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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四十四章 ...

  •   一夜颠倒,隔日天光未明,景皓已经醒了过来。他做了一十三载圣天子,每日早起原是惯了的,豫王府虽然常来常往,到底留宿的次数并不多,睡着毕竟不如宫里习惯,昨夜睡得又香甜,竟在比往常更早的时候就精神奕奕地睁开了眼。

      侧过头就看见景颐整个蜷缩在被子里睡得安静乖巧的模样,景皓心里又暖又软,把他叔父搂进怀里,轻轻用鼻尖去蹭他的肩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豫王殿下嘟囔了一声,推开他翻了个身,卷去大半被子。

      景皓越发觉得这样的反应可爱极了,不依不饶地凑过去亲他的后颈,景颐的肌理细腻,比澄心堂纸多白出一缕月光般柔软的质地,后颈上昨晚已经被啃出了吻痕,在漆黑发丝的掩映下显得别样绮丽。

      他当下就想起了昨夜春宵帐暖,原本嘴唇的轻触也变成了暧昧濡湿的舔吮,被骚|扰得不得好眠的那个人本能地向下溜,也不管锦被蒙住了头脸,景皓玩味一笑,索性将被子向上一拉,把两个人都困在了锦衾之下的一方天地里。

      仿佛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最古老的神灵已经死去,而万物却还未萌发,只剩下彼此呼吸交缠气息湿润,一个弹指都可以当做好几万年来相守。

      被压在被子里闷着又啃又咬,景颐就是再好睡也被闹醒了,忍无可忍地掀开了被子喘了两口气,一把推开缠上来的景皓,沉着嗓子喊了声:“来人。”

      门扉被无声地打开,琳琅轻声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景颐撑坐起来,一巴掌拍在不依不饶的景皓的脑门上,把他摁回床褥间去,理了理衣襟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四更天了。”温柔端庄的女官声音轻轻的,半点都不会惊扰到黎明的寂静,但又清晰得决不至于叫帐内的人听不清楚,分明清醒得让人不知道她到底是早早醒来还是一夜未眠。

      王府的主人闻言懒懒地抱着被子躺下,似笑非笑道:“还不找人来服侍陛下起身,进宫上朝?”

      琳琅未及应声,便听到年轻的天子小声抱怨:“今日又不是朔望大朝,也不是逢五的大起居,不去也无妨的。”

      接着便是自家主人的轻笑声:“臣这太傅是六参官,陛下可不是。每次在臣府上留宿就缺席早朝,像什么话?若是这样,往后陛下再要在臣这里留宿,臣可就不敢留了。”

      王府的首席女官向来极乖觉,听了这一句,才缓缓应道:“婢子这就伺候陛下洗漱。”

      景皓气鼓鼓地坐起来,看着他叔父微眯着眼蹭回被褥里,仿佛优雅狡黠的狐,竟不知道该喜该怒,到底笑了出来,低头极尽温柔怜惜地吻在他眉心:“以皇叔经世之才,只做个六参官实在是辜负社稷重望,朕要好好想一想,给皇叔找个常参的差事才好……”

      景颐轻哼了一声自闭上眼蜷回去,景皓坐起身来待要下床,他却忽然开口问道:“陛下回宫去,还是查查身边的内宦女官吧。”

      帝王挑着帷帐的手指顿了顿,指尖下意识缠住了帐边的流苏,低声问:“查什么?”

      他的叔父没有睁眼,闷声款道:“查一查那张伪诏,到底是不是……阿淘府上那张试印的笺纸。”

      景皓咂摸了一下这话中的意味,手上顿时失了轻重,竟将那流苏穗子扯了下来,犹似未觉,只是转过脸,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叔父,那朱红的流苏穗子纠缠在他的指掌之间,蒙昧天光里,竟似蔓延的血痕。

      “那份伪诏,当真是当日陛下留下的试印笺纸么?”苏世俭低头看着衣摆上的青竹纹理,慢条斯理地问面前年轻的亲王。

      景皊双目赤红,一夜未睡的样子,不知道是怒极攻心还是委屈地哭过了,满面潦倒地将一块凉手巾敷在额上,用心灰意冷的口气说:“有何分别么?皇兄他哪里还会信我……”

      苏世俭抬了眼欲言又止,斟酌半晌才道:“区别在于……谁都不知道,大内御藏里是否真的没有那样的八宝印泥。”

      景皊陡然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张了张嘴,半晌,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闭嘴。”

      “可是按照殿下所说的,那个路诚懿实在是太有恃无恐了些。”苏世俭摩挲着已经有些泛青了的下颔,正待再说,硬是被景皊能杀人的眼神阻止了。

      年轻的吴王慢慢地靠回椅子里,有气无力地说:“你没看到皇兄那时候,有多……有多难过生气和失望……怎么会是他呢。”

      苏世俭就真的没有提,仍旧垂下眼帘,温温柔柔地说:“那还是要彻查府里是否有内贼,还有就是章相那里……路诚懿毕竟是章相的学生。”

      “不会是章先生。”景皊把那条凉手巾向下扯了扯,堪堪敷在眼睛上:“本王与章先生素无恩怨,何况他还是本王的业师之一,没道理的……还是要再查,那姓路的混账到底是得了谁的唆使!”

