十分认真，单论面相，只会比当今天子更讨喜。
倘若这能从面相上看出命理富贵，苏世俭自问不懂相术，却不觉得景皊比景皓差了什么。
“当今年少，尚未大婚，膝下无子，只得一个胞弟……”
“小公子既然与真龙如此亲近，沾得这么多的紫气，将来也注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苏世俭渐觉口舌有些发干，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声道：“不小心走神了，殿下方才说什么？”
“你想什么呢，这几日总走神。”景皊看了他一会儿，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这才将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本王和皇叔的恩怨，你们都不许插手。”
苏世俭拢起手掌，将一把云子放回棋奁中，抬眼直视着他，温声问道：“殿下或许觉得这是您与豫王殿下的恩怨，您以为陛下可也会这样觉得么？”
景皊抿紧了唇，沉默地回望过去，苏世俭不闪不避，平静坦率地直视着对方深色的眼瞳，直看得景皊自别开了眼，将指骨捏得噼啪作响，方才听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和嫡亲的叔父做出、做出这样的事情……皇兄他就很有脸面、很理直气壮么？本王也是为他好要他迷途知返才会出此下策铤而走险！”
苏世俭略微颔首，为他倒了一盏杏酪双手递过去，见他接了方才慢条斯理地道：“这样说来，殿下也是知道陛下不会坐视您和豫王殿下了断这番恩怨的。”
年轻的天子胞弟铁青着一张俊脸低头啜了口杏酪，不置一言。
他的王府记室拿出了与年纪不相当的沉稳来，一步一步地乘胜追击：“陛下受人蛊惑已深，先前几次他都不曾听得进殿下的分辨，这一次，殿下又怎么知道他就会听？”
“本王……！”景皊蓦地抬高了声调，似乎想要争辩什么，只是神色变了几番，咬了咬牙，终成颓然：“本王……不知。”
“既然如此，”苏世俭十分满意自己游说的成果，犹自忍耐着因为顺遂得意而几欲翘起的嘴角，诚挚地循循善诱道：“这便是了。虽说我们谋定，待陛下与豫王单独游猎时再寻过去，但陛下究竟是天命之子，身边岂会真的不留人？”
“做出这样的事……摆明了是要幽会了，他哪里有脸留人！”景皊的情绪再度激烈起来——只要想起自家皇兄和皇叔是怎样龌|龊的关系他便觉得仿在梦里，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实在是……罔顾人伦到了闻所未闻的境地！
最疼爱他的兄长却因为和亲生叔父有这样卑劣的关系而猜疑嫌恶于他，只想一想都气得肺叶都要炸裂开来，委实无法置之不理——大齐皇室的面子里子都已经被他们丢尽了！
苏世俭温和得水波不兴的声音再度款款响起：“即便是陛下不带着侍从，豫王殿下做事一贯都缜密得滴水不漏，必不肯叫陛下以身犯险的。而他的话，陛下还未有过不听从的时候。左右龙骧卫早就成了豫王殿下养的狗，忠心耿耿守口如瓶，恐怕那位殿下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罢？”
“届时殿下直斥其非，恐怕有人要恼羞成怒，陛下更是八成会执意偏袒，到时候恐怕……就顾不上什么兄弟情谊了。”苏世俭煞有其事地长长太息了一声，看着景皊，倒将声气放得更柔软：“殿下，神武左卫中那几个将校都是忠心耿耿的勇士，殿下还是带在身侧，以防万一得好。”
景皊神色数变，最后定格成一个为难而又有些狐疑的神色：“世俭，你与我直说，你到底是怎样想的？依你之见，皇兄莫非不仅会执迷不悟，还要、还要对我……动手不成？”
比他更年少些的王府记室幽幽地叹了声：“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的殿下，到底是今非昔比。”
景皊脸色便又苍白了几分，望着他神色不定，却极其突然地问：“两边十有八九还要动手……而你，早就知道？”
苏世俭被他问得一愣，正思忖着怎样劝诱才能让这位殿下下定决定方能成事的时候，却见对方瞳色一晦，猛地摆了摆手，仿佛做了怎样重要的决断似得对他道：“那便将所有忠心于本王的人都带上……舍得一身剐，本王也绝不能让皇兄再错下去！清君侧，这次定要清君侧，否则再难得这样的良机了……”
“殿下英明。”苏世俭略微怔忡后很快回神：“臣会全都安排妥当的……兹事体大，臣还要最后与将校们通一通气，这便告退了。”
说罢略定了定心神，站起身来向着景皊深深一揖，而后抬起身来，就要向帐外走。
不料才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年轻的吴王气息不稳地喝道：“等一等！”
苏世俭眉心一蹙，还以为他又变了主意，暗自皱眉，却听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难得透出了疲惫：“苏世俭，你要记着，也和所有将校都说清楚了，倘若真有刀兵相见的时候，不论是谁，都不许向我皇兄出手。”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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