      眉目秀雅的吴王记室叹了口气,觉得无论是“章相可不止殿下一个学生”还是“有什么比天子的支持更能让朝臣有恃无恐”说出来都只会让景皊更焦躁难过无法接受,忍不住抿了抿唇,不巧抿到了嘴角的燎泡,便狠狠地皱了眉头,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按着嘴角,轻声道:“那就先把王府好好地查一查。”

      景皊拉下手巾看了他一眼,艰难地挤出个笑来:“你看你急的,嘴上都起泡了,好了好了,你回去歇着吧,府里的人本王自己会好好查的,你回去叫人煮些清热的汤药喝。”

      苏世俭抬眼望向他,待要说话,却看见了对方那倦极的疲惫里流露出的关切,半晌点了点头说:“好……那臣这便回去了,殿下若遇到什么事,还请三思而后行,切切记得要与臣商议。”

      “本王这里还能有什么事……”景皊苦笑了一下,“对了小俭,倒还没问你,本王这就要去就封了,你可愿与我一道下江南么?”

      已经站起身的少年闻言微微一愣,笑着应道:“世俭从小就是殿下的伴读,现在是吴王记室,以后也是吴王记室,自然是殿下在哪里,世俭就去哪里。”

      景皊嘿然一笑:“总算还是有些不那么坏的事……江南多好呢。去吧,你回去吧,你也别上火了,哪怕那些疯狗用这样的罪过咬着本王,被谪去远恶军州的那个到底不是本王……皇兄这些年来待本王如何你同样看在眼里,哪怕是本王被人这样陷害,也不过是提前就藩而已,早两年去享受那江南形胜烟柳繁华未必不是在为我好,害我的,绝不会是他的。”

      苏世俭应了一声,告退往自家府上去。

      下午的时候,他一如既往手把手地教云蕊写字。云蕊是个很有灵性的姑娘,识文断字有些天赋,到现在一手娟秀的小楷已经有些模样了,不说风骨笔意,至少横平竖直架构端正。

      这个姑娘在他府上养了这么一年半载的,双颊渐渐红润起来,颜色端得出众,偶尔苏世俭也会想,云蕊不愧是宫里的出来的,还差一点就被那一位临幸了。

      女儿的胭脂香在鼻尖轻轻擦过,苏世俭把着她的手写完一句“朕皇考曰伯庸”,指着写好了的字笑着问她:“这几个字可都识得么?”

      嘴唇挨着耳垂,云蕊红着脸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继续往下学。

      摄提贞于孟陬兮的贞字还未落墨,外面忽然有人喊:“三少爷,吴王府上来人了,见不见?”

      “吴王府上?叫他进来。”苏世俭拍了拍云蕊的肩膀示意她避到内室去,云蕊乖巧地应了,苏世俭的手指在皇字和朕字上摩挲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慢慢地将那些笺纸收起来,正看手里似乎有些秃了的紫毫,随口向匆匆进来的吴王府上来人问:“出什么事了?”

      那小宦官低眉顺眼地道:“殿下果然找到了之前陛下试印的那张笺纸,兴冲冲进宫去了,临出门前想起来,叫奴才来跟苏记室知会一声。”

      苏世俭脑子里嗡得一声,手里的紫毫啪嗒掉在桌面上,墨点四溅,沾染在他的襟袖上,素来注重仪表的文林郎却不及在意这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他已经去宫里了?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

      那小宦官一脸莫名和委屈:“殿下要做事,奴才们怎么拦得住……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苏世俭跌坐在了椅子里,喃喃道:“若是先前,自无不妥,可现在……哪里还是先前啊!”

      此时覆雨榭中帘幕低垂,景皓将手中那张笺纸翻来覆去看了,慢慢地竟笑出了声来,屈指轻叩着御榻,徐徐道:“原来是朕冤枉你了。”

      他想起景颐蜷在被褥里,温声轻语问他如果那张伪诏并非陛下当日遗在吴王府的试印笺纸,陛下又当如何,语调不自禁就轻软得微有些飘了。

      景皊蹭在他旁边坐着,咬着嘴唇满脸委屈地说:“皇兄当日还不信我……”

      “那你想要皇兄怎么赔罪才好?”景皓伸手拍了拍他唯一的胞弟的脑袋,用一如既往宠溺的语调问他,心里却刺啦啦地裂开缝来,一丈两丈地拓宽开去。

      “皇兄什么都答应么?”景皊抬眼看着他唯一的哥哥,见他缓缓颔首,这才轻哼了一声道:“那就请皇兄允臣弟掌兵!既然那些人用甲胄来栽赃臣弟,臣弟偏要让他们看看……”

      景皓蓦地抬头看他,只见自家幼弟和自己相仿佛的薄如刀刃的嘴唇上下翕动,可他说了什么,却竟都听不见了。

      他点了点头说,“都依你就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